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王記餡餅
王記餡餅
玉霄宗山下，仿佛湖面起風掀起漣漪一般，空間扭曲了一瞬，繼而握着一灰色卷軸的薛米從虛空踏出。
“燙！好燙！”薛米一把将卷軸收入介子囊，生怕它在自己手中爆炸。
“小貓，快走快走。”扶搖子見他站在原地不動，着急催促道，“別停啊，等跑得遠一點了再休息。”
“嗳，這就走。”薛米回過神，化做相比之下更不起眼的貓形，收起了投向某個方向的警惕目光。
“怎麽了？”
“感覺有點奇怪……扶搖子前輩，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沒有啊。”不論扶搖子的巅峰狀态再強，他現在也只是一抹不全的神識殘念，五感敏銳程度遠不如薛米，聞言也不由得緊張起來，“難道是後面有人追上來了？不對啊，這卷軸能無視護山大陣，縮地成寸助你出玉霄宗，是三界有名的逃命法寶，他們就算插上翅膀也追不上才對。”
話音剛落，近處一叢灌木中傳來細碎的動靜，薛米當即進入警戒狀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誰躲在那裏？快出來！”他的背弓得高高的，宛如一只受驚的蝦，“否則我可不客氣——”
“嗚——汪！”
“嗯？”薛米被這短促的犬吠聲弄得一愣，試探性地喊了一聲，“犬一？”
灌木叢裏不出聲了，但很快，随着左右兩邊的樹葉被撥開，灌木中間探出一個銀灰色的狗頭。
銀月狼犬抖了抖身子，甩開體表沾上的樹葉草屑，卻沒像往常那樣熱情地對着薛米猛吸，而是十分矜持地甩了兩下尾巴，朝薛米輕輕揚了揚腦袋。
“不是犬一……犬二？”薛米試探着問道。
起名廢璟玉仙尊就是這麽會偷懶。
“直接叫犬一犬二犬三多省事啊，這種精辟的起名方式應該在三界推廣。”——by韶冷玉。
“但這樣我就叫韶二了，”她轉念一想，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韶一就好聽一點。”
聽清她在自言自語什麽內容的薛米：“……”
但很顯然，這場無厘頭的設想終究得不到任何實質性的反饋。
薛米很難評價此類起名方式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但起碼此刻，他是十分感激的。
因為好記是真的好記。
“犬二，你怎麽來了？”薛米驚喜異常，“是要帶我離開嗎？”
也對，昨晚天元峰鬧出的動靜那麽大，紫玉峰又離得近，估計玉姨早就注意到這邊的狀況了。
犬二輕輕一點頭。
她顯然要比熱情得有些令貓吃不消的犬一要矜持冷靜許多，也要沉默寡言許多。
一人一貓面前憑空浮現出一行墨金的字，赫然是韶冷玉的字跡。
薛米眉尾稍挑，細聲念道：“禦獸宗來消息，稱有門人月前曾在凡間一處名叫宣城的地方見過你口中所言的豹貓，彼時其頗為活躍，大有統領全城之貓之态，然近日來卻少見其行跡……你去宣城再做打聽，權當避避風頭也好。犬二認路，她可随你一同上路。途中千萬保重，待我處理完峰內雜事便來尋你。”
薛米讀完，自是會意，卻見犬二退後一步，不知施展了身上哪件法寶，一貓一狗再度踏入虛空，竟不用卷軸也能縮地成寸，不過該法術施展時限制也頗多，最多只能傳送半程的距離。
犬二安安靜靜地照着韶冷玉的指示領着薛米朝玉霄宗相反的方向走，只在薛米的四條小短腿（注：跟靈犬對比之下的短腿。薛米：我腿不短！）使勁捯饬也跟不上自己時默默降速，将速度控制在一個既能讓薛米跟上，又不至于太慢的地步。
終于，他們穿過大片人跡罕至的荒地和連綿山谷，在即将踏入人類生活區的時候，犬二停住了腳步。
“前面就是凡間集市了。”薛米敏捷地從一棵極高大的香樟樹上竄下來，“犬二，你不先在這裏休息幾天再返程嗎？”
犬二站得筆直，搖頭。
她站直的時候身上的肌肉線條極漂亮，是放眼整個犬界也數一數二标致勻稱的身材。
“那好吧。”薛米有些不舍地與她蹭蹭，往高大的狼犬身邊一站，顯得他的身形更加嬌小。犬二也不排斥對方的親近，只目光柔和地注視着他。
經過這兩天的相處，薛米是真的很喜歡這只比起犬一更加沉默，但卻十分可靠負責的犬二。
如果狗狗都像犬二這樣，而不是像犬一那樣動不動就喜歡含他腦袋的話，他覺得自己也不是不能代表貓族與全體犬類和解的啦。
“所以犬二，”薛米有些費力地仰頭直視犬二的眼睛，不知第幾次問道，“你有取代犬一成為你們靈犬大隊老大的想法不？”
犬二無奈搖頭。
不用問也知道，她那只長肌肉不長腦子的大哥肯定又做了什麽事情惹到了這小貓。
算了，她回去再多說說他。
犬二一邊這麽想着，一邊拿出璟玉仙尊提前準備好的幾袋碎銀、金锞子和靈石給薛米，袋中還有一張字條，上面說來不及餞別，讓他到了凡間後記得給自己買零食吃，別虧待自己。
“在師兄的地盤上我不便插手，倒叫小貓你受了委屈。若是下回在外遇到玉霄宗人發難，可報我名號，或報那天元峰大弟子的名號。我聽聞小曾也在凡間，且素來善惡分明，若他知曉原委，定不會再讓天元峰衆人為難你。他的傳訊方式是xxx……”
薛米感動得眼淚汪汪：“嗚，還是玉姨好，嗚嗚。”
犬二用鼻子拱了拱他以示安慰。
薛米扭頭，短暫地當了一會兒嘤嘤怪，還把自己的眼淚珠子蹭到對方的毛毛上，把犬二脖子上的毛都變得一绺一绺的。
犬二很是寵溺地随他蹭，還貼心地将身子伏低，待他嘤嘤完後，才後退一步：“我要走了，再見。”
薛米揮爪子：“再見嗚嗚……”
片刻，他猛地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早就走出去老遠、只能看到小小一點背影的犬二，超大聲地“咦”了一句：“等等，原來犬二能說話？！”
剛在招魂鈴裏沉沉睡完一覺、現在才醒的扶搖子打了個哈欠：“怎麽了，你為什麽那麽震驚？”
“剛剛犬二說話了！”
“啥？！”
“難道扶搖子前輩也沒見過會說話的靈犬嗎？”
不得不說，有時候薛米無意識的陰陽怪氣殺傷力也蠻強的，雖然他自己沒有這個自覺。他就是單純地好奇。
直腸子小貓是這樣子的，你跟他講道理他也不一定會理解。
不過……誰讓那是小貓呢？小貓咪總是值得人類容忍一些無關痛癢的小毛病。
扶搖子施展傳統藝能——裝聾：“……哇，那邊在賣什麽餅啊，好香。”
一貓一人邊說邊朝着集市裏走。說着說着，話題就被引向了別的地方，比如街邊那個挂着“王記餡餅”招牌的鋪子。
薛米吸溜了一下口水。
他也不想那麽快被轉移話題成功的，但是沒辦法，餡餅實在太香了。
薛米他們來的地方是中洲有名的美食城——宣城，王記餡餅是當地頂有名的特色小吃。
餡餅店的老板是個良心人，幾年來，王記從一家街頭不起眼的小攤搖身一變成為“宣城必吃特色美食”，卻始終沒怎麽漲過價。
這使得王記餡餅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老板多雇了幾個夥計，還是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為了吃上一口新鮮熱乎的招牌豪華大餡餅，每天寅時就有不少人等在鋪子門口排着長隊。而這人一多，在美食臨近的等待期間，食客們往往不在意面前的面孔是否陌生，都會幾個一群地天南海北聊起天來，聊到火熱處，據說還有人當場結拜為異姓兄弟的。
沒什麽度數的甜米酒往酒杯裏一倒，再買倆皮薄餡大的王記招牌餡餅，一段“餡餅結義”的佳話就誕生了。
沒辦法，宣城就是這麽民風淳樸。
從鋪外朝裏望能看見後廚的景象，木盆裏的新鮮豬肉提前幾刻鐘腌好，香料和醬料都是秘制的，擺在案板上的面團揉得光滑又幹淨。
攤餅師傅的動作又快又準，烙完一張就拿油紙一裹。頭一次來的食客往往接過來就直接一咬，保不齊要被內裏淌出的鹹鮮肉汁燙一嘴，但又不舍得吐出來，在一片善意的哄笑聲中嚼得滿口噴香。
蹲在一旁的薛米看呆了。
他也好想吃喔！
他眼巴巴地望着一個又一個熱騰騰的餡餅從窗口遞出，肚子也開始咕嚕嚕叫。
“那你也去排隊呗，反正我那小徒兒不是給了你銀錢嗎？”扶搖子慫恿他。
薛米攤爪：“我也想啊。可是這裏人太多了，萬一在變成人形的時候被人看到，發現我是妖就不好了。”
他剛剛還特意留意了一下，然而鬧市區不愧是鬧市區，附近硬是找不出一個沒人的角落。
但是他小貍花薛米肯定不會就此認輸的啊。
薛米蹲在原地苦苦思索自己該怎樣在不變成人的情況下弄到一點美味餡餅嘗嘗，連周圍經過他身邊的人悄悄摸了一下自己的尾巴尖、又飛快将手拿開都沒注意到。
“這有什麽難？”只有靈體的扶搖子只能聞不能吃，見狀又開始嘚啵嘚出主意，“只要按我說的做，分分鐘能成功。”
薛米一秒振奮：“真噠？”
扶搖子信誓旦旦：“當然！”
他環顧四周，然後仗着凡人看不見自己，索性以靈體的狀态飄到了一個衣着富貴、慈眉善目的婦人附近：“去她身邊。”
薛米照做，并蹲在一邊等待下一步指示。
扶搖子：“對，就是這個表情，保持住，眼睛再睜得大一點。好，現在去蹭她的小腿。”
薛米将信将疑：“為什麽啊？”
“你先蹭了再說，啊對，就是這樣。”扶搖子指揮得相當投入，“別一直蹭，蹭一下然後朝前走兩步，再回頭看她一眼，然後再回頭小心翼翼地貼一下人家的裙角。眼神要楚楚可憐一點、單純無辜一點……對對對，很好！”
“好了，她的目光已經被你牢牢吸引住了，我們執行下一步行動。”
薛米：“喵喵~”什麽行動哇？
扶搖子得意一笑：“現在，在她腳邊躺下！對，然後翻開肚皮！眼神要媚一點，柔一點，啊對對對，上道~”
薛米半信半疑地照做了。如果說一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和淡淡的羞恥感的話，那麽在婦人試探性地伸出手、并娴熟地以一種小貓咪無法抗拒的奇妙指法摸來摸去的時候，他震天響的呼嚕聲就已經蓋過了其他任何情緒。
“啊呀，看看這只可愛的小貓咪！”旁邊的人也忍不住伸出了蠢蠢欲動的手，“怎麽那麽會勾引人呀——”
勾引？原來這就叫勾引了嗎？
薛米悟了。
這不挺簡單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