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夢金貴賓廳內,兩人對賭的最後一局新鮮出爐,女子指指樓下大廳牆角,那裏擺着一臺空閑的老虎機,“你說,玩這臺老虎機的客人第一把會輸還是贏?”

陳凱昱順着女子柔美的手指望去,忽然心神蕩漾,覺得能摸一把才好,眼裏不禁帶上幾分挑逗,“美人在我這裏向來有特權,你先選!”

女子斜睨他一眼,“那我就不客氣了,”她把剩下的籌碼一推,“今晚一直輸,這把我偏要押贏。”

陳凱昱故意拿了高高一摞籌碼,押了“輸”的一邊,高高的籌碼襯得女子那邊有點寒酸,女子果然眉頭一皺,想再兌換些籌碼。他笑着道,“不必麻煩了,你腕間的手串很特別,可願割愛?”

陳凱昱想着要是這局女子輸掉手串,他就親手給她戴回去,正好趁機摸上一摸。

女子一愣,不舍地摩挲幾下串珠,“你可真是眼毒,這手串要是沒了,我會心疼死的。我也加個彩頭,如果你輸了,”她褪下來手串,擱到籌碼邊,慢慢一字一句地說,“你得親手賠我一顆這樣的珠子。”

陳凱昱瞅瞅白玉色的手串,沒瞅出多少名堂,每顆珠子都很潤,細看起來又不盡相同,即便輸了,一顆珠子賠就賠呗,“悉聽尊便!”

女子沖着陳凱昱說,“君子一言!”

陳凱昱毫不猶豫地接上一句,“驷馬難追!”

這次的等待有些漫長和無聊,大概那臺老虎機的位置有些偏遠,過了許久,一位客人從□□桌邊退出來,滿臉沮喪向外走去。他經過那臺老虎機時,忽然停下來,摸出一個硬幣投進去,然後木然地拉動手柄,屏幕上的圖案飛速下落,看樣子準備賭完兜裏的最後一個硬幣。

然而畫面定格處,五個相同的鑽石圖案在閃閃發光,熟悉的音樂鼓點響起,他眼角抽搐,随即反應過來,中獎了,中大獎了!

這局,陳凱昱輸,女子贏了。

女子站起身,戴回手串,對隐身在暗處的黑衣人說,“帶去梨院。”

陳凱昱沒想到賭桌上的一句話,會讓他失去右手尾指。那晚,他被帶到一間私牢裏,被強摁着紮上止血帶,切下一截拇指,然後一個醫生模樣的人給他縫合創面,包紮傷口,最後囑咐他要注意觀察,切口是否紅腫熱痛,是否滲血滲液,如果出現這些感染症狀時要及時就醫。

一切流程都如一場正規的手術,除了一點,始終沒有麻醉師來給患者打麻藥,陳凱昱從刀鋒觸及皮肉時就開始哭嚎,刀割之痛讓他恨不得疼暈過去,他斷斷續續地怒吼,“為什麽......你們......是什麽.......人......”

然而沒有人理睬他,衆人似乎在演一場默劇,無聲高效地完成一場手術,然後利索地清場撤離。

疼痛的煎熬裏,陳凱昱一夜輾轉反側,冷汗浸濕了貼身衣物,密閉的屋子裏沒有時間的概念,他身體力行地懂得了什麽叫度日如年。

終于門鎖擰動聲響起,有人來了。陳凱昱雙眼猩紅地擡起頭,依然充滿野性的女子此刻如同一個惡魔,滿腔恨意讓他嘴角抽搐,“你是什麽人?為什麽?”

女子捋一捋充滿風情的卷發,“氣性真大,這是你欠我的彩頭喲。”她摸摸腕上的手串,“你說的‘要親手賠我一顆珠子’,君子一言,驷馬難追,都忘了?”

手串上有一粒珠子,形狀大小和其他珠子一樣,只是色澤很白,白得直刺陳凱昱的眼,他瞳孔急劇收縮,不敢置信地想到一個可能,難道這些珠子都是骨珠,他的拇指指骨被制成了珠子?

女子嚣張地大笑起來,“願賭服輸!”她愛憐地撥弄幾下珠子,“我一點點積攢起來的這些小寶貝,你也配讓我割愛?”

陳凱昱忽然想起一個傳言,銷金窟裏的紅蠍最愛敲骨吸髓,“你是紅蠍!”

他的驚愕取悅了女子,“想明白了?不過,別信那些謠傳,那麽腌臜的東西,我可下不了口。”

紅蠍,銷金窟暗黑世界裏King的女人,貌美、狂妄、心毒、最愛敲骨吸髓,陳凱昱絕望的閉了閉眼,這一趟,他怎麽會撞上紅蠍這個毒婦?

“你還要怎樣?”

“這顆珠子成色還不錯,所以,你可以走了。”

紅蠍離開後,陳凱昱一陣頭皮發麻,如果成色不好,是不是他還會被繼續取骨?

這個念頭讓他在回到海市後,夜夜噩夢纏身,臉色灰敗精神萎靡。心疼兒子的任秀珠一邊尋醫問藥,想給他接上尾指,一邊請來大師作法事,盼着祛除邪祟,鎮靜安神。

白日裏,陳凱昱總是戴着手套,愈發敏感而暴躁。議事時,堂主們只能平視前方,或者瞟向屋頂,萬萬不能向下看。畢竟有洪堂主踩雷的經歷擺在那裏,無意間瞅了一眼,被罰三十鞭,等抽完了,背上沒留一塊好肉。

陳龍見任秀珠坐在窗前,正默默垂淚,無奈道,“我也心疼老二,天降橫禍,偏偏砸到他。紅蠍不能惹,紅蠍背後的King更招惹不得,這個啞巴虧現在只能咽下去,想讓紅蠍也出血,得從長計議呀。”

任秀珠轉過身來,杏仁眼裏濕漉漉的,“紅蠍動不得,我懂,昆哥也勸過昱兒。可我看着孩子一天天這樣子,心裏實在難受,手指能給孩子接上嗎?”

陳龍嘆口氣,老二原本對斷指再造術抱有很大的希望,結果咨詢完整個治療方案以後,就變得很抗拒。其實男人斷個手指,天也塌不了,常在江湖行走,誰沒有一兩道傷疤?這孩子也是太過嬌氣,缺點男人的剛性。

他不由得又想起蹲在監獄裏的老大,好幾個月過去了,楞沒遞出來一句軟話,犟得很,他頭疼地揉揉太陽穴,唉,兩個讨債鬼逆子!

監區礬石場裏,黃大正講得來勁兒,“凱哥,任二和魏四這回的花活兒玩得是真溜,借夢金的場子,把昱少吭得打落門牙和血吞!不過,我有點奇怪,夢金裏那麽多人,昱少怎麽偏偏就撞上了紅蠍?他是命裏帶衰嗎?”

陳凱阖嘴裏叼着一根枯草莖,嚼了兩下,擡頭瞅瞅頭上灰藍的天,“那年你也在銷金窟呆過,見過紅蠍嗎?”

“我哪兒見過紅蠍呀,久仰大名,從沒見過真身......”黃大說着說着品出點味兒來,“不對呀,就算任二魏四能猜到昱少去夢金,他們也不可能掐指一算,算出來昱少正巧撞上紅蠍,那......”

黃大有些遲疑,陳凱阖吐掉草莖,“舌頭給貓咬了,話都說不全?”

黃大猶猶豫豫地說,“難道這紅蠍不是那紅蠍?”

陳凱阖撇他一眼,“是不是紅蠍不重要,重要的是讓老二覺得是紅蠍就成了,他慣來是窩裏橫,在外面吃了虧,只會吓得回家找爹媽,慫得尿□□都不稀罕。”當貌美、心毒、喜歡挖人骨頭、女人,這些标志性符號出現時,陳凱昱自行代入了紅蠍,雞蛋不敢碰石頭,惹不起只得躲。

一番話下來,黃大聽得又驚又喜,驚得是陳凱阖真是大手筆,設計安排了這麽一出海市蜃樓,玩弄衆人于股掌之間!喜得是自己跟對了大哥,還混到了心腹的位置,連這些隐秘都沒和他有絲毫的遮掩。

陳凱阖繼續歪靠在大石頭上,望着寂寥的天不再言語,老二如今只顧着悲春傷秋,他爹心裏只要有一絲猶疑,就會來撈不太好使喚的大兒出獄了。

打四五歲起,陳凱昱和任秀珠就是兩根刺,一直橫亘在他們母子倆的生活裏。母親雖然很少在他面前吐露心思,可終日郁郁寡歡,一直活在被背叛被羞辱的陰影裏,到死方得解脫。

這些賬得一筆一筆讨回來。

陳凱阖他們收工回來,路過圖書館,看見阮青正蹲在窗戶前面的空地上,擺弄石塊砌花池。阮青借的那本《零基礎學養花》已經看完了,他特別期待開春後能夠實踐一下,便試着和管教申請,在圖書館窗前種花,可能恰巧符合了監區的建設精神,很快管教就批準了。

他把撿來的石塊,一點一點砌成梅花瓣的形狀,勾勒出花池的模樣。花池裏堆着些生土,是他從礬石場那裏挖回來的。養花是不能用這種沒營養的生土的,一些土豆皮白菜葉子,被埋進去發酵成肥料。這些下腳料都是和食堂大師傅要來的,一點點積攢起來,足夠把生土馴熟了。

正午,陽光暖暖的,阮青額頭上汗津津的,平整好花土,他又喜滋滋地拿出一塑料袋花籽,均勻地撒下去。這可是好東西,有油性,埋在土裏,肥力壯壯的。

黑亮黑亮的花籽閃着油光,阮青的心裏一樣的亮堂,等來年好多顏色的花兒開了,随風搖擺,多美呀!殊不知,揮舞着鋤頭翻地的他,生機勃勃,象株正抽穗長葉的蘭草,旁人看來也養眼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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