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桌上的手機震動,梁隽穿上運動外套,走到床頭櫃旁,拿起手機查看消息,是封洺發來的:在幹嘛?出來喝酒。
他邊往門口走,邊回複:已經睡下,不去了。
走廊外的封洺輸入消息,看到他的回複,自讨沒趣,正打算走人,意外瞧見不遠處左側門開,有男人戴了頂鴨舌帽出來,他一眼認出是梁隽。
梁隽沒發現他,背過身朝長廊另一頭離開。
封洺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背影,不是說睡了,這麽晚要去哪兒?還穿了身低調的運動服?
他看向手機屏幕,輸入框內的一行“我快到你房門口了”沒來得及發出去,他勾起嘴角冷笑,問身旁的人:“最近梁總有什麽異常?”
那人回:“除了工作必要見的客戶,其他一切正常,不過……”
封洺偏頭問:“不過什麽?”
“有兩個人很特別。”那人回複,“一個是明星應淮,兩人曾經打過幾回照面,每次都是不歡而散,那位陸小姐也都在場。還有一個是梁春尉,他兩個月前回海市了。”
封洺聽到梁春尉回來的消息,勾起心中某些不快的回憶,皺眉道:“他來海市了?知道他現在做什麽嗎?”
“在一家療養院當清潔工。”
封洺語氣不屑地冷哼:“梁隽還真絕情,對他老子居然不聞不問。梁春尉那頭暫時不用管,幫我查查應淮的背景。”
“我總覺得這人有點問題。”他思忖道,眼神中流露出幾分刁滑,“應淮……陸星苒,梁隽,有點意思。”
封洺調轉腳步,與身旁的人錯肩時吩咐:“把他們碰面的照片拿過來,我有用。”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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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坐落在濕地公園中,後面便是一片湖泊,深夜有人在沿湖的林蔭小道上跑步,梁隽從草坪臺階下來,走向湖邊的一處長椅,緩緩坐下。
他掏出煙盒,為自己點燃一支煙,又将煙盒遞給長椅右側的人:“抽嗎?”
“戒了。”那人回。
他抽着煙,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開口道:“我明天要回海市了。”
坐在長椅上的人擡頭,帽檐下露出應淮那雙漂亮的眼睛,神色淡淡地應了聲:“嗯。”
梁隽轉頭看他:“黑匣子有進展嗎?”
“已經拿到了。”應淮回。
“封洺估計已經有所察覺,懷疑你的身份。”
應淮冷笑:“他遲早都會知道,一旦我重新起訴,這事也瞞不住。只是你……”
“放心,他只是監視我,就算知道你是誰,也不會對我起疑心。畢竟……在他眼裏,你早已對我恨之入骨,而我也不過是封銳任意擺布的一顆棋子。”梁隽道,“龔樂佳是個不錯的引子。”
應淮看向他,細細打量,随後陷入深思。他問:“梁春尉呢?”
“他來找過我。”梁隽說,“仍然不願意出庭。”
應淮點頭,扯了嘴角笑笑:“如果能輕易答應,這麽多年的牢豈不白遭了。”
梁隽臉色一僵,沉默不語。
應淮的話說得直接又毫不留情面,但他自己并不在意,叮囑道:“龔樂佳那邊交給你,我等了這麽多年,不介意再多等等,一旦開弓就沒有回頭箭,所以我要有十全的把握。”
他在等一個契機,一個讓那些人絕無一絲殘喘生還的機會。
“我要讓封洺,封呈霖,鄒璇……”他盯着湖面,那雙眼睛紅得煞人,咬牙冷厲地說出每一個名字,“為當年的一切贖罪,我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當年的事像橫在他們之間深不見底的溝壑,隔了太多利益和私欲,唯有靠着一顆堅忍的心凝視彼此。即使他們有各自的立場和戰場,但憑那點信念,無論多少年過去,都不會變。
這是他們曾經達成的默契,也是年少時背着友情和正直在心底堅守的約定。
即便現在的梁隽在商場不擇手段,殺伐詭谲,在所有人眼裏他野心勃勃,睿智聰穎,但沒人知道他厭惡所擁有的一切,這樣一步步苦心經營,為了只是償還一個人的債。
應淮,是他的心債。
梁隽自嘲:“你不怕我反水?”
應淮看他:“你會嗎?”
兩人久久望着彼此,目光坦然,梁隽倏然一笑,轉過頭低喃:“誰知道。”
“走了。”應淮起身,才走幾步聽見他突然喊住自己,停下腳步回頭。
梁隽說:“車禍的真相,我打算告訴星苒了。”
應淮眼神忽冷,撂下一句“随你”,然後離開。
梁隽望着平靜遼闊的湖面,內心漸漸變得輕松,甚至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惦記起星苒來,他再也不願意隐瞞下去。
酒吧包廂的門被人推開,封洺借着迷離昏暗的彩虹燈,望見梁隽走進來,已經換了身衣服,襯衫和西褲,同以往一樣。
“呦,還以為你不來了。”封洺吊兒郎當地笑道。
梁隽一進門聞見裏頭濃烈的煙酒味,環顧滿屋子男男女女,都是《蒼穹之下》劇組的人,有幾個面生,瞧着像新人演員,特別封洺懷裏的倆女孩。
他面露笑容:“你不是說有急事找我?”
原來應淮走後,他一個人靜靜在湖邊坐了會兒,又收到封洺的消息,說是有急事要談,盡管心裏不快,也忍着匆匆趕回來,換了身衣服過來找他。
封洺點頭:“是,确實有事。”
說完,他推開自己懷裏的兩個女孩,拎了紅酒和高腳杯,站起身來:“走,出去談。”
兩人走到僻靜處的露臺,封洺含了支煙點燃,又将煙盒遞給他,被梁隽拒了:“我不抽。”
封洺也不在意,随手丢在一旁的玻璃圓桌上,深吸一口後,夾着煙開門見山問:“你和應淮什麽關系?”
長廊外,剛從衛生間出來的曲晚枳,路過聽見應淮的名字,腳步一頓。
梁隽心裏有了戒備,面上波瀾無驚地淡笑:“你不是知道了,同學關系。”
封洺轉過身,倚在欄杆上,一雙眼睛打量着他,仿佛要把眼前這個人看穿,随後嘴裏叼着煙,從外套的內兜掏出一個白色信封,遞了過去:“打開看看。”
梁隽接過來,在封洺的目光監視下,打開那個燙手的信封,從中抽出一沓照片,都是他和應淮還有星苒的偷拍,同學會時的酒店門口,還有劇場附近的咖啡店裏。
他面色如常,反倒嗤笑一聲:“怎麽,你說的急事就是這個?急着給我看看監視我的成果?”
“當然不是。”封洺道,“你早就知道我派人監視你了,為什麽不說?”
梁隽在旁邊的沙發坐下,把照片連信封撂桌上,拿起酒杯悠哉地疊起腿:“既然你不放心,我又不介意,有什麽好提的。”
“至于應淮……”梁隽雙眸一擡,徑直地看向他,“你不是猜到他是誰了,所以會來問我。”
“我算是明白老頭為什麽屬意你當封銳的接班人,聰明能幹又會揣摩人心。”封洺調侃完,話鋒一轉,“所以,那小子如今搖身一變成了炙手可熱的大明星,還居然和我們封銳合作,你說……當年是不是太心慈手軟了,沒整死他?”
面對他步步緊逼的試探,梁隽眼皮子閃都沒閃,臉上依然挂着淡定從容的笑意,順着他的話道:“這事兒已經翻篇,他即使再憤懑不平,也不過是跳梁小醜,翻不出封銳這片天來。”
封洺聽了這話,顯然很贊同:“是啊,一晃都過去這麽久了,當年的事,早就蓋棺定論了,說起來對他還有一些愧疚,畢竟當年是我開車撞了人。”
梁隽聽見他輕描淡寫地重提舊事,捏着酒杯的手緩緩收緊。
“你恨我嗎?”封洺又問,“畢竟當年出了車禍,讓梁叔去替我坐了七年牢。”
梁隽面色緊繃,并不作聲,表面多有風輕雲淡,內心便有多少驚濤駭浪的憤怒。
“當時你爸是我家的司機,好賭成性,欠了人家一百多萬的債,用還債和送你出國留學兩個條件就答應了替我坐牢,也算公平。你瞧瞧現在,梁叔出來了,你也成了封銳投資的掌舵人,我爸最信賴的人,前途風光,這買賣多合算。”封洺越說越洋洋得意。
殺人的買賣,到了他嘴裏,卻成了一枚引以為傲的光榮勳章。只有他的命高貴,別人的人生卑賤如塵,活該被資本踩在腳底下碾壓戲弄。
梁隽冷冷看着他,甚至笑得有點悲憫,畢竟,幾個月後,這樣嚣張跋扈的封洺可能後半輩子只能在牢獄裏度過。
“這是他的選擇。”梁隽回。
“那你呢?”封洺忽問,“你的選擇是什麽?”
梁隽擡眸,直面他審度的目光,意味不明地笑回:“我一直都選擇忠于內心。”
封洺聽了一笑,以為他選擇野心,拿起桌上的酒和他碰杯:“聰明人。”
梁隽勾起嘴角,将杯中殘餘的酒一飲而盡。
躲在暗處的曲晚枳,悄無聲息地離開。
應淮沿湖跑了幾圈才回酒店,剛從電梯出來,拐入長廊,便看見陸星苒蹲在他房間門口,真是稀奇,躲了自己整整一天的人,居然乖巧地送上門來。
等了許久的陸星苒,蹲得腿都快麻了,正打算回去,一擡頭看見應淮穿了身黑色運動服,大汗淋漓地走過來,立馬綻開笑容:“你可算回來了,我都等你好久。”
他走近,星苒朝他伸手:“快扶我起來,腿軟了。”
應淮聽出語氣裏的埋怨,攙她起來,陸星苒犯懶趁勢往他懷裏撲,結果被應淮擡手抵住額頭:“身上有汗。”
她吸吸鼻子,只有屬于應淮的熟悉味道,納悶了,是不是長得帥的男人連流汗都是香香的。陸星苒站直了身子,詢問:“你去跑步了?”
“嗯。”應淮掏出房卡開門,屋內瞬間一片通明,他走進去,陸星苒也在後面跟着。
應淮脫掉運動外套,摘下藍牙耳機随手放在茶幾,轉身去廚房,拉開冰箱門頭也不回地問:“想喝什麽?”
“可樂。”陸星苒應。
“碳酸飲料少喝。”應淮丢給她一瓶橙汁,自己擰開礦泉水喝了幾口,問道,“這麽晚過來找我有事?”
陸星苒眼眸低垂,手裏若無其事地擰着瓶蓋,但心思一直在開小差。她明早就要走,這一走又得隔很久才能見到他,晚上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所以忍不住來找他。
可他突然一問,還是有點害羞,低喃道:“我……”
她想說“我明天早上就回海市了”,話到嘴邊,對上他的眼神,怕他覺得自己矯情,支支吾吾地改口:“我有點餓了,想借你廚房用用,煮點夜宵吃。”
這麽一個蹩腳的理由,她剛說出口,就懊悔不已。
應淮看着她的臉,心裏似乎猜到了點什麽,原先的負面情緒突然消失,甚至有一絲愉悅。他揚起嘴角,将星苒的橙汁又拿回來,擰開瓶蓋遞過去:“冰箱裏有手擀面,多下一碗,我先去洗個澡。”
說完,拿了礦泉水離開,騰出地方給她。
陸星苒見他回了房間,總算長籲一口氣,幸虧沒被他瞧出端倪。她拉開冰箱門,将自己腦袋貼近點,散散臉頰滾燙的熱氣。
沒過多久,陸星苒關掉油煙機,端着熱騰騰的兩碗面,一轉身看見應淮穿了居家服出來,頭發濕漉漉的沒有擦幹,幹淨清俊的面龐輪廓映在燈火下顯得尤為深邃,她移開視線:“冰箱裏只有雞蛋和菠菜,和最後一點紅腸,我都用掉了。”
應淮走近,拉開椅子坐下:“嗯,吃了也正好,不然明天……”
“明天什麽?”陸星苒見他話只說一半,面露疑惑。
“沒事。”應淮拉開旁邊的椅子,歪頭示意,“過來坐。”
這次陸星苒沒躲,乖巧地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
兩人邊吃面邊聊着天,陸星苒問東問西,又提起了生日演唱會的造型,正聊得投入,擱在兩人之間的手機突然震動。
屏幕亮起來,惹得陸星苒瞥了一眼,發現應淮的手機屏保居然是他倆摩天輪的合影,什麽時候換的?心髒突突跳動着,臉上也藏不住欣喜,可再仔細一瞧,有條微信挂在屏幕上,笑容瞬間沒了,是曲晚枳發來的:有空嗎?我們談談。
她手中的筷子一頓,心裏莫名泛酸,這曲晚枳怎麽回事?總喜歡大晚上找應淮。
應淮瞧她臉色不郁,當着她面滑開屏幕,切到微信,毫不遲疑地回複:沒空。
她又偷偷笑了,對嘛!應淮才不會搭理她。
結果,應淮剛放下手機,星苒手機突然也亮了,兩人同時瞥向屏幕,她瞄見是誰發來的,迅速翻過屏幕,倒扣在桌上。
“呵,我看見了,你和梁隽還有聯系?”應淮撐着腦袋,慢條斯理地問。
陸星苒對上應淮審問的視線,心裏感嘆真是風水輪流轉,佯裝淡定地哈哈一笑:“沒有,我和他平時不聯系的。”
“那你心虛什麽?”應淮又進一步逼問。
“我心虛?”陸星苒聽了這話不爽,為證明清白翻開手機,遞到他眼皮子底下,“看吧看吧,我和他之前可是從來沒聊過。”
應淮垂眸,看了一眼屏幕,對話框裏幹幹淨淨,只有方才梁隽發來的消息:星苒,明天我回海市了。
“是不是沒騙你。”陸星苒小心翼翼地瞧他一眼,“要不我給他回個一路順風?”
應淮皮笑肉不笑地說:“你還想回複他?”
陸星苒秒慫,果斷搖頭:“不回也行。”
應淮朝她攤手:“手機給我。”
她握緊手機,心存戒備:“你要幹嘛?”
“陸星苒。”
“給。”一聽叫她全名,立即雙手奉上。
應淮拿到手機點了幾下,又還給她,随後起身端着餐盤走入廚房。
陸星苒疑惑地低頭查看,被他騷操作氣到了,瞠着眼睛沖他喊:“嗳,你怎麽把人家微信删了?”
應淮沒搭腔,心想不删難道留着逢年過節問候嗎?
陸星苒跟進廚房,倚在大理石臺旁,看應淮垂着頭在清洗餐具。也不知道為何,他高大的背影,寬厚又直的肩膀,勁瘦勾人的腰,在自己眼前晃啊晃的,心跳也跟着紊亂,一雙眼睛黏在他身上似的,想撲過去抱住。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拼命甩頭,試圖甩掉腦子裏野蠻瘋長的欲望,閉眼默念清心咒。剛恢複一點鎮定,一睜眼又望見他那雙青筋若隐若現的雙臂,骨節修長的雙手,腦子又漸漸犯渾,甚至不聽理智使喚,一步一步接近應淮,心生邪念地張開雙臂,想抱應淮。
“星星。”
他突然的一聲呼喚,瞬間驚醒陸星苒,見他突然轉身,反應極快地豎起雙手,拉完左邊袖子又拉右邊,試圖壓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跳,揚聲問:“需要我幫忙嗎?”
應淮對她浮誇的動作有點疑惑,打量她的面龐,問道:“你臉怎麽紅了?”
“有嗎?估計是剛吃完面,熱的。”陸星苒胡亂搪塞,避開目光,瞧見洗手臺上的幹淨碗碟,迅速拿過來,“我來放這些。”
她走到旁邊,拉開頭頂的碗櫃,踮腳将餐具放進去,手剛摸到裏頭,還沒放穩當,應淮突然從身後貼上來,他低沉含笑的嗓音在耳畔響起,一字一句地叩擊她的心跳:“小心,我幫你。”
陸星苒的雙腳落下來,傻乎乎地愣在那兒,等着他放好碗碟,耳朵卻漸漸染紅。
應淮瞥見她皎潔的側臉,纖細的身材就倚在自己懷裏,後腦勺下方垂落幾根細細的絨發,貼在頸部白皙的肌膚上,俏皮可愛。他越看越舍不得拉開一寸距離,越克制心裏越想逾越雷池。
腦海中閃過湖邊梁隽最後說的那句話,還有剛剛發過來的消息,讓他無法耐心等下去了。他收回手,突然又橫過她的胸前,摟住星苒的肩膀,緊緊抱住。
“應淮……”陸星苒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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