第13章

第13章

江潮說,要和他談談。

夏衍林站在教室門口,垂着眼簾沒有回應。

江潮等了兩秒,見他不肯開口,又換種方式說:“夏衍林,放學等我,聽到了嗎?”

夏衍林“嗯”了一聲,低低地說:“聽到了。”然後側身擦過江潮的手臂,率先走進教室裏。

江潮得到回應,這才稍微松一口氣,抱緊書本,快步跟上了夏衍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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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下午,江潮絕大部分時間都望着窗外,在心裏默默打草稿,思考放學之後該怎麽和夏衍林談。

最近一段時間,夏衍林每次見到他都會匆匆錯開視線,仿佛和他多對視一眼,都會招致兩個人的不快。

江潮心裏不好受,可他知道,這是他活該,是他自作自受。

那天在學校附近的爛尾樓裏,他把夏衍林抵在牆上,說出那麽傷人的話,又怎麽敢奢望夏衍林還像以前一樣,捧着一顆心跟在他後面?

江潮很少覺得後悔。但從他們的關系鬧僵以來,每每回想起當時,想起夏衍林眼角泛起的薄紅與潮濕,他都希望能回到那棟爛尾樓裏,收回當時說過的話。

可是很多次,江潮扪心自問,如果真的回到當時,他會改口嗎?

他不會。

就像他說的,夏衍林并不了解如今的他,并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麽,或者說……正在經歷着什麽。

窗外校園靜谧安寧,莺飛草長。

和他同齡的學生都能夠在春天享受蓬勃的生機,最大的煩惱不過是下一次的考試怎麽茍過及格線,或者成績如何再提高幾分。

可江潮知道,自己的人生卻不是這樣。

就在昨晚,他又和江平濤打了一架。這次打得比較兇,他拿客廳茶幾上的煙灰缸,把那個本該被他稱作“父親”的男人,砸得頭破血流。

當然他自己也沒好過到哪裏去。

自從母親幾年前離開這個家,江平濤就再也沒把江潮當過兒子,而是當成仇人對待。

每次只要喝多了酒,江平濤就會找各種離奇的借口揍他。哪怕自己頂着一腦門子的血,也要把江潮摁在沙發裏,拿手機堅硬的直角猛力砸他後脖頸,仿佛這樣就能洩憤,就能讓他們一家子混沌的人生回到正軌……

像很多次一樣,昨晚那場打鬥也持續到後半夜,到最後江潮渾身都疼,不管不顧的抓起手邊一個什麽東西,甚至來不及看清楚,就往江平濤後腦勺砸過去。

江平濤暈了,江潮終于可以掙紮着從沙發上起來,去衛生間沖掉臉上的血跡,然後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回到自己的卧室,反鎖房門。

他經常徹夜失眠,哪怕有時候實在困到極限,眼皮沉重地合上,意識都仍然保持着三分清醒。

生活在這樣一個地獄般的家庭裏,夜晚是最可怕的存在。

這麽多年,江潮早就已經養成了習慣,夜裏只要聽到一點點動靜,不論是否睡着,都能立刻睜開眼,保持絕對的警惕。

一切都他媽糟糕透了。

江潮抿着薄唇,透過教室窗玻璃上的倒影,凝視着身邊的少年。

夏衍林是那麽幹淨又純然的一個男孩子。

江潮看着他,時常覺得,像夏衍林這樣的男生,才是屬于這個春天的。

他不知道如今的自己,該怎麽做才能保護夏衍林,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讓夏衍林盡可能的遠離自己的人生,別蹚進這趟渾水。

至于他自己,就應該和江平濤一起爛到泥巴裏,茍且地熬過這一生,誰也別讓誰好過。

後脖頸傳來鈍重的痛感。

江潮閉了閉眼,趴在課桌上休息。

他擔心脖子上的淤青被夏衍林看到,甚至還特意豎起了校服襯衫的衣領,潦草地遮蓋住。

趴了一會兒,江潮感覺到夏衍林似乎往自己這邊看了一眼。

就因為這一眼,他的心底忽而湧現出某種難言的溫暖。

自從夏衍林轉學回來,和他成為同桌,江潮就習慣了在這個少年的身邊睡着。

或許在支離破碎的生活裏,只有這一時半刻,才能令他感覺到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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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五一假期前的最後一天,各科老師都趕在最後一節自習課下課之前,一個接一個來到班上,給大家留了海量如山的作業。

即便是A班這些尖子生,也會為過多的作業而頭疼。

放學鈴聲響起來的時候,教室裏升騰出此起彼伏的抱怨聲。夏衍林在這個唉聲嘆氣的氛圍裏,安靜得有點格格不入。

旁邊的江潮還在埋着頭睡覺。

夏衍林慢吞吞地收拾書包,時不時扭頭看同桌一眼。

其實他是有私心的。

他不想主動留下來等江潮,可如果江潮恰巧在這時醒了,抓着不讓他走,那麽他……也不是不可以留下來。

可惜,并沒有。

江潮似乎睡得很沉,不僅沒有聽到放學鈴聲,就連夏衍林站起來時故意弄出的椅子與地面摩擦的聲音,他也沒能聽見。

夏衍林站在課桌旁邊的過道上,瞪着江潮看了幾秒鐘,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

反正之前在教室門口的時候他也只是說“聽到了”,沒說答不答應和江潮談談。

所以現在溜走,大概,或許,可能……也不能算是食言?

夏衍林牽強地說服了自己,将雙肩包背好,兩步一回頭地離開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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