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風卷動來人身上的衣袍。
他站在原地,望着緊閉的石門。
他周身分明沒有任何的法術阻攔,但從空中落下的雪花卻近不了這烏發白衣的身影,只能旋轉着落在地上。
自皇都歸來,他本應立刻回昆侖巅,但雙腳卻自動帶着他來到了這裏。
那扇石門一如既往在風雪中緊閉,也封鎖住了他通往洞府中人的路徑。
雖然山上的風雪已經不能再像年幼時那樣,對他造成影響,但每次來這裏,他都覺得昆侖的雪格外的冷。
北堂寒夜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站在這裏。
繼任大典前一夜他也來過,站在同樣的位置等了一晚上,也沒有等到洞府的門開啓。
對洞府裏的人來說,似乎不管兒子是成為一境之尊,還是當年就在風雪裏凍死,都沒有什麽區別,不會分薄到她絲毫的注意力。
他一生中唯二的向往,一個在這座永遠不會向他開啓的洞府裏,另一個在他永遠回不去的雨夜山洞裏。
殺戮之心愈修愈冰冷,他與這人世間唯二的聯系也都在向着他拒絕、封閉,北堂寒夜不知道自己此刻還來這裏是在期待什麽,奢求什麽。
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母親在他年幼時所說過的、強求着不肯放手的父親一樣,知道這冰天雪地裏唯一的溫暖不可能向自己發出回應,卻依然不肯離去。
山間的光線變化,夜幕降臨在雪峰之上。
地上堆積的冰雪已經厚了幾寸,靜立在雪中的人猶如一尊雕像,不知朝那扇門看了多久。
終于,他濃密的眼睫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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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動就像是打破了在他周身萦繞的某種力場,那些紛飛着卻無法朝他靠近的雪這回如願地沾染到了他的發膚。
一片雪花晶瑩地落在他的睫毛上,迅速地融化。
身上漸漸堆染冰霜的人才要離開,卻聽到從洞府方向傳來石門開啓的聲音。
他幾乎是瞬間定在了原地,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在面前緩緩開啓的石門。
風雪中,那雙深黑得像是反射不出任何光芒的眼睛裏,緩緩地生出了一點光。
洞府的門開了,裏面溫暖的光芒透了出來,将門前的雪染上了微微的暖色。
裏面出來了兩個身影,一個是做着昆侖劍宗弟子打扮的美麗少女,另一個是比她成熟的、做着女冠打扮的女子。
她的容顏完美,氣質清貴,如同雪中神女。
北堂寒夜看着她,看着她的眉眼間熟悉的影子,那是他每一次在鏡中見到自己的時候,都會看到的影子。
自己上一次見到她是什麽時候?
是四歲生辰在雪中跪到昏迷那一次,還是被師尊收入門牆、成為劍子的時候?
但無論哪一次,北堂寒夜都沒有見過這張美麗的臉上有着此刻這樣放松的笑容。
“師伯留步,我——”那來自旁峰的美麗少女原本要讓洞府的主人不必相送,目光卻無意中掃到站在風雪之中的人影,頓時朝着這個方向驚訝地睜圓了眼睛,“劍尊?”
在她身旁,原本還帶着笑容的女冠朝着她目光所看的方向看了過來。
她與北堂寒夜的視線在風雪中遇上,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見到這張臉變回自己熟悉的、冷若冰霜的模樣,看到那雙美麗的眼睛裏隐含的冰冷跟厭惡,雪中站着的人眼中的光芒再次恢複了沉寂。
風雪驟狂,母子二人之間隔着漫天的風雪對視。
那來到這座罕有人至的洞府拜訪、向在這裏隐世不出的師伯讨要她培育的異種蓮花的少女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氣氛。
她直覺自己不該留在這裏,于是對北堂寒夜行了一禮,說了聲“弟子告退”,趕緊離去。
在冒着風雪禦劍而起之時,她想起劍尊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人都被冰雪浸透,又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他們那一峰負責的是照看昆侖巅的異種蓮花,時常在劍尊的住處進出,但卻不是人人都有機會能見到當時還是劍子的劍尊。
因此,想到即便今日被凍了一下,卻近距離見到劍尊冠絕四境的俊臉,她還是感覺十分值得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儲物袋,異種蓮花的種子此刻已經放在了裏頭。
忽然之間,她想起先前在這位隐居于無名雪峰的莫師伯身上察覺到的一絲熟悉感,眼前再次浮現出北堂劍尊那張完美的面孔,忍不住又打了個寒戰。
雪峰之上,母子二人仍舊站在原地,當母親的沒有讓他進來,當兒子的也沒有朝她走過去。
做着女冠打扮的洞府主人看着他,見到他的修為已經到了渡劫之後、連自己都已經隐隐看不透了,這才在風聲中緩緩地開口:“渡劫期了。”
北堂寒夜:“是。”
母子二人雖然同在昆侖,卻多年未見,今日意外相見,對話竟然就只有這幾個字。
隐居在這座無名雪峰、多年不見外人的女冠因為心魔修為停滞很久,後來放下了一些,才能夠再次踏上修行之路,比起多年之前并沒有什麽精進。
北堂寒夜此刻再見到她,心中也再沒有了幼年時離開這裏到昆侖巅去,想要努力修行,有朝一日踏上煌煌正道,回來向她證明自己,得到她認可的心情。
他的母親看他更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甚至一個陌生的旁峰弟子,都能夠在她這裏得到比他更多的善意。
他沒有随父姓,也沒有随母姓,北堂這個姓氏屬于他的外祖母。
她用了那麽多年的時間來摒除他這個心魔,身體力行地說明了她一絲一毫的聯系也不想跟他産生。
今日開門送客,意外見了他,雖然不再像他幼年時那樣,要将他從這座雪峰上驅逐出去,但是在說完那四個字之後,她對他也再沒有什麽可說的。
在兒子的注視下,她轉過身去,朝着洞府深處走去。
身後的石門又再次緩緩地落下,将外面的風雪阻隔,也将他的視線徹底阻擋在了外面。
石門落在地上,濺起一片雪塵。
北堂寒夜站在雪中,雪夜向他透出的最後一點光芒,被落下的石門截斷。
軒轅皇都之亂平息,劍尊回歸昆侖第一日,就封閉了昆侖巅。
翌日一早,像往常一樣前來打掃大殿的弟子見到眼前将大殿籠罩住的禁制,有些錯愕。
“不用去了。”平臺上籠罩的雲霧散去,露出了其中大司座的身影,他朝着被擋住去路的弟子走過來,“劍尊從昨日起閉關,在他出來之前,你們都不用來了。”
“是。”
負責打掃的弟子恭敬地應是,大司座對他們一擺手,站在原地繼續望着大殿的方向。
這群弟子禦劍離開時,看着猶如被扣在藍色的光幕之中的昆侖巅,忍不住低聲交流:“劍尊一回來就閉關,不知道軒轅皇朝是發生了何等嚴重的事。”
殺戮道只有經歷足夠多的殺戮,将一顆殺戮之心打磨得鋒利無比,才能夠突破。
劍尊這次出去不過數日,回來就要閉關,不知他是經歷了什麽樣的對手,能夠在殺戮道上更進一步。
不過有一點所有人都很清楚,劍尊遇到的對手強勁,之後四境的形式或許會越發嚴峻。
他們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但是,他們的劍尊修行殺戮道,每一次閉關再出來都會境界大漲。
他就是他們昆侖劍宗最鋒利的那把劍,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大殿後,蓮池。
北堂寒夜再次入了蓮池,靜靜立在水中。
接天的蓮池在肆虐的靈氣中變換着顏色,無人能夠靠近的禁制內,整個空間化作了修羅戰場,無數血色的身影厮殺,凝結又潰散。
池中血水翻湧,像是岩漿一樣升溫,裏面的異種錦鯉紛紛逃竄,但無論逃到哪裏,都會被擋住,遇到紅黑血霧鑽入體內,整只魚都會膨脹起來,然後炸成血霧。
大司座看着一陣亮過一陣的禁制,眼中也被這光芒映亮。
哪怕不用身在其中,也可以感覺得到從裏面傳來的瘋狂殺意,仿佛一把絕世兇兵在其中被鍛造,發出令人心驚的聲音。
殺戮道兇險,這一點他從來都十分清楚,但他以為那應該是許久之後的事,沒有想到裏面的人這麽快就來到了這一關。
軒轅大司座拿出了自己的令牌,深吸一口氣,在令牌發光時開口道:“傳我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昆侖巅,還有——讓六位司座即刻過來。”
在整個昆侖劍宗戒嚴,由幾位大司座輪流守衛昆侖巅時,楚倚陽正在“碧海青天”探索合歡宗隐線的秘密。
果然,只要不到他的師父面前去提謝無筝,他不管要怎麽查都不會有人管他。
更何況有了徐妄做借口,他往“碧海青天”去也不引人注目。
先前被禁足在這裏的那次,沒有神識,他沒有找到更多的蛛絲馬跡,但現在依靠傀儡絲驅使徐妄折出來的無數紙鶴到處搜尋,楚倚陽找到了不少新線索。
更多散落在角落裏的、屬于小孩子的物件被收集了過來,擺在兩人面前。
徐妄拿起其中一件看了看,有些納悶地問道:“這是誰的東西?”
楚倚陽沒有說話,而是拿起一只撥浪鼓搖了搖。
合歡宗不比旁的宗門,就算有了孩子、回到宗門生下來也沒有什麽,有宗主本人做例子,上行下效,生下孩子門派甚至還會幫着撫養。
“沒猜錯的話,”他放下了撥浪鼓,開口道,“是我的。”是那個出生在碧海青天的合歡宗少主——應劫心的。
誰也不知道合歡宗宗主應滄海究竟是什麽時候有孕,又是什麽時候生下了孩子,當她把這個孩子抱回來的時候,應劫心都已經三個月了。
能夠讓她願意把這個孩子撫養在自己膝下,而又不需要擔心孩子長大以後會惹人懷疑,這不是她親生子的,孩子的母親是誰已經很清楚了。
系統:“精彩,但為什麽進度條沒動?”
“你是第一次,不懂很正常。”楚倚陽道,“這我說了不算,劇情人物說了才算。”
——從來都是人物到齊了,劇情才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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