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愛你?
愛你?
夜色如墨,将花圃上方籠罩,如沾水的棉絮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沈靈瑤解了半天兒的發尾最後被薛應離輕輕松松地便從箭袖裏拽了出來。
還不等沈靈瑤回神時,卻見她身後的花叢裏幽光迸散,紅衣女童歪着頭看向她和薛應離,咧開的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朵根。
她對着沈靈瑤和薛應離“咯咯”地笑出了聲,口中的鮮血順着齒縫流了出來,“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她面前的茉莉花瓣上。
薛應離饒有興致地轉着手中長劍,對着那鬼嬰道:“就你一只鬼?就不怕被打得只剩一團粉渣嗎?”
他邊說邊朝着鬼嬰走去,可鬼嬰不僅沒怕,反倒是笑得更大聲了,可奇怪的是,鬼嬰的笑聲如此之大,這孫家客棧裏的人卻好像都沒聽見一般。
仿佛只有沈靈瑤和薛應離能聽見這鬼嬰的笑聲。
鬼嬰歪了歪頭,長發不斷地甩蕩起來:“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呀。”
女孩兒的笑聲尖利刺耳,像是在故意激怒薛應離。
沈靈瑤忽然想起在蓮花池畔被薛應離斬殺的白衣男子,那被剖了心斬滅神魂的死法極其慘烈。
這鬼嬰又為何要去激怒薛應離?
而且那鬼嬰似乎是特意來找薛應離的。
既然如此,那便跟她沈靈瑤沒什麽事兒了。
憑薛應離的靈法對付這個鬼嬰應當不成問題,也不需要她幫忙。
想到這兒,沈靈瑤默默地攥緊了包袋,随即朝着客棧走去。
Advertisement
而此時的薛應離也走到了那鬼嬰的身前。
長劍一出,紫色的劍氣卷起地上的茉莉花葉,可那劍刃才剛剛碰到鬼嬰的頭時,女孩的頭卻猝然向着左邊一歪。
“啪嗒”一聲,女孩的頭掉落在地,“咕嚕嚕”地滾到了薛應離的腳邊。
薛應離神色自若,他擡頭看向女孩的半截身子,卻見那半截身子已經化為了木偶。
這并不是鬼嬰的真身,而是傀儡木偶,有人在背後操縱這只傀儡木偶,所以當寒冰劍逼近時才會顯出原型。
可這鬼嬰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呢?
薛應離将木偶撿了起來,木偶渾身散發着寒氣,而木偶背後則刻着一個“蜀”字。
“這鬼嬰傀儡來自蜀郡?”薛應離輕擡眼皮,操縱鬼嬰的人刻意留下這“蜀”字,那便是故意引誘他去蜀郡。
薛應離随手掐了個焰決,将木偶焚燒,他和蕭與塵此行的确要經過蜀郡,倒是第一次遇見上趕着找死的邪物。
少年撣了撣箭袖上的塵灰,卻忽然發現自己的衣袖上嵌着一朵小巧的茉莉花。
正是沈靈瑤方才發尾繞在他箭袖上時落下的茉莉花。
只有沈靈瑤最愛那茉莉花。
也不知這花有什麽好的。
薛應離随意将茉莉花丢在地上,不過片刻,茉莉花便被一道紫光化為了塵土。
*
客棧內一燈如豆,星火點點,将室內映亮。
沈靈瑤端坐在銅鏡前,将頭上的珠翠取了下來。
她發誓日後都不會再戴這麽多的珠釵了,今天頭發纏在薛應離身上時,這些珠釵也紮得她頭皮疼。
飲秋替沈靈瑤将珠釵都收起來後突然一頓:“大小姐,您簪在發間的茉莉花呢?”
那茉莉花并非是普通的茉莉花,而是望月仙門種植的靈花,即便是摘下了也不會枯萎。
沈靈瑤倒是喜歡茉莉花,所以常常戴在發間。
“掉了嗎?”沈靈瑤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的确沒有茉莉花的蹤跡。
想必是自己扯頭發的時候落在花圃了吧。
不過這不算大事,她今天和薛應離周旋的時候可耗費了太多心思。
因此沈靈瑤一洗漱完便栽進了寝被裏。
然而沈靈瑤這一覺睡得毫不踏實,昏昏沉沉的,且時不時地耳邊就會響起嗚咽聲。
時至深夜,窗外影影綽綽,涼風撫過窗柩,發出“噠噠”的響聲。
屋內的白色帳幔被風吹起一角,睡在榻上的少女像是察覺到了涼意,将被子又壓緊了些。
沈靈瑤迷迷糊糊中,像是聽見了嬰兒的啼哭。
并且她還察覺到冷風竄入了屋內,室內的溫度陡然降低,沈靈瑤趕忙将被子往自己胸口前拉拽。
她想要睜眼起身去關窗,可眼皮卻像是有千斤重,不論怎樣嘗試都無法睜眼。
“大小姐!救救飲秋!”
是飲秋的聲音?
沈靈瑤皺了皺眉,飲秋出什麽事了?
“瑤瑤姐姐!我!我的狐尾要被人扯斷啦!”
舟舟又怎麽了?
沈靈瑤拼命地想要睜眼,等她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後,少女才猛地從榻上翻坐起身。
“哈......”待看清室內的景象後,沈靈瑤倒吸一口涼氣。
飲秋倒在冰冷的石地上,手腕被劃開長長的豁口,鮮血順着她的手下落,在地上凝聚成小小的漩渦。
而舟舟則趴在木桌上昏迷不醒,一身的狐貍毛被揉得胡亂不堪,耷拉下來的狐尾還裹着一層血塊兒。
最重要的是舟舟和飲秋都沒有了呼吸!
沈靈瑤猛地擡頭,卻看見門前閃過紅色的衣角。
是鬼嬰!
鬼嬰奪走了舟舟和飲秋的神魂,所以她們才會陷入昏迷。
沈靈瑤嘗試用傳聲玉給蕭與塵傳遞消息,可傳聲玉根本沒法使用,像是被鬼嬰的邪力給控制了一樣。
“不行,要是找不回神魂,她們會死的。”沈靈瑤皺眉,她立刻從包袱裏取出了明月刀。
“沒關系,馬爺爺會保護我的......”沈靈瑤攥着明月刀,向鬼嬰追了出去。
沈靈瑤一直覺得自己的膽子不算小,但這畢竟是她頭一次一個人面對鬼嬰。
因此嘴裏一直念叨着馬爺爺會保護她。
紅衣女孩兒瞧見沈靈瑤追了出來後,朝她柔聲一笑:“姐姐,來啊。”
來個鬼啊!
要不是為了舟舟和飲秋她才不會傻到跟鬼走啊!
只要将明月刀紮進鬼嬰的心口,便能找回舟舟和飲秋的神魂。
沈靈瑤想着再忍忍,可當她一靠近紅衣女孩,便被她身上的腐臭味臭得眉頭緊擰。
“吱呀”一聲,女孩兒推開了大門,朝着走廊跑去。
沈靈瑤也立即跟了上去。
可她剛跨出步子,額頭便像是撞上了一堵牆,疼得她叫出了聲:“哎喲......”
等她睜眼看清眼前人時,眉頭皺得更深了。
“薛應離?怎麽又是你?”
“大小姐?又是你?”
薛應離和沈靈瑤異口同聲地開口,兩人都不知為什麽會遇見彼此,卻見走廊盡頭兩名紅衣女孩合二為一。
一名女孩是從薛應離房中跑出來的,而另一名則是沈靈瑤房中的。
大紅燈籠高高挂起,走廊盡頭是瘆人的紅光。
紅色光暈下方的女孩兒穿着破爛的繡花鞋,一身紅衣如同鮮血,襯得女孩兒的臉色更加慘白。
她左手搖着撥浪鼓,右手對着沈靈瑤和薛應離輕輕一抖,立刻有無數條白色的絲線伸向了薛應離和沈靈瑤。
薛應離随手丢出一團滅妖火:“就憑這絲線也想困住我?”
火焰竄到絲線上立刻将絲線吞噬,将其燒成灰燼。
可那女孩兒卻搖着頭,答非所問道:“你們知道我的娘親在哪兒嗎?”
“我的娘親在哪兒啊?我的爹爹又在哪兒呢?”
“哦......阿爹殺了阿娘,将她的身體打碎。”
“阿爹嫌棄阿娘生不出弟弟,所以連我也一起埋在了無根樹下。”
沈靈瑤聽着女孩兒唱的童謠,不自覺地握緊了明月刀的刀柄。
薛應離卻厲聲道:“我們不是你的阿爹阿娘,你找錯人了。”
這女孩分化成了兩個人,将沈靈瑤和他引出來,現在卻唱着這古怪的童謠,想必是認錯了人。
女孩兒聞言柔聲而笑,“咻”的一聲,她的脖子猛地身長,用自己的身體為繩子,将沈靈瑤和薛應離圍了起來。
沈靈瑤看着近在咫尺的鬼嬰,被她身上的腐屍氣息熏得頭皮發麻。
“薛應離!你想想辦法呀?”沈靈瑤用手肘碰了碰薛應離。
薛應離望着鬼嬰的笑臉,眉頭微皺。
眼前的紅衣女孩兒不同于其他的邪物,而是有靈氣的鬼嬰,并且這女孩兒身上的靈氣極重。
而他的體內反倒是有焰寂邪氣,他可以殺魔物妖物,卻獨獨不能殺這有靈氣的鬼嬰。
方才在花圃裏的是鬼嬰的傀儡,所以他才能将她斬殺。
可現在的卻不是那傀儡。
“薛應離?薛應離?”沈靈瑤再一次碰了碰他的手肘。
他和沈靈瑤背靠背站着,而那女孩兒則圍在他們身邊。
“你是阿娘,你是阿爹,對嗎?”女孩兒對着沈靈瑤咧嘴笑到。
沈靈瑤快要被女孩兒吵死了,她正對着女孩兒道:“我們不是你阿爹阿娘!”
女孩兒恍若未聞,繼續轉到了薛應離的面前:“撒謊呢。天下的阿爹都會愛阿娘的,我聞到啦,這個哥哥愛你,所以你們就是我的阿爹阿娘。”
沈靈瑤:“?”
“你愛我啊?”沈靈瑤用明月刀的刀柄拍了拍薛應離的手。
薛應離像是聽見了何種笑話一般,嗤笑着說到“我?愛你?”
“沈大小姐不妨洗洗睡了吧,我要是愛你,天下的狗都會上樹。”
薛應離現在已經懷疑這女孩兒和沈靈瑤是一夥兒的,這也是攻略他的手段之一。
少年說完,低頭時卻瞥見沈靈瑤手中的明月刀。
他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
他的寒冰劍不能殺有靈氣的鬼嬰,但作為上古神器的明月刀卻藏有無盡的靈力,能夠斬殺鬼嬰。
“大小姐。”
身後的少年突然出聲。
沈靈瑤撇了撇嘴:“怎麽?你要承認了?”
她也沒想到薛應離竟對她情根深種,這樣一來任務可就更難辦了。
她話音剛落,手背驟然覆蓋上一層冰涼。
薛應離摸她!
他竟然還摸她的手!
承認吧!他就是對她......
“欸,我的刀!”沈靈瑤還沒回神,手中的明月刀便被薛應離抽|出。
明月刀在薛應離的手中劃開刺眼的白光。
“鬼嬰,這次你可真的是找錯人了!”
少年厲聲呵斥,明月刀在他的掌心盤旋,剎那間散開白色的布網。
布網朝鬼嬰飛去,立刻将女孩兒罩在了其中。
可鬼嬰卻沒有半點兒的抵抗,反倒是在布網裏咯咯笑出聲:“姐姐,我沒說錯噢,那哥哥真的愛你......”
“愛了很久很久呢……”
“哎喲,我的頭掉了呢......”
“嗚嗚,人家的眼珠子怎麽也掉出來了,一點兒也不知道手下留情......”
薛應離卻像是毫不在乎鬼嬰的話,明月刀一收,那白布網也圈成一個小團飛到了薛應離的掌心。
白布網卻立刻化作了一塊兒木牌,木牌上也刻着“蜀”字。
薛應離擰了擰眉,這是又來催他們前去蜀郡了?
薛應離握住手中木牌,随手将飲秋和舟舟的神魂丹丢給了沈靈瑤。
當他轉身想要回房時,卻突然被沈靈瑤攥住了手腕。
沈靈瑤仰頭看向薛應離:“那個......你今年多大?”
薛應離淡淡瞥了眼沈靈瑤:“十七。”
沈靈瑤再次疑惑出聲:“那比我還大一歲......欸,那你們修仙的不應該是活了幾千年,但只是外貌上像十七八歲的嗎?”
薛應離眉梢輕挑,沈靈瑤這是信了那鬼嬰的話了?
薛應離低頭,将沈靈瑤扣着他手腕的五指一點一點掰開,最後他對着沈靈瑤輕聲笑道:“大小姐,我再說最後一次。”
“我和你才認識不過三天,我絕不可能愛你,我若愛你,我就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