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八章
瀾桂坊,花房。
蔥郁的花木間,擺着一架黃花梨茶臺,正是個談話的好去處。任秀珠示意兒子嘗嘗杯中的茶,陳凱昱皺着眉頭喝了一口,舌尖有股淡淡的怪味。
“你最近有點上火,嘴角都爛了,喝點藥茶清心敗火。”任秀珠勸他再喝點。
陳凱昱不耐煩地推開杯子,“媽,我這是心火,藥茶怎麽可能管用?”
任秀珠也秀眉微颦,“聽你昆叔說,老大最近挺風光的。”
“哼,他不知踩了什麽狗屎運,和那個金小姐眉來眼去的,天淮也暫時不急着追究那批丢了的貨,我爸就丢給他一個爛攤子,讓他收拾。沒想到這個月盟裏對賬,他居然說扭虧為盈了,我就不信他那個鬼話,怕不是他自己貼錢進去,硬打腫臉在充胖子!我爸和那幾個老家夥們,讓他哄得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少家底一直往裏面扔錢!”
任秀珠手裏撚着一串水頭很好的珠子,“老大添了幫手,你也要奮發上進才行哪。”
陳凱昱陰慘慘地說,“老陳家就兩個兒子,我爸還要象養蠱一樣,讓我倆可勁鬥,幹脆我給他來個釜底抽薪,替他下個決斷得了。”
“你們的事情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只盼老天能善待我兒,讓咱們母子以後能舒心地活着,不用再委屈求全。”任秀珠說着,用絲帕沾了沾已有細紋的眼角。
陳凱阖知道她又想起以前的糟心事,“媽,你再等等,等我以後接手家業,你再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
“你做事多和你昆叔請教,不要火急火燎的。”
陳凱阖冷哼一聲,“他那一套老黃歷,也不是時時都靈光,眼皮子底下,弄丢了倉庫的貨,他也照樣沒咒念。”
任秀珠望着窗外幽幽嘆口氣,“可身邊總得有真心幫湊你的人呀,花花轎子人擡人,至少他不會害你,你那些狐朋狗友,哪個能在落難時拉你一把?”
二月二龍擡頭,各堂口大佬都回盟裏來上香。上香其實是個名頭,各堂口的勢力此消彼長,香堂裏有露臉的,也有吃癟的。
敬陪末座的老唐廊,對着陳龍哭窮,“弟兄們的日子實在是不好過,那片地界裏就那麽幾家能交上保護費的,別的哥哥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我老唐廊只能領着弟兄們蹲在牆根喝西北風,不怕大家笑話,手底下的小弟看見肉,眼珠子都是綠的,跟野地裏的狼一樣。”
老唐廊象只精瘦的猴子,一雙小眼睛滴溜溜亂轉,挨着他坐的老六,朝他噴一口煙圈,“你這小身板就是沒肉吃,給餓的?”
陳龍端起茶蠱,呷了一口,“老八的地界确實苦寒,沒什麽資源,大夥兒同氣連枝,給支支招兒。”
這話一出,香堂裏頓時安靜下來,老唐廊那邊窮山惡水,但偏偏是一條盟裏的備用通道,不能舍棄又沒有奔頭,能有啥招兒?
一片沉默中,昆叔忽然說,“咱們都是老腦筋了,不如年輕人活絡,要不讓咱們的年輕人試試看?”
老六立即附和,“對,對,年輕人也許有新想法,能盤活這個攤子!”
老唐廊也道,“誰能來,我拱手讓賢,給他當副手,不圖別的,就圖過兩天舒坦日子。”
盟裏的年輕人能在香堂裏露臉的,掰指頭數數也就那麽幾個,陳龍的視線從他們身上掃過,大多眼觀鼻鼻觀心的沒動靜。
誰都知道這是個燙手山芋,一幫子老家夥們都往外推的皮球,沒有點底氣,誰敢冒然出頭攬事。
陳龍把茶盅不輕不重擱在桌上,“老大、老二,你倆誰願意跟着唐叔去看看,盡一份心力,要是事辦得好,藍海就是賞金,權當去歷練歷練。”
陳龍的潛臺詞,辦好了老子重賞,辦不成權當是歷練,也不丢人。陳凱昱聽了有些動心,藍海——海市的高端私人俱樂部,出入其中的都是大佬,當了藍海的掌權人,躺着數錢數到手軟呀!
陳凱昱眼睛發亮,剛要張口,被昆叔藏在袖子下的手掐了一把,雖然狐疑,他還是咽下了嘴邊的話。
陳龍等了半天,兩個逆子都不回話,臉上有些挂不住了,手擡起剛要拍桌子,陳凱阖懶洋洋地開口,“老二挑吧,他朝東我就朝西,他攆狗我就趕雞。”
陳凱昱聽着這話總不是味兒,但礙于平時的兄友弟恭人設,委委屈屈地說,“幾位叔叔都誇大哥近來處事有方,讓大哥先為唐叔籌謀一番,要是事成,皆大歡喜,要是起色不大,我再去獻醜,為唐叔分憂。”
這番話聽起來入情入理,順耳得很,實際上既把陳凱阖推出去領了個苦差事,又顯得自己不是沒有擔當,而是把露臉的機會讓給了大哥,格局胸襟不一般。
晚間,陳凱昱皺着眉問昆叔,“為什麽不讓我去試試?”
“你知道老唐廊地界的情況嗎?你心裏有什麽賺錢的主意?”昆叔邊說邊丢給他一份資料,“等老大丢完了臉,你做好準備再去。你今天那幾句話說得不錯,以後就這麽來,此消彼長,才能笑到最後。這是老唐廊那裏的情況,你好好琢磨琢磨,扳回這一局,咱們收回的就不只是藍海。”
陳凱昱翻看了幾眼,“我回去再看,這段時間陳凱阖和天淮的雲妮眉來眼去的,可我收到消息說,他身邊養着個情兒,男的。”
昆叔一怔,“男的?”
“嗯,他居然男女通吃,玩得挺花的,腳踩兩條船,也不怕雲妮知道了,找他發瘋。”
昆叔沉吟片刻,“讓人盯着,不要輕忽,有什麽情況随時告我。”
清風雅居裏陽光正好,陳凱阖枕在阮青腿上,翻着一本介紹風土人情的書。阮青有些奇怪,陳凱阖怎麽忽然對地理方面的東西有興致。
陳凱阖翻個身,“明天把小花陳送回鴻院那邊,讓傅叔照顧兩天,咱們出去散散心。”
“去哪裏?”阮青有些意外。
“北邊的一個縣城,短則兩三天,長則四五天,收拾幾件衣服。”陳凱阖拉過他的手親了一口,“厚實點的,如果事情順利,就多陪你轉轉。”
阮青懂了,這趟游玩半公半私,但他仍然很興奮,上高中時,學校組織春游,每人交一百塊錢的費用,他猶豫半天,還是沒有報名,不想給慈光增添額外的負擔。春游的大巴開走後,他躲在教室的窗戶後面看了好久,才回到座位繼續學習。
如今,他也要去旅游了!
夜裏,他翻來翻去睡不着覺,亮着臺燈認真做出門旅行的攻略,一會兒又跳下床,往行李箱裏塞點東西,擾得陳凱阖把他摁在身下,放狠話,“要不,咱們做點睡前運動?”
阮青不好意思地湊上去貼貼他的臉,“不折騰了,你好好睡,我保證!”說完把小花陳拖到自己枕頭邊上,摸着貓咪毛絨絨的尾巴,閉上眼睛關燈睡覺。
老唐廊盤踞在荊北,荊北縣區巴掌大小,幾條街上擠着銀行、郵局、醫院等民生設施,有點模樣的旅館和飯店寥寥無幾,再往外圍走,就是一座座連綿起伏的山,土山石頭山,山山不重樣。
老唐廊陪着陳凱阖在縣城裏轉了一圈,連吃頓飯的功夫都不到。陳凱阖和他蹲在城邊上,“這山裏有沒有什麽特殊的東西?”
“就是些石頭和樹,偶爾弟兄們能套個兔子,打只野雞什麽的打打牙祭。”老唐廊咂摸咂摸嘴,“這地方的廚子會做麻辣兔頭,味道賊好!”
陳凱阖打開地圖,指着離荊北不遠的靖南問,“靖南為什麽就比這邊發展得好?六叔似乎在那邊經營得還不錯呀。”
“他那邊是個古城,整修以後,開了不少飯店,都是些地方特色小吃,口碑還行,不欺客不宰客的,這兩年去那邊旅游的人不少,挺紅火的。可咱這邊別說古城,連個古廟都沒有。”老唐廊說着說着就想罵娘。
“唐叔,我還得再叨擾一段時間,咱們從長計議。”
接下來幾天,陳凱阖一衆人在周邊的山裏轉悠,進到山溝溝裏的村莊,陳凱阖就坐在石頭上,和當地的村民曬着太陽,天南海北地聊。
“我們這邊出門就是山,天天是背着石頭扛着山,也只能靠山吃山。我年輕時候在山裏挖草藥,為了避雨,躲到一個山洞裏,那洞深得很,村裏傳說這洞連着海,沒底兒……”
陳凱阖聽着來了興趣,“為啥說連着海?這裏離海可不近呀。”
老頭張開手比劃,“那洞裏頭的石頭長得奇怪,就象水涮出來的一樣,一層一層的,人們就說是海水沖刷出來的。”
“這個洞離這裏遠嗎?”
“不算近,得一個鐘頭的腳程。”
第二天,衆人準備好探洞的裝備,由老人帶路,一路攀爬來到半山腰上的洞口處。洞口很大,黑乎乎的象一張巨口,在幾盞大瓦數的探照燈下,洞內的景象露出真容。
這裏竟是一個溶洞!石瀑、石筍、石花、石柱、石鐘乳到處可見,陳凱阖打破衆人的愣怔,“繼續探洞!”
洞裏的路很濕滑,九曲十八彎,一會兒向上一會兒向下,寬處可六七人并排行走,窄處只能容一人側身通過,阮青第一次經歷這種陣勢,心裏又緊張又興奮。
他的眼睛都忙不過來了,看到特別奇特的鐘乳石就偷偷扯陳凱阖的手,“看那邊,多象個寶塔呀,起碼十幾層的樣子!”
“這個,這個好象三只小獅子!”
陳凱阖拍拍他的肩膀,“注意腳下,別光顧着瞧石頭!”
走着走着,漆黑的洞裏忽然有一線天光漏進來,往上看,高高的洞頂上有一線裂口,陽光從上面投射下來,俨然是個一線天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