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雲妮轉動着手指上的一枚金屬光澤指環,狀似随意地開始立威,“以前凱阖每天忙于公務,無暇顧及院子裏這些雜事,如今我來了,少不得替他料理一二。”

人們鴉雀無聲地站着,不知道今天是個什麽章程。雲妮粉面含威,擺擺手,讓傅叔點人,一個個走到她面前,簡短介紹自己負責的工作內容。

司機、廚娘、花匠……很快輪到了阮青,他低垂着眉目,“我平時負責打掃主人房、書房和健身房。”

雲妮一挑眉,“就做這麽些事兒?”

阮青只好又補上一句,“還有就是照顧凱哥的生活起居。”

他在鴻院算是個比較尴尬的存在,很多人眼裏他就是給陳凱阖暖床的,可這麽久了,也沒看見兩人同床共枕過幾回。在傅叔看來,他更象陳凱阖的貼身勤務員,随叫随到的那種。

“凱阖這幾天出差,你也沒什麽事情可做,妮可就交給你了。”她摸了摸阿拉斯加的狗頭,輕輕吹了聲口哨,大狗妮可猛得沖阮青撲過去,阮青伸手想托住狗頭,反而被狗頭頂得噔噔噔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衆人低頭憋着偷笑,阮青想站起身,可惜大狗子熱情地在他身上拱來拱去,大白熊一樣的體格,壓得他沒法動彈。

雲妮心裏直樂,臉上繃得緊緊的,“看來妮可很喜歡你,這段時間你要照顧好它,它最近在減肥,一定要拉着它多運動……”

她話音未落,一道黑影蹿出來,蹿到阿拉斯加的頭頂上,還用兩只小爪子暴風驟雨一樣扒拉狗子。妮可塊頭大,性格卻不錯,嘴裏嗚嗚地叫着,沒有還手。阮青趁機爬起來,“小花陳,過來!”

他害怕大狗妮可張嘴咬傷小貓咪,趕緊把貓咪抱在懷裏,小花陳尾巴上的毛都炸成了雞毛撣子,耳朵緊貼着腦袋,喉嚨裏發出凄厲的叫聲。

“別怕,別怕,大狗和咱們鬧着玩呢。”阮青順着脊背輕輕地摸着,想把它安撫下來。妮可又湊過來,用鼻子繼續拱,阮青只好一手抱着貓,一手牽着狗脖子上的皮項圈,退了出去。

接下來的一周,那真是貓飛狗跳,狗子很喜歡小豆丁一樣的貓咪,追着想和貓咪玩,貓咪卻不待見這只笨笨的狗子,逃也逃不掉時,就破釜沉舟地和狗子幹一架,實際上是它單方面的輸出一頓貓貓拳,而狗子卻以為貓咪在賞臉和自己玩,越發往貓貓那邊湊。

雲妮的吩咐,阮青記在心上,每天紮紮實實去遛狗,但其實到底是人遛狗,還是狗遛人,這個就不好說了。

妮可在前面撒花兒地跑,狗爪子下面好象踩着風火輪,狗繩繃得筆直,阮青在後面緊着追。狗狗的勁兒太猛,好幾回繩子都脫了手,後來他幹脆把狗繩捆在手腕上,雖然被狗扯着一路狂奔,好歹狗和人牢牢綁在一起,不至于跑散後,滿世界找狗。

每天上午遛一回,晚上遛一回,妮可很快就和阮青結下了深厚的友誼,開始展現它的本性。出了別墅區,濱海的便道上有一家便利店,店裏的電烤爐上現烤着一排排純肉香腸,還沒到店門口,就能聞到一陣又一陣特別誘人的香味。

妮可到了便利店外,就不再挪地方,賴在原地趴着,一臉無辜地瞅着阮青,阮青使勁拽牽引繩,它也紋絲不動,一副賴皮的樣子。阮青和它對峙了有五分鐘,終是敗下陣來,掏錢買了一根烤腸,妮可叼着烤腸,尾巴搖得象螺旋槳,幾口便吃光光。

妮可的夥食其實是很好的,狗糧袋子上沒有一個中文字符,可它還是天天樂此不疲地要在便利店加餐。阮青雖然心疼這額外的花銷,但一想到雲妮和陳凱阖的關系,這憨憨的狗子也算是陳凱阖的寵物,便釋然了。

這一天,天空陰沉沉的,阮青照例去遛狗,妮可一出鴻院的大門,就開始一路狂奔。阮青跟着跑了半程,忽然肚子開始疼起來。他捂着肚子堅持又跑了十幾米,額頭上疼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忍着劇痛先把狗繩栓在道旁的一棵樹上,才靠着樹坐在地上。

歪過身子,他開始嘔吐,一口口黃綠色的汁水苦澀得很,他絕望地想,自己是不是得了急病,快要死了。他摸出手機,給傅叔電話,想告訴他狗子栓在哪裏,趕快派人來把狗子接回去。

一直打不通,他只好發了條信息,然後蜷縮着身子想挨過這陣子。但疼痛絲毫沒有緩解,他又扶着樹吐了一回,感覺天旋地轉的,連坐都坐不住了。

一個好心的路人給阮青叫來輛出租車,把他送進了醫院,醫生一番檢查問診後,對他說,“急性闌尾炎,準備手術吧,先給你打上瓶點滴,用上消炎和鎮痛的藥,然後明早就可以手術。”

一瓶液體輸完,阮青感覺舒服很多,他問醫生,“除了手術,還有沒有其他的治療辦法?”

醫生雙手插兜,“也有人選保守治療,但是保守治療複發率很高,而且急性闌尾炎如果拖成慢性闌尾炎,治療過程更麻煩,闌尾炎的切除手術不算大手術,如果做微創,一般一周左右就能恢複正常生活,也不耽誤多少事情。”

阮青猶豫了幾秒,又問道,“微創下來,大概要花多少錢?”

“自費大概一萬多,能報銷的話,也就是幾千。”

“一萬多,這麽貴呀,”阮青自言自語道,“開刀是不是會少一點?”

“開刀的話,六七千左右,能便宜一些,但是傷口恢複慢。”

阮青尖尖的下巴埋在被子裏,算來算去,怎麽也湊不夠手術的費用,他不好意思直說,撒謊道,“醫生,我覺得好多了,想先輸點液看看再說。”

見慣了人間百态的醫生,也不點破,帶上門離開了留觀室。

阮青摸出手機,很想給孟家輝打電話,在屏幕上按下熟悉的號碼,終究還是沒有撥出去。這時候傅叔的電話打進來了,語氣很嚴厲地質問他,“現在找不到妮可,你究竟把它丢到哪裏去了?你有什麽要緊事,不能把狗送回來再去辦?”

阮青顧不上分辨,“在濱海大道那邊的蓮華超市對面,有一棵截掉一枝的銀杏樹,我把它栓在樹上了,它現在不在那兒了嗎?”

“有個鬼,連根狗毛都沒有,你也真是心大!找不着狗,你自己去和金小姐解釋吧!阿彪,你趕緊去調蓮花超市附近的監控……”傅叔顧不上和他多費口舌,心急火燎地安排人手找狗子。

阮青翻身坐起來,彎腰穿鞋,想回去找狗,可能動作急,拉扯到了哪裏,他捂着肚子又疼得直不起身來。

留觀室裏的病友勸他,“你亂跑啥子喲,好好躺着,明天噶了那條爛闌尾,你才能活蹦亂跳。”

阮青只得躺回病床,給傅叔又發了條信息,“傅叔,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我今天有點事回不去,晚一點再去找金小姐認錯。要是找着狗子了,麻煩告我一聲。”

一直綿延不絕的疼,讓他覺着還是得做手術,現在他手上一共有五千多塊錢,微創不用想了,開刀也還差一千多塊錢。猶豫再三,他最終給孟家輝打了通電話,“小輝哥,我想和你借點錢,你手頭方便嗎?”

孟家輝那邊接得很快,“你需要多少?我卡裏還有幾千塊錢,不夠的話,我和別人再給你湊點。”

“一千五就夠了,等下個月發了工資,才能給你轉回去。”

“阿青,不要和我這麽生分,我,我們還象以前一樣,好嗎?”孟家輝溫柔而可信賴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阮青不由的鼻子有些發酸,低聲道,“小輝哥,我這邊還有點事,先挂了。”

湊夠了手術費,醫院給他安排了第二天早上的手術,術前談話時,醫生給他說了一些在手術中可能出現的意外,阮青臉吓得刷白,他第一次曉得在身上開一刀,切除掉一截廢棄的腸子,居然可能會有那麽多的意外。

醫生擡起頭,才發現他害怕得很厲害,“我說的這些意外以前有人發生過,但是發生的幾率很小,你又年輕,不要過于擔心,畢竟在我們這裏,這種手術做過很多例,技術到現在已經非常成熟了。”

阮青感激地點點頭,開始在一摞剛打印出來的知情書上簽字,等他簽完字,醫生貌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手術後一兩天內,行動不便,最好有家人或者護工在身邊陪床照護。”

謝過醫生,阮青扶着牆邊的欄杆,慢慢挪到醫院附近的雜貨鋪買了些東西,鴻院那邊估計還在找大狗,收拾他惹出來的爛攤子,他不敢再給傅叔添亂。已經和小輝哥借了那麽多錢,他也不想再去打擾。算算手裏的錢,要緊着交醫院的手術費,哪裏還能請得起護工,他打算手術後咬咬牙,忍住傷口的疼,熬過一兩天,後頭就好辦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接滿一大杯熱水,在塑料袋子裏放了一包海市食品廠産的老面包,然後把吃的喝的都擱在床頭櫃上,隔壁床的病友提醒他,“你可不敢吃東西喝水,咽進肚裏就不能手術了。”

阮青沖他笑笑,“醫生告知過了,讓昨天晚上開始就禁食禁水,我就是放在這裏,不吃。”這其實是他給自己手術後準備的水和面包,老話說,“千裏不欺孤,獨木不成林”,現在有小花陳在等着自己回去,他已經不是獨木,不是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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