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陶莉之前和宋西寧交流完後,反而猶疑地想讓俞燃請假了。因為五年前和宋西寧分手之後,俞燃是什麽狀态同樣只有他身邊的人知道。

那段感情在俞燃身上留下了極重的痕跡,幾乎折斷了少年人意氣風發的脊梁,他花費了很長時間才走出。

……甚至或許都不能算走出。因為直到今天,俞燃身上也始終帶着一種郁結的、陰沉的氣息。

不論是合作的同事還是粉絲,都能看出來,有些事一直在心裏日複一日地壓着他。

陶莉看習慣了,差點忘了這種郁結歸因在哪,于是道:“不如還是算了吧?都分了這麽長時間了,再一起拍攝,我擔心……”

擔心會重新給俞燃造成影響。陶莉沒敢把這後半句話說出來,只含糊地接了句:“之前不是才說的放下了麽。”

俞燃當時坐在通告結束的保姆車上,黑眸盯着車窗外看了很長時間。長到陶莉以為他沒聽見自己說話,才低沉地說了句:“不算了。”

不算了,不請假,他要來。

俞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懷抱着怎樣的心情做出這個決定的,尤其是在看見宋西寧和蔣遠的互動之後,內心甚至有一剎那窮兇極惡的戾氣要噴湧而出,狠狠地刺向那個做出這項決定的自己。

可是宋西寧抱了他一下。

就那麽一下,俞燃便瞬間安靜了下來。仿佛流浪已久的沙漠旅人終于得到了渴求的那一杯水般,甚至在宋西寧的耳側輕輕閉了閉眼。

*

“大家好各位前輩好,我叫蔣遠,是青蝶娛樂的練習生,主攻現代舞,以前一直有在網絡上發布一些舞蹈視頻,做過現代城市與舞蹈結合的系列作品,然後我的偶像是宋哥,”蔣遠緊張,但表情還算控制得當,說到這朝宋西寧看過去:“我非常喜歡《我的第一十八年》,小時候就是因為這部影片而愛上跳舞的。”

“噢喲。”名嘴程至笑起來:“對啊,誰能不喜歡《我的第一十八年》呢?”

宋西寧也跟着笑,随即面對鏡頭雙手合十,十分坦蕩:“如大家所見,蔣遠是我們公司的一位小新人,這次帶過來主要是想和各位觀衆朋友們見見面,請多關照了。”

俞燃低頭瞥了眼腳底不存在的石子。

程至繼續:“這沒問題,哪裏都需要新鮮的血液嘛,我們一會兒可以一起歡迎一下新人。但是現在我的意思是,誰能不喜歡《我的第一十八年》呢?”

他這次将片名用重音讀出,可勁兒朝宋西寧使眼色。一旁的張萬山見狀,大笑着拍了他一巴掌說:“瞧我們小程在這cue得多累!”

宋西寧樂得直擺手,主動配合說:“那沒有,沒人能不喜歡《我的第一十八年》。”

鏡頭下的影帝不如當年那般青澀稚嫩,一舉一動卻比當年更加迷人。被歲月雕刻出了更成熟、游刃有餘的味道。

程至立刻:“哎喲喂- -”

宋西寧接:“如果知道你只會接這三個字,我剛肯定不把話說那麽滿- -”

場面頓時大笑起來。

這是錄播畫面,不是直播。否則熟悉宋西寧的觀衆,肯定能在他的一舉一動中,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身上某種放輕松的變化。

嘉賓們就已經感受到了,張萬山還主動拍了拍宋西寧的肩,挺感慨的樣子。

他們就這樣相互寒暄了一會,而伴随着他們聊天的話音,《我的第一十八年》這部作品也漸漸鋪開在小鎮之上。

那是宋西寧在十八歲時接到的戲。影片中的主角阮鳳鳴,出生在小鎮的一戶落魄舞蹈世家中。母親在生他時難産,從此無法再生育,于是振興這個小小家族的希望,就這麽落在了獨子阮鳳鳴身上。

母親希望他的身體能變得更柔軟,父親希望他的舞姿能變得更優美。他幾乎從生下的那一瞬間生命裏就只有舞蹈,日複一日地在嚴苛的練習中打磨出自己最完美的樣子。

小鎮上的人都知道,清晨起得最早的除了那打鳴的公雞,就是阮家的小公子了。

當時影片播出之後,導演優秀的拍攝方式給這座小鎮帶去了不少旅游資源。如今綜藝重臨小鎮,也沒有刻意去進行小鎮人員清除,就是想要将時隔十五年的小鎮展現給觀衆們看。

而有意思的是,這座小鎮似乎也非常記念當初那部讓它們走出去的影片,這麽多年下來,還保留着影片拍攝時的痕跡。

“我記得這個!”走到了鎮口的一家小賣鋪時,名嘴程至直接一拍手道:“這是阮鳳鳴十六歲的那個景吧?周圍同齡的小孩兒都變聲了,就他沒變那個?”

“對對對。”前輩級演員劉立說:“就是這個,然後他也不敢跟爸媽說,也不敢去醫院,就在這買那個咳嗽水喝,結果被同鎮的壞小子欺負了,嗆得吐了一地是吧?”

“對喽,這咳嗽水我們現在還有留着賣呢!”當地的老板高興地掏出了一瓶。

“哇!”嘉賓們立刻驚喜起來。

這是阮鳳鳴十六歲時的事,他長年累月地生活在父母期待的舞蹈世界中,像一個跳舞的玩偶,漸漸同現實脫了軌。而他第一次意識到這一點,就是從自己不會變聲開始的。

優異的舞蹈天才阮鳳鳴,家族的希望阮鳳鳴,卻是連醫院都不敢去,只在這小小的賣鋪裏偷偷買着咳嗽水。

“我還記得那時候阮鳳鳴跳舞是真的好看吶,哎,宋老師,沒用替身吧?”程至說。

“沒,真人跳的。”宋西寧笑着搖頭。當時導演看中他,有一部分就是因為他的身體線條修長又好看,是剛成熟又沒有完全成熟的男性身體狀态,很适合穿緊貼的舞蹈服,也符合阮鳳鳴在最後一幕讓人驚鴻一瞥的需求。

“所以你那段時間是真的學了舞是吧?”

“是。”

“那愛上舞蹈了嗎?”

“恨死了。”

“哈哈哈- -”周圍人又一次笑起來。

像這樣的懷舊經典,讓觀衆沉浸的同時,也需要适當打破。如果一直強調經典的厚重感就偏了,畢竟它本身還是個供大家放松的綜藝,要以樂為主。而在這方面,宋西寧做得很好。

他雖然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綜藝錄制,但卻并沒有太端着,相處時的随和和放松感,完全可以傳遞給鏡頭內外的其他人。

就比如說這一次,連俞燃聽見都勾了勾唇角。仿佛想象到了宋西寧當初被舞蹈折磨的樣子。

小店老板接客多,人本就大方,在這個氛圍下更是放松,好像一下就同宋西寧他們成了朋友。又和他們聊了一會兒後,适時提出:“還有阮鳳鳴在影片裏偷看別的小孩兒玩的那個游戲啊,後來石頭不是還砸他腦袋上了嗎?這個畫面你們還記得不?”

嘉賓說:“當然記得!”

“哎喲,那個游戲片段是導演來了這裏之後,從我們當地取材的游戲方式,我們這的孩子直到現在還在玩兒呢。”老板一邊說,一邊伸嘴一努外邊。

既然是綜藝,那當然不可能完全沒有流程和劇本,嘉賓們有時候也需要去做一些游戲來逗觀衆開心。

這些都是在來之前,節目組就已經交代給劉興,而劉興也提前通知了宋西寧和蔣遠的。

這對他們來說都不是什麽問題,但對張萬山導演來說就很有問題了。張導的體型太胖了,玩游戲的時候身體一咚一咚的,像個上下晃蕩的水桶,視覺效果極強。

偏偏他本人還一點不介意在大家面前扮醜,甚至主動用這幅樣子去逗人,笑得宋西寧坐在地上直接沒起來。

“鳳鳴你這樣不行啊鳳鳴!”張萬山在遠處一邊颠跳喘氣一邊奮力喊道。

“您讓我不行着吧就。”宋西寧則徹底笑開了。

在原片中,石子丢阮鳳鳴那是其他小孩兒的惡意行為,實際游戲是用小沙包的。而眼下恰好是一輪新的游戲,先手是俞燃,他和張萬山一個隊的,手裏正握着那個小小的沙包。

“快!小俞!”張萬山跳得中年肥通紅,一指宋西寧道:“他笑得一身破綻!趕緊丢他!可不能手軟!”

俞燃的目光也朝笑得肆意的宋西寧看去,好半天,心下好像軟了軟,說:“等宋老師站起來再丢吧。”

兩人初識的時候宋西寧只有二十五,哪怕年少有為,也不願意別人喊他老師,躁得慌。所以俞燃一直喊的是哥,他也喜歡喊哥。

這個稱呼作為情人時膩乎在一起,總有一層讓人難為情的味道在其中。可分開之後再喊,這難為情就漸漸轉換為了難堪。

程至是個名嘴,也是個極貼心的主持人。他知道當年的事情,也知道俞燃的情況,所以一開始就主動帶着大家阮老師宋老師地亂喊。

而俞燃也漸漸在這錯亂的稱呼中,找到了同宋西寧相處的新稱謂。

沒有以前那麽近,但也不會太遠。

張萬山瞪大了眼睛,不跳了,直接用看叛徒的眼神看俞燃說:“啥?我都颠得這麽辛苦了,你還要等他站起來??你這跟游戲剩最後一擊了還要讓對面回去補個血再打有什麽分別!”

程至笑得臉都酸了:“哎喲,你們看張導那個裂開的表情,真就當導演沒包袱是吧!”

“哎,小俞這是心軟了嘛!”劉立也樂得打趣。

“不是,年輕人這是講武德,張導您剛剛用的那完全是場外攻擊,還特地叫我看- -”見他們都朝俞燃去,宋西寧下意識便回護了一句。

等到這句話音落地,心髒才悄悄地縮了一下。仿佛做錯了什麽事情一般,朝俞燃的方向看去,然後恰好見俞燃也挑了挑眉。

……這是以前積攢下來的習慣。

俞燃和宋西寧在一起時才只有十九。《黎明》是他的第一部影片,在結果沒有出來之前,俞燃時常會受到各方的攻擊。

少年人即便在人前再張揚自我,于人後時偶爾也還是會生出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自信,偷偷的那種,格外惹人心疼。

所以宋西寧早就養成了回護他的習慣,哪怕過了這麽多年,面對相似的場景時,那護着的本能也還是忍不住湧出。

直到話說完,扭頭看向對面那同過去相比,明顯已經将青澀褪盡,變得成熟了不少的俞燃,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他護得不應該。

已經沒有那層關系了,如今的俞燃也不再是當初那需要他護的狀态。

可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不停自責後悔也沒有什麽意義。

更何況對面的俞燃已經配合地在原地什麽話也沒說,默默接下了他維護的話音,所以宋西寧也沒再讓自己多想。

就當那只是一句尋常的話,他很快就收起了雜七雜八的思緒,重新在垂睫看沙包的俞燃面前站好。

随即大方地一笑,舔了舔唇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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