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昆侖巅。
喧嚣散去,留在玉虛宮外的就只有一群負責善後的昆侖弟子。
玉虛宮前的觀禮臺幾乎完好無損,需要重新鋪設的只有階前到平臺之間的部分,這項工作對凡人來說繁重,但對劍修來說卻不算什麽。
他們耗費了不到半天的時間,就将玉虛宮外的戰場打掃幹淨,修繕一新。
雲霧重新聚攏過來,除去遠處的冰川雪峰上裸露出來的黑色山岩,還有山間傾倒的神芝玉樹需要一些時間來恢複,昆侖巅上的景觀看起來跟先前沒有什麽區別。
打掃完之後,這群昆侖弟子立刻安靜地離開。
玉虛宮內,夾着霜雪的風穿過大殿。
大殿之中除了挂在上首的那幅畫像以外,空無一人。
蓬萊是世間最好的醫修,原本昆侖巅的新任主人受了這樣重的傷,若是由蓬萊島主來醫治,應當很快就能夠痊愈,但是先前蓬萊島主已經給了他《冰心訣》,這就是他認為能最快治好北堂寒夜的東西,所以他沒有再停留。
玉虛宮後,無邊蓮池。
棋盤與茶已經撤下,放在池邊木臺上的只有一把乾坤劍,而劍的主人正在蓮池裏一步一步地往蓮池深處走。
水面沒過他的腿,很快沒過他的腰,有淺淡的血色在水面上漫開。
北堂寒夜漆黑的雙眸深處仍舊有着殺戮的血光難以抑制,随着他一路向前,所經過處的蓮花都從晶瑩剔透的顏色轉向了深黑,花瓣上仿佛凝着濃重的血腥。
池水沒過了他的胸口,散開的黑發也在身後漂浮起來,自他頸間,一滴血液落入池水中。
這滴血仿佛引動了什麽質變,令整個蓮花池以他為中心,水面上瞬間有濃重的血色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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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池中的人停住了腳步。
接天的蓮葉被血池映成了紫色,映襯着純黑的蓮花,不複先前純淨,只有在邊緣的一圈還留着沒有改變顏色。
入殺戮道,每戰一次就強一分,若是陷入生死邊緣,提升就會更高,但瘋魔的幾率也越高。
池中蓮花的顏色,代表了他瘋狂的殺戮意志跟靈臺最後的清明,北堂寒夜站在水中,閉上了眼睛,身上的生機近乎于無地沉寂下去。
蓮池上的風仿佛也停滞下來,随着這座凝固在池中的美人雕像一起陷入清醒與瘋狂的交戰之中。
夜幕再降臨時,玉樓十二所已經沒有多少處點着燈了。
因着北境出了這般異動,瑤池也準備早日啓程回南境,去看看那邊可有同樣的問題。
離別即将來臨,謝長樂又邀請楚倚陽到他的下榻之處,抓緊最後的時間,用琴音再為他梳理一遍靈力。楚倚陽留在他這裏用了晚膳,原本沒有打算留宿,卻不想瑤池的美酒過于純烈,他不過随意地喝了幾杯就生出了醉意。
“那大哥今晚就別走了,就在我這裏睡吧。”謝長樂幹脆邀他留宿。
他們之前抵足而眠就聊得很暢快,分離在即,而且接下來北境的事情那麽麻煩,大哥也不可能立刻就來南境游玩,下次再見都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楚倚陽聽了他的話,沉吟了片刻。
瑤池的侍女看着燈下的紅衣公子容顏如畫,心中只覺“月下看影,燈下看美人”這話果然不假。
謝長樂還在等着他做決定,楚倚陽想到主線劇情變動得厲害,要是下次沒能挽回過來,可能就是陰陽相隔,于是點了頭:“那為兄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謝長樂給了一旁的侍女一個眼神示意,笑道:“就該如此。”
同上次一樣,楚倚陽在這裏留宿,也是和弟弟睡同一張床。
只不過這一次他醉意上頭,躺上床跟身旁的人聊沒幾句,就不知什麽時候睡了過去,等到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卻不是謝長樂的床帏。
他站在一堵石門前,耳邊聽到外面的風聲。
楚倚陽心念一動,面前的石門就緩緩升起,露出了外面冰天雪地的場景。
此處仍舊是昆侖,站在門邊的人一眼就認了出來,只不過這裏不是他曾經去過的任何一處。
正當楚倚陽想着是該出去,還是該回去的時候,就發現在離自己十幾步之外的地方跪着一個幼童。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樣式看着有些眼熟,低着頭,身上帶着不少恐怖的、不該出現在一個四五歲孩子身上的傷口。
從他手臂上流下來的血,已經将他手邊的一小塊地方都染紅了。
看到這些同樣眼熟莫名的傷痕,楚倚陽眯起了眼睛,腳下朝前走了一步。
仿佛聽到了這裏的動靜,這個跪在雪地裏的幼童擡起了頭,露出一張楚倚陽熟悉又陌生的臉。
說熟悉,是因為他見過這張臉長大以後的樣子。
說陌生,是因為這張精致的小臉上帶着長大後的他絕不可能有的情感外露。
見到洞府門打開,裏面的人出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年幼的北堂寒夜臉上先是閃過意外,随即眼中閃現出微弱的光芒。
他張嘴叫了一聲:“娘親……”
接着砰的一聲,小小的身軀整個倒在了雪中。
楚倚陽:“……”
洞府外寒風呼嘯,一堵石門之隔,內裏卻是暖融如春。
如果說先前不知道這是哪裏,那現在楚倚陽知道了,這是北堂的夢境。
唯有他的夢境,才能夠如此真實。
不光是這洞府內外一隅,在把這個幼年版的、代表了本尊某種狀态的小北堂抱進來,安置在床上以後,楚倚陽踏出外面看了看,目之所及,這些冰川雪峰都是真實的。
即便他向外飛去,只怕飛到昆侖劍宗的邊緣,依然飛不到夢境的邊界。
認清這一點,他只是朝外面看了一眼就回到了洞府中,心念一動,讓身後的石門落下。
這個洞府不像他們在秘境之中被困的山洞一樣寒酸,雖然沒有天光,但是洞府內卻有明珠照明,光線柔和,其中家具、擺設……應有盡有。
剛剛被他抱回來的小北堂,眼下就躺在洞府中那張香氣微冷但柔軟的床上。
楚倚陽在洞府中走了一圈,這看上去是一個女子的居所,聯系到剛才幼年版的北堂寒夜叫的那一聲“娘親”,他大概猜到這裏是誰的居所。
這是北堂寒夜生母的住處。
這是他這輩子記憶的開始,是他在夢境中構築出來的最安全的居所,也是他一直想要回去,但卻被拒之門外的地方。
“等等……”
楚倚陽忽然停住了腳步,想着自己現在在北堂寒夜的夢境裏,他剛剛又叫了一聲“娘親”,那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形象?
這座洞府裏沒有女子常用的鏡子,也沒有水盆,想要看清自己現在長什麽樣,怕是要費一番功夫。不過一想到剛剛敲系統,系統也沒有反應,想來就算他是以原本的樣子穿女子的衣裙,這裏除了北堂寒夜也沒有第二個活人會看見,楚倚陽就覺得罷了。
回到洞府的床邊,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北堂,不愧是來日冠絕四境的昆侖劍尊,在年幼時就已經長得如此好看。
楚倚陽似是自言自語地道:“這樣的孩子,要麽是被瘋狂地疼愛,要麽是被瘋狂地欺負。”
應劫心是前者,北堂寒夜就是後者了。
剛剛他把小北堂身上那些駭人的傷口都處理包紮好了,也算是知道了北堂寒夜現實裏的傷勢。
雖然這些傷帶到夢境裏來,在小孩身上看着吓人,但其實都比不上他在青葉秘境那一次。
身上的傷不重,那嚴重的就在別的地方。
夢境是人的潛意識,楚倚陽伸手探了探小北堂的額頭。
他清醒的時候可以不求救,但夢境裏不能,正好楚倚陽也在睡夢裏,才有了這樣一次夢境交彙。
至于自己是怎麽被扯到他的夢境裏來,大概是因為血契。
美人恩解了,但血契沒有。
血契是為着契主服務的,就算北堂不知道他們之間存在這麽一個鏈接,當他遇到危險的時候,血契也會本能地把跟他結契的人扯到身邊。
“破天三十二式”的最後一劍,作為世間無法存在的劍法,在北堂寒夜身上留下的自然不可能只是外在的傷口,楚倚陽猜最後那一劍應該對他的神識造成了自身無法修補的重創。
楚倚陽心裏很清楚自己會怎麽做,來都來了,總不能見死不救。
更何況夢境的主人還是以這樣幼童的形态出現,幾乎是完美地踩中了他的死穴。
——小北堂這個年紀,跟他剛剛失去父母時的弟弟阿夜差不多,照顧比自己年幼的弟弟,早就已經成為了楚倚陽的本能。
探過了他的體溫,确定他沒有發燒,楚倚陽稍稍放心了下來。
然而才想要收回手,他就看到自己掌下的小臉皺了起來。
在昏迷之中,這個漂亮得像瓷娃娃一樣的小男孩也不安穩。
感到放在自己額頭上的手要離開,他掙紮着想要醒來,可是卻掙紮不脫,這種急迫化成了眼淚,從他緊閉的眼縫裏滲了出來,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朝着他的臉側滑落。
“不要……娘親不要走……”
“娘親不要……不要不要阿夜……”
他在昏迷中,連哭求自己的娘親不要離開都沒有力氣。
楚倚陽幾乎瞬間僵在了床邊,眼前這個在昏睡中哭泣的小男孩,跟當年同樣只有四五歲、夜夜哭醒的弟弟重疊在了一起。
“別怕。”楚倚陽低聲道,他擦去了小北堂的眼淚,将另一只手伸進被子裏,握住了那小小的、滿是傷痕的手,“我不走。”
昨天的二更!
我這兩天沉迷文理風太太的男主科舉文,所以我來問問,有什麽科舉文可以推薦給我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