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百齡舊事
百齡舊事
浮山。
喵門掌門洞府。
幾只薛米的心腹手下正頭挨着頭、爪碰着爪湊在一起讀信。
大豹他侄女，那只叫白漣漣的白貓豪氣萬丈地一爪子按在化作人形的紅尾水鴝大腿上，留下一個梅花狀的泥巴印：“我說紅尾，你能不能讀大點聲啊。”
已經成為浮山常駐信使兼公共貓奴、此刻身上挂滿了貓的紅尾：“……沒問題。”
他清了清嗓子，從挂在自己身上的一堆毛絨絨裏艱難伸出手，将信紙怼近，這才好不容易看清了上面的字，朗聲念道：
“一個月過去了，不知道喵門的諸位修煉進度如何？可有懈怠？紅尾，你幫我監督一下，千萬不能讓他們偷懶。還有，我下次回來的時候一定會抽查的哦，如果被我發現有人修煉偷懶的話，就懲罰扣除一個月份例的小零嘴好了。……還有小花，最近功課學得如何？沒有逃課去掏鳥窩吧？”
确實有些懈怠的衆貓：！
從私塾高高興興回來逃課聽信的小花：！
紅尾好笑地看了一眼身體緊繃的貓咪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假裝不為所動地繼續讀信：“……我在玉霄宗一切都好啦。這裏的烤小魚确實很美味……嗯，我的意思是這裏的功法秘笈真的很多。還有，我下個月就能成為天元峰外門弟子啦~到時候一定能學到更多東西！”
貓咪們這才放松下來，紛紛呱唧呱唧為自己優秀的掌門鼓掌。
“可惜我從浮山帶出去的亮亮石沒辦法用，這裏只能用他們的靈石。不過別擔心，我明天就能領到這個月的月例！喬二師兄說我幹得很好，要給我再加兩百靈石。他雖然有時候表現得很奇怪，但對我還算不錯。”
“……哦對了，據說天元峰還有一個正在閉關的大壞蛋！他十分厭惡妖族，我一定不能讓他發現妖族身份。唉，要是那位元極仙尊一直都閉關不出就好了，我願意為此向喵門的祖先禱告。你們有空的時候也記得幫我一起禱告。”
貓咪們紛紛點頭，他們一定幫着一起祈禱。
偉大的喵之神，請一定讓那個什麽原味極鮮一直閉關下去，如果能直接**在裏面就更好啦~
遠在凡間享福的裴玄聽：“阿嚏！”
盤腿坐在一邊閉目打坐的曾百齡立即緊張兮兮：“師尊感冒了？”
裴玄聽無語地看了他一眼：“為師倒是不介意再體會一次凡人生病時的感受，假如大乘期修士也會感冒的話。”
短短幾日卻仿佛蒼老了百歲的元嬰修士曾百齡：“……”熟悉的配方，熟悉的陰陽怪氣。
裴玄聽一副苦口婆心的慈師模樣，身下鋪了軟墊的藤椅晃啊晃：“百齡啊，你是跟為師我出來玩、哦不，出來游歷長見識的，不是來當逃犯的。一天天的苦着張臉作什麽？看得為師胃口都不好了。”
曾百齡看了一眼傳說中“胃口不好”的師尊剛清空的一桌點心盒子，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是，師尊。”
這是因為什麽師尊你真的沒點*數嗎？嗚嗚。
裴玄聽見他依舊神情苦澀，一副被欺負的老實人樣子，嘆了口氣道：“算了，明日你回宗門一趟，把我上次說的幾株花花草草都種到天元峰。也不知道你們幾個臭小子什麽審美，閉關之前交待你們收拾一遍天元峰，結果整座山都給我弄得光禿禿，醜死了。”
曾百齡：“弟子省得。”
“你真省得？”裴玄聽擡眼，一對狹長的眸子似帶笑，其間蘊含的威壓卻叫人難以與之對視，“也罷，再将我那《天元劍法》末卷一并取來，就當與你作跑腿費了。”
說罷，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似是只随口一吩咐。
“好……”剛條件反射似的應下，曾百齡卻又忽地愣在原地，琢磨過來裴玄聽方才的要求，聲音不自覺提高了幾個度，隐約帶着顫，“《天元劍法》……末卷……師尊，你說的可是将其贈予我？”
“所以說你修煉修傻了。”裴玄聽不置可否，只繼續晃着藤椅，晃得曾百齡眼睛一花，幾乎要掉下眼淚來。
“嗚嗚師尊……”
曾百齡，修真界新生代中有名的卷王，人生格言是“不修煉就會死”。
他年幼時曾過得很慘，一度四處流浪讨生活。九歲時餓得奄奄一息的他被游歷凡間的裴玄聽撿到，繼而被送進了某個不算富裕但也不算貧窮的普通小商戶人家撫養。
十五年後，剛成為元極仙尊的裴玄聽突發奇想來看望這個曾與自己結下善緣的小孩，發覺這孩子竟然靠着自己摸索隐隐摸到了煉氣的門檻，再一測根骨，雖然算不上什麽稀有天驕吧，但也屬于勤能補拙的那種。
然後……當然不會發生什麽元極仙尊善心大發，當場将其收為自己門下首位弟子這種爽文橋段啦。
裴玄聽只将實情都跟曾百齡說了，然後問他願不願意來玉霄宗，若願意，那麽自己會幫他找一個人品不錯的師父。
實話講，對于當時的曾百齡而言，這已經算得上是天上掉餡餅的機遇了。
然而曾百齡當場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眼淚汪汪地表演了一個得寸進尺：“仙尊，我只願意拜入您的門下！”
他敢發誓，他曾百齡這輩子的臉皮都在這一刻被用完了。
屬于每逢午夜夢回，他想到這一段往事都會腳趾扣地的程度。
他一介凡人毛頭小子怎麽敢的啊！
當時他的養父養母都吓得變了臉色。
還好裴玄聽沒有直接一揮手，不耐煩地将當時一門心思要跟着他的曾百齡靈根給廢了。
要是換一個傲慢一點、脾氣差一點的仙尊，那肯定是沒有他好果子吃的！
好在最終結局還不錯：當時正處于叛逆期的裴玄聽收下了這個大弟子，一方面是因為對方真的很難纏，另一方面就是他那時候正在跟扶搖子鬧別扭。
什麽？收一個亂七八糟的弟子會惹師尊生氣？收，現在就收！
扶搖子最後有沒有跟裴玄聽預想中一樣氣得拔自己美須，人們不得而知；但不清楚實情的曾百齡在行拜師禮的當天感動得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全宗門卻有目共睹。
話說回來，此刻的曾百齡其實也很想哭，別人不知道《天元劍法》末卷的含金量，他一個天元峰大弟子會不知道嗎？
《天元劍法》，那可是師尊一生的心血！
可以說，全天下的劍修沒有一個不眼饞的。
一套完整的《天元劍法》共有五卷，随便拿出一卷來都能轟動整個修真界的大佬們為之搶個頭破血流，而其中的末卷更被稱為是精華中的精華。可惜的是，除了元極仙尊自己，幾乎沒人有幸參悟成功過。一來是天元峰機密不可外傳，二來是太過精妙以至于其參悟難度堪比登天。
曾百齡卡在元嬰已逾百年，別人不急他急啊！
事實上在元嬰期卡個幾百年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說句不妙的，曾百齡心裏很清楚，自己遇到的修煉瓶頸不在于勤奮度不夠，而是由于天賦所限。
往木桶中裝滿一瓶水的水量只是時間問題，而假如自己原本就只是一個小瓶子呢？
恐怕他終其一生都無法達成大桶的容量。
師尊從一開始就評價自己“恐為資質所累”，他後來兢兢業業修煉數百年不曾松懈就是為了避開這一魔咒，而如今……終于還是無法逃脫嗎？
《天元劍法》的前四卷他都已經在師尊的指導下細細研讀了無數遍，每讀一次都有新的收獲。他有預感，這末卷，或許是自己突破瓶頸期最後的機會。
何其有幸，自己能遇上師尊，要不然他恐怕會郁郁至死吧？
不。
曾百齡在心裏自嘲地搖了搖頭。
若不是師尊，自己恐怕早就在九歲那年以一個不體面的方式死去了，哪裏還會擁有“元極仙尊座下大弟子”這等顯赫地位？
曾百齡于混沌的思緒中模模糊糊地琢磨到了一點什麽，繼而被自己師尊的聲音拉回了現實——
“吔，鼻涕泡都出來了。好丢人，哭完再來找為師說話。”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