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清晨的江邊,冷風涼爽,只有早起運動的人偶爾路過,應淮一身黑色T恤和黑褲,戴了頂鴨舌帽和旁邊西裝革履的陸盞站在一處抽煙,兩人畫風截然不同,如果讓還在睡夢中的陸星苒瞧見,指不定以為兩人偷了彼此衣服,玩換裝游戲。

“封銳今天召開董事會,梁隽那邊已經準備動手,你過去配合他就行。”應淮望着江面遠處的輪渡,吩咐道。

“沒問題。”陸盞夾着香煙,歪頭問,“梁春尉那邊……真的願意出面翻供?”

應淮面色沉靜,想起一個星期前在醫院門口的巷子堵截了梁春尉的場景,他跪地願意補償以祈求原諒的承諾,卻始終沒有松口答應翻供,可第二天又改口願意出面,他不知道梁隽做了什麽、說了什麽,但他願意相信梁隽,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動這個人。

“不管他願不願意出面翻供,以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也足夠扳倒封家父子。”應淮彈掉煙蒂,收回目光看向陸盞,勢在必得地笑了笑,“放心,我們會贏的。”

“走了。”應淮拍了下陸盞的肩膀,錯身離開。

陸盞凝視他的背影,這道背影他曾經無數次目送過,而這一次,應淮的肩膀好像比以往都更為堅韌和挺直。他知道今天對于應淮意味着什麽,傷口結痂了不代表已經愈合,而今天,應淮選擇親手揭開他籌謀已久的陷阱,用痛苦作代價了結一切。

既然應淮已經出發,他也轉身趕往封銳公司,那裏還有一場大戲等他親眼見證。

市區公安局,剛剛上班的大廳并沒什麽人來往,櫃臺前的公務人員哈欠連天,一如既往地打開電腦,登陸自己的系統賬號,還在猶豫要不要沖杯咖啡時,兩道身影罩下來,他習慣性地擡頭問:“您好,有什麽事需要幫忙?”

櫃臺外,是一位年輕時尚的男人和一個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

公務人員眼中難以遮掩的困倦在年輕男人摘掉口罩,脫掉鴨舌帽的那一刻,從消失轉為錯愕,直愣愣地盯着面前這位紅透娛樂圈的大明星。

應淮恭敬地遞交厚厚的牛皮紙袋,語氣溫和:“您好,我要報案。”

“舉報封銳集團副總經理封洺九年前開車撞了我母親後肇事逃逸,封銳集團董事長封呈霖雇傭他人頂案包庇其子所有罪行。”

封銳集團頂樓的會議廳,兩排股東皆陷入劍拔弩張的僵局,梁隽一改往日低調內斂的風格,語氣步步緊逼坐在首位的男人:“封董,近期封銳股價受封副總負面新聞影響一跌再跌,公司上下鬧得人心惶惶,如果您再不出面給大家一個交代,這事兒恐怕只會繼續發酵,最後落得難以收場的局面。”

陸盞話落,底下人紛紛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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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環顧四周,平日裏和這幫老狐貍打交道多了,對于調動趨利避害的人心盡在掌握中,也不枉費他從九年前開始布局,一步步引封呈霖入局。

“封董,封洺這次鬧出的事情簡直荒唐,甚至差點出了人命,那龔樂佳的女明星雖說自殺被救,但一封控訴封洺罪行的遺書現在可是挂在網上鬧得滿城風雨,如今跳出十幾個年輕女孩接連舉報封洺性侵和迷jian,種種劣跡實在不堪入耳,如今連累公司,我們可是無辜的啊。”

“就是啊!這事兒封董您今天務必要給出交代,否則難安我們股東的心。”

在座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張張嘴都知道控訴,整個會議廳沸騰得跟鄉下鴨圈似的,那裏還顧得上各自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斯文和矜持抛得一幹二淨,兩個派系争得臉紅脖子粗。

“好了,好了,我說好了!”封呈霖拔高嗓音,狠狠拍了桌子。

所有股東這才剎住口舌之争,偃旗息鼓。

封呈霖眼神陰鸷地盯着梁隽,萬萬沒想到,自己養了九年的狗,也沒喂熟,反倒是會朝主人叫喚了。

但他畢竟商場沉浮幾十載,深知眼下必須穩住大局,絕不能被對方牽着鼻子走,一想到那個混賬逆子,心髒抽搐得絞痛,事态發展如今地步看來是很難保他了,無論如何一定要穩住自己對封銳的控制權,不能因小失大,心裏立馬有了決斷,環顧四周一圈才沉穩地開口:“子不教父之過,封洺的錯我作為父親确實有難以推卸的責任,但我更是封銳集團的領航人。在座的老兄弟們,多數是随我創業至今,咱們都是一艘船上的搭檔,公司危難關頭應該齊心協力渡過,而不是埋怨、指責、和搞內部分裂!”

說最後一句時,封呈霖眼神又落回梁隽臉上,這話裏明顯意有所指。

梁隽也沒出聲,低頭整理了袖口,從容不迫地淡淡一笑,似乎在認真傾聽封呈霖收割人心的演講。

封呈霖思忖了片刻,才措辭嚴謹地說:“封洺他雖說是我的兒子,但他也是封銳的副總經理,如果他真幹了畜生不如的事情,封銳的任何人絕不可能縱容和包庇,包括我本人。如今事情還沒水落石出,但為了給大家一個交代,從今天起,封洺暫時卸任所有職位,名下所受公司的利益全部凍結,接受司法調查。”

說完,他又站起來,朝大家深深鞠了一躬:“作為封洺的父親,我向大家致歉,沒有盡到一個父親應有的責任。”

這番話說得可算是肺腑之言,底下一群人都互望彼此,鴉雀無聲。沉寂的會議廳內突然響起一陣脆亮的掌聲,所有人視線瞬間齊聚向梁隽。

“封董,您的這番話确實足夠真誠,只可惜沒有任何說服力。”梁隽清雅緩慢地鼓了鼓掌,随後将手邊的一沓資料和財報丢了出去,淩厲迫人地緊逼,“您有所不知,封洺恐怕不僅僅因涉嫌性侵面臨的停職調查,可能接下來還會面臨經濟貪污的審查。”

“我們公司年初成立了財務內審團隊,對過去三年高管經手的項目進行審查,最近終于有了眉目,結果也令人心寒,其中前副總經理封洺涉嫌挪用公司上億資金,用于個人投資和消費,追溯資金去向發現其中大部分流向灰色和性/交易。”

梁隽在一群按耐不住驚嘆聲中,話鋒一轉,擲地有聲地直述:“封董,作為公司的員工和管理層,我合理懷疑您有包庇封洺非法侵占公司資金的嫌疑。”

“梁總,您可別含血噴人啊!”擁護封呈霖的股東跳出來質疑。

梁隽冷笑:“陳總,事關封銳集團的生死,你我還有大家的飯碗,你覺得我會沒腦子搬石頭砸自己腳嗎?”

這話一出,會議廳頓時喧鬧不止,封呈霖第一時間俯身取了資料查看,越翻越心驚肉跳,他竟不知封洺做了這麽多荒謬的事情,還在他眼皮底子下挪用這麽多錢居然沒能察覺,即便知道封洺手腳不幹淨,倒也不至于跳進這麽大的窟窿,除非……他擡頭狠戾地看向梁隽,才恍然一切都是他在推波助瀾。

梁隽真正的目的原來不是争權鬥贏封洺,而是要謀權篡位,踢他們父子徹底出局。

他青筋畢露地兇喝:“梁隽,你好手段啊!”

梁隽始終維持體面的笑容:“封董,何出此言啊。我入公司這麽多年,多虧您一路提拔和栽培,也是您一直教導我,一切以公司利益為先,大局為重,如今我也時時刻刻牢記于心,不敢忘記。”

這話另有深意,明面上說是謝謝他對自己的賞識,但暗地裏更多是在威脅,這麽多年對自己做的一切,他無時無刻都記着,如今來讨債了。

封呈霖問:“你這麽費盡心機,說說看,你究竟想要什麽?”

“既然話已至此,我就明說了,封銳集團能夠一路壯大到如今,您所做的确實功不可沒,可封銳這艘船如今在您的帶領下眼見就要沉了,我們作為船上的一份子更不能坐視不管,如今想要平息一切輿論和挽回公司聲譽,唯有一條路可走,您主動卸任董事局一切職務,選拔更優秀的領導人帶領我們繼續前行。”梁隽也沒藏着掖着,袒露最終目的。

在場人聽了此話,有人錯愕,有人已有所料,各執一詞,交頭接耳難免人心渙散。封呈霖努力穩住自己,和敵人交鋒,不到最後一刻絕不繳械投降,哪怕內心早有察覺潰敗已成大勢的苗頭,此刻他也要穩住軍心,穩住這頭把交椅的象征。

封呈霖道:“幾句話就想逼我退下來是不是過于輕率了,董事長這個位置是大家選舉的,而非我戀權不放,眼下一切都不明朗,如果現在退下來,誰能接任我的位置主持封銳大小事宜?”

“這就不勞您操心,封銳的掌權人能者居之。”梁隽耐心告罄,直接亮出底牌,朝大家誠懇道,“各位董事,如今封銳想要脫離所有下跌的趨勢,勢必要有革新的勇氣,相信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秤,願意承擔自己的決定帶來的後果,封銳也一直秉承公開、坦誠的氣節,所作所為也應是行業的風向标,不破不立!”

梁隽慷慨陳詞鼓動一番,瞬間附和的人越來越多,聲勢突然一邊倒戈,最後迫使封呈霖不得不同意進行投票決議自己是否退任。

牆上的鐘盤指針走了一圈,選票統計進入尾聲,公證人開票宣布結果,大家都在屏息等待,公布的過程令人煎熬萬分,同意和反對的票數咬得特別緊,直至加上封呈霖本人依據股份累計的選票總數,剛好有過半的勢頭,就在最後公布選票時:“本次關于封呈霖董事長是否退任的結果是……”

“等等!”

門外突然闖入一位不速之客,在座的各位面面相觑,皆不認識。

梁隽看向門口的人,總算松了一口氣,故作疑惑地發問:“請問您是?”

陸盞走了進來,從公文包內取出一份文件,望向那一張張陌生木楞的臉,內心緊張又興奮地宣布這一路預演無數次的腹稿:“大家好,我是“晨曦投資”的代表陸盞,也是董事會最近新提的股東之一,今天關于封呈霖董事長是否退任,晨曦投同意一票。”

大家皆是嘩然,原以為一度難以追上的選票,竟然會随戲劇性出場的人物,力挽狂瀾逆襲,最終以51%同意的選票獲勝,封呈霖被迫下臺。

今天梁隽這一唱三嘆的對局,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就在大家或惋惜頹喪、或沾沾自喜的詭異氣氛裏還沒回過神,會議廳的大門再次從外被人拉開,兩名便衣警察走了進來,出示證件,其中一位詢問:“請問誰是封呈霖?”

所有人整齊劃一看向癱坐在老板椅裏的封呈霖,警察走過去,當着衆人面亮出逮捕文書,随後說了一段石破天驚的話:“封呈霖先生,我們今天上午接到報案,現以涉嫌包庇肇事逃逸嫌疑犯和妨礙司法公正的罪名強制傳喚你,請跟我們去趟警局。”

這段話,震驚四座,也徹底讓封銳江山易主。

兩個月後。

陸星苒躺在沙發上,眉頭緊鎖地用小號刷着新聞,自從龔樂佳自殺未遂爆出背後性/交易的劊子手,牽連甚廣的影響以可怕的速度持續發酵,再到同日爆出應淮報案和封銳集團陷入醜聞漩渦,一切都像龍卷風似的席卷所有牽涉其中的人心,屠榜了一個月的熱點新聞漸漸有下滑的趨勢,結果又在公開審訊的今日,再次登頂熱搜。

陸星苒看着一行行熱搜詞,內心煎熬得不行。

目光掃過那些“應淮母親的車禍真兇”、“應淮今日出席法庭”、“封銳皇太子去死吧”、“龔樂佳退圈”、“心疼應淮”、“應淮一審”……

那些分不清善惡的輿論像一把刀斧朝應淮揮舞着,一次次劈開他血淋淋的內心,人們好奇地探頭朝裏張望,可鮮有人懂他隐忍的難過。所有圍繞受害者的文字和聲音像密不透風的網,罩向應淮,身處黑暗,腳下都是陰霾。

此刻她想陪在應淮的身旁,可因為這樁陳年舊案影響風波巨大,征求當事人的意見改為不公開審訊,她也無法陪同參與。

從早晨等到日落,陸星苒抱着手機刷了一整天新聞,甚至包括法庭樓外的現場直播,她都忍不住點進去看看,只要有任何與應淮有關的蛛絲馬跡,她都不敢錯過。

夕陽懸在露臺的欄杆上,染紅半邊藍天,早出的星星已經悄然挂在晚霞裏,夏日晚風吹動落地的紗簾,蟬鳴喧鬧不停,陸星苒圈着膝蓋昏沉沉地想要睡去,忽然手機震動,她瞬間驚醒,下意識地摁亮屏幕,有一條微信進來。

她迅速點開微信,果真盼到應淮的消息,迫不及待查看。

淮:在幹嘛?

陸星苒欣喜,迅速打字回應:在想你。

過了片刻。

淮:我在樓下。

陸星苒看到這行字,眼睛頓時濕潤了,也顧不上換鞋,拿了手機踩着拖鞋沖出去,一路奔向樓下。

她跑到樓道口,看到應淮一身黑色襯衫和黑褲站在車前,表情早已擺出随時迎接她的笑容,看到星苒的那一刻,應淮站在那兒攤開雙臂,等着她主動投懷送抱。

見他肆無忌憚的招搖,她哪裏想浪費一秒鐘,哪裏舍得讓他久等,毫不猶豫地飛奔過去,跳起來一把摟住他的脖子,雙腿挂在他的腰上。

應淮被她撞得一個趔趄,但穩穩接住了她,抱着她像失而複得的寶貝,貪婪地聞着星苒身上熟悉的香氣。

陸星苒問他:“今天順利嗎?”

“嗯。”應淮抱着她輕輕颠了颠,一句句地交代,“很順利,梁春尉出庭錄了口供,證據也确鑿,封呈霖判了三年,封洺判了七年。”

代價遠遠不夠,但星苒明白應淮尊重司法公正的判決,也明白他等這一日等得有多艱難,知足了,也得償所願了。

一切已經塵埃落定,未來的日子仍需要很長久的愈合。

“辛苦了。”星苒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安慰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

兩人抱了會兒,陸星苒摸着摸着動作逐漸變态,忍不住薅他茂盛烏黑的頭發,搓得東倒西歪,見應淮形象全無,她幸災樂禍地質問:“這幾天,想我了沒?”

“想。”

“肯定沒我想。”

應淮眼神一暗,抱住她轉過來,直接把她放在車的引擎蓋上,俯身吻她。

身體力行地證明,他有多渴望想她。

“無時無刻。”

明天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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