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鴻院。

一樓窗戶外的矮樹叢前,阮青正歡歡喜喜地和孟家輝通電話,“......凱哥是我在裏面結識的朋友,一直很照顧我......等放假了,我去找你,你住哪裏?不用,不用接我,你工作忙......”

倆人黏糊了有四、五分鐘,阮青開始瞅通話時間,“小輝哥,你記着把地址發過來,時間又快到一分鐘了,你也別太累了,我挂了。”

他掐着點迅速切斷電話,嘴角忍不住上揚,左邊露出一顆小虎牙,尋思着明天問問凱哥,他哪天能請一天假。

鈴聲響起,孟家輝的電話又打過來,“小輝哥,還有啥事嗎?”

話筒裏,孟家輝的嗓音分外溫柔,“你剛上班,別随意和老板請假,我來看你。”仿佛猜到阮青想說什麽,他繼續道,“阿青,聽話,你出來那天,沒能來接你,我已經很難過,我沒那麽忙的,阿青,你的事,我永遠都有時間。”

二樓書房,陳凱阖摘下監聽的耳機,手指一圈一圈繞着耳機線,姓孟的家夥嘴巴抹了香油還是蜂蜜,他就不信,世上哪來那麽多情比金堅,王寶钏苦守寒窯挖野菜,薛平貴娶了新婦當國主,這叫狗屁的情比金堅!

周末早上,孟家輝依着地址來到鴻院。特別設置的鈴聲響起,阮青直接挂斷,擱下手裏的碗,對陳凱阖說,“凱哥,再添一碗粥嗎?”

“喝飽了。”

“前幾天和你說過的那位朋友,他現在過來了,我去見見他,最晚午飯後一定回來。”請示彙報完,阮青像一只快活的小鹿,迫不及待地換上鞋子,輕快地跑出別墅。

鴻院門口,孟家輝張開胳膊接住飛奔而來的阮青,細細打量,“是不是長高了?記得原來你到我這裏的呀?”他指指自己耳朵的上緣。

“估計是鞋底比以前厚了。”阮青原來的那雙運動鞋,鞋墊爛了,鞋底上都是硬格子,穿着硌腳。黃大送他進了鴻院,管家拿來幾套衣服和鞋子讓他換上,直接把舊的衣服褲子丢掉了,他只來得及搶下那件夾棉棉衣,如今他身上穿的衣服鞋子都是新的。

“哥,這麽早趕過來,還沒吃飯吧?”

“我路上帶了個面包。”

“那不行啊,找個地方咱們去吃點早飯。”

鴻院鐵門大開,一輛車駛出來,在倆人身邊停下,司機打開車門,“這裏不好搭車,陳總說順路捎你們一程。”

“謝謝凱哥!”

阮青打算進副駕駛,孟家輝拉住他,“一起坐後排吧。”然後孟家輝沖陳凱阖道,“不好意思,阿青容易暈車,不舒服了,我給他按按手上的穴位。”

陳凱阖點點頭,惜字如金,實際上早就把孟家輝刷刷刷全方位無死角掃描了一遍,分析結果:爛大街的存在,眼裏閃着的野心不小,手裏卻只捏着雜牌一把。

阮青坐在中間,不自在地挺直了脊背,孟家輝偷偷地審視着這位陳總,面容冷峻不茍言笑,無形中散發着上位者的氣息,論年齡和自己相差不大,看氣勢,淵渟岳峙中還藏着些許寒厲,身上明晃晃貼着“危險人物”的标簽。

孟家輝暗暗尋思,一定得找個合适的機會,讓阿青遠離這位監獄裏結交的陳總?

陳凱阖瞥一眼阮青和孟家輝緊貼在一起的腿,再看看這一側,阮青刻意收腿,隔離出來三指寬的“楚河漢界”,尤其想到接下來的一上午,倆人都要柔情蜜意地呆在一起,肺泡都快給一股接一股的戾氣沖爆了。

阮青有些遲緩地接收到陳凱阖散發出的隐形怒氣,“凱哥,我倆就在這裏下車了。”

車子靠邊,孟家輝先跳下車,伸手扶了阮青一把,又順手關上車門。倆人間流轉着的熟稔和暧昧,落在陳凱阖眼裏,完全是赤裸裸的挑釁!

手機一直沒有動靜,被陳凱阖不耐煩地丢在一旁,忽然屏幕閃爍,一條信息進來,“魚餌入海。”這四個字比冰糖雪梨水還要順氣潤肺,他周身聚着的黑氣終于散去了些許。

孟家輝和阮青在新林路上溜達,新林路上有個集貿市場,市場裏支着幾家早點攤子。孟家輝要了碗小米粥,稱了五塊錢的蔥花餅,他大早上趕過來,肚子是真餓了,坐下就開始埋頭猛吃。

阮青給他夾了碟生腌的小菜,脆生生的圓白菜絲,他吃起來嚓嚓嚓地響,象兔子啃白菜幫子一樣清脆。

阮青想,小輝哥如果是只兔子,估計也是一只能蹬跑老鷹的兇猛戰兔。

“想什麽呢?看你高興的!”孟家輝端起粥一口氣喝了半碗。

阮青笑眯眯地問,“你知道兔子吃白菜幫子什麽樣嗎?”

孟家輝有點摸不清頭腦,“兔子不是啃胡蘿蔔嗎?”

阮青道,“也吃白菜幫子的。”

孟家輝喝完剩下半碗粥,“兔子吃菜什麽樣?”

阮青催他,“你別光喝粥,就着菜吃呀。”

孟家輝夾起一筷子白菜絲塞進嘴裏,又嚓嚓嚓地吃起來,阮青聽得愈發樂不可支,掏出手機對着孟家輝的臉,示意他看鏡頭,然後一字一頓地說,“兔子吃菜就這個樣啊,嚓嚓嚓!嚓嚓嚓!”

孟家輝這才明白過來,好笑地拿筷子頭點他一點,“你就皮吧,看我一會兒怎麽收拾你。”

結完賬,阮青看一下時間,只剩兩個多鐘頭,“咱們去看電影吧?”

“行啊,現在有什麽電影,你想看什麽片?”孟家輝拿出手機開始查。

“你選,時間合适就好。”阮青總算明白,為啥高中時男生總愛拉着女朋友往電影院裏鑽,看得哪裏是電影,看的是身邊的人啊。

到了木蘭影城,電影還有二十幾分鐘才開幕,倆人在等候區坐下,阮青手裏抱着一桶苞米花,甜甜的奶油味一直往鼻子裏鑽。

他捏起一顆苞米花,趁人不注意偷偷喂給孟家輝,大廳裏冷冷清清,其實沒有多少人,他卻還是羞紅了臉。

孟家輝貼着他的耳朵說,“還想吃。”

他把紙桶往過挪了挪,孟家輝倆手揣在兜裏,不動彈。阮青只好又捏起一顆,環顧四方,然後象做賊一樣飛快地塞進他嘴裏,這時,手機鈴聲忽然響起,驚得阮青一哆嗦,差點把手裏捧着的苞米花撒出來。

孟家輝邊笑邊接起電話,“喂?嗯,我不在蘇市......你也來這邊了?好巧啊......對,和他在一起呢......準備看場電影,去別的地方時間有點緊張......嗯,你也要過來?”

孟家輝不由地坐直身體,他沒想到蘇市的文馨月居然來海市了,還說在親戚家裏待着太無聊,要過來和他們一起看電影。

說實話,他很寶貝和阮青在一起的短短時光,可文馨月的不請自來,他卻不能或者說不敢拒絕,原因很簡單,文馨月的父親是蘇市教育局裏的領導,直接影響財政采購白板的招标活動。

自從無心插柳地接觸到文家,他曉得文馨月對他不那麽單純,但他一直若即若離,友情以上愛情未滿,分寸拿捏地很好。

等拿下這一單政府采購,他在公司裏的職位大概率能高升一級,然後調回海市,自然而然地斬斷和文家的聯系,和阮青在一起租個房子,柴米油鹽地過日子,那麽這層跳板怎麽能半途而廢呢?

心裏飛速地權衡,他沒讓電話那頭的文馨月察覺到絲毫遲疑,“好啊,我們在木蘭影城,我給你發個定位過去,這場九點半開演,你能趕過來嗎?好的,我們等你。”

挂了電話,他歉疚地跟阮青說,“阿青,她是我們正在争取的大客戶的女兒,我和她私人關系還不錯,挺巧的,今天她也在海市,想過來一起玩,只好委屈你了。”

阮青扣着紙桶邊,小聲說,“她是不是喜歡你?”聽筒裏傳出來的聲音很輕快很甜美,他敏感地猜測到了關鍵點上。

“人家是教育局領導的寶貝女兒,哪兒能看得上我這種窮小子?以前我幫過她點小忙,她也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性格,一來二去就熟了,朋友而已,唉,你以為誰都拿我當寶貝呀?”

阮青把臉偏到一旁,盯着地板,黯然道,“我只有哥一個寶貝,她出身高門,但願不是。”

文馨月來得很快,一輛油光锃亮的車直接把她送到影院門口,她穿着一襲玫粉色大衣,衣襟上點綴着白梅點點,漸行漸近,俨然一位溫婉佳人。

孟家輝遞給她一小桶苞米花,“這個好像和你不太搭,不過電影院的标配就是它和可樂,你湊乎一下吧。”

文馨月樂呵呵接過紙桶,“入鄉随俗,都說電影院的苞米花味道最正宗,今天正好印證一下是謠傳還是事實。”

三人進場落座,孟家輝左手邊是阮青,右手邊是文馨月。孟家輝有點後悔,剛才沒有認真挑個熱鬧片子,結果随手選了部慢悠悠的文藝片。

“這個鏡頭角度選得真好,只拍兩人落在白布上的影子,影子忽遠忽近的距離,讓人禁不住聯想他倆真實的畫面,這個留白太妙了。”文馨月好像還挺喜歡這部片子,時不時小聲和孟家輝讨論兩句。

孟家輝兩手揣在兜裏,有些心思恍惚,忽然一只手悄悄地鑽進他的衣兜裏,與他十指相扣,這只手皮膚粗糙骨節分明,是阮青。孟家輝手掌一翻,包裹住他的手指,輕輕摩挲指節處的薄繭。

阮青開心起來,等他摸完食指,中指就湊過來等着繼續,似乎想讓他摸個遍。孟家輝嘴角微微勾起,手指故意停下來一動不動。

阮青拉住他的小指晃了晃,還是沒動靜,只好委屈地擠進他的手掌心,安分地不動了。

孟家輝剛要繼續逗着他玩,忽然右邊兜一動,一只膚如凝脂柔若無骨的手鑽進來,是文馨月。

孟家輝心裏一驚,那只手開始在他掌心畫圈圈,動作又輕又柔,癢得他心裏直撓撓。他瞥一眼文馨月,想抽出手來,卻被那只搗亂的手攔住去路,抓住他的尾指,撒嬌似的晃了晃。

孟家輝坐在軟軟的沙發椅上,心神不定地跟坐在針板上一樣,後面的電影劇情再沒能看進去,左邊他不願放手,右邊他不敢掙脫,這是現實版的左右為難進退維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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