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沈家終于去了林家提親。

可提的竟不是林沅,而是林家大姑娘。

平日裏安靜十分的天寧城上下頓時炸開了鍋。這實在是沒人想得到。

沈青竹和林家阿沅的這門婚事,雖還未成,卻早就成了全城人的心照不宣。

各家也都知道想同沈家結親怕是不成,是以早早便将适齡女兒的親事定了下來,沈青竹可以等,她們可等不了。

誰能想到,沈青竹竟拐了個彎,提了林沅的長姐。

便有人嘆:“沈大公子為人方正,斷不會無緣無故如此行事。我看只能是那林氏阿沅言行出了什麽差錯,沈公子不想讓林家為難,這才定下了她的長姐。左右都是林家女嘛。”

沈青竹在天寧城名聲極好,書香門第的都愛同他一道,貴游子弟覺得這人雖正經卻并非無趣,倒不曾找過他的麻煩。

這會兒此事傳開,便有人替他忿忿不平。

“沈大公子也是真倒黴,既然林氏阿沅有錯在先,憑的要給她林家臉面!”

沈青竹不可能做錯事,那做錯事的可不就只能是那林家二姑娘了?

也有人不以為然,“這就是無憑無據了,若是沈家大公子言而無信在先呢?”

“喝,你不是天寧人吧!你要說旁人言而無信,沒人管你,可你要說沈家大公子言而無信……告訴你,天塌下來都不可能!”

這人說得這般篤定,倒引得衆人好奇上前細聽,茶館內一時人聲嘈雜。

而位于天寧城東的林宅,也同樣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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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妙定下親事,還是門一等一的好親。林太太歡喜,賞了許多的銀錢。下人們便跟着歡喜。

只有绮雲不歡喜。

她打了水正往院子裏走,就見廊下兩個婆子坐在那兒正叽叽喳喳地說着話。

“虧我之前還給她們屋開過小竈,指望着她日後飛上枝頭了能提攜一把。那屋的丫鬟平日裏給的荷包摳摳搜搜,現在連親事都丢了。呸!爛泥扶不上牆,浪費我那幾個上好的燕窩。”

“喲,你這老奸貨也有賠本的時候?她沒爹沒娘,太太也不待見她,要不是有幾個臭錢,這府裏誰想搭理她的?”那婆子古怪地叫了聲。

“有這空還不趕緊給大姑娘屋裏做些糕點送過去。日後大姑娘要成了狀元夫人,咱們可就跟着沾光了!”

绮雲聽着兩個婆子嘴碎,氣得兩眼一紅,費了好大勁才忍住沒沖去找人理論。

沒了沈家這門親,姑娘在府裏的處境更加艱難。她不能在這時捅婁子讓姑娘為難。

绮雲實在不明白沈家在想什麽。

整個天寧城都知道沈家大公子傾慕林家二姑娘許久。可最後沈家上門提的卻是林妙。這下她家姑娘成什麽了?

還不知得淪為多少幸災樂禍之人的笑柄!

以後姑娘還能尋到什麽好親?

绮雲想到此處,越發覺得沈青竹不是個好人。

呸!什麽正人君子,專會毀人清白!

绮雲提着木桶,心頭滿是憤懑,等到快走近春藤院時卻忽然停了下來。

只見回廊一角,林妙披着件紅豔豔的鬥篷,手裏拈着把梅花團扇,正被幾個小丫鬟簇擁着往這邊過來。

“大姑娘。”绮雲一頓,低頭行禮。

春藤院地處林府偏僻之處,林妙會出現在這兒定是特意來找林沅的。

绮雲眼皮跳了一跳,就聽林妙漫不經心問:“林沅呢?”

“回大姑娘的話,二姑娘還在屋裏抄書……”

“也是,她要敢出來才奇怪。”林妙嗤笑一聲,垂眸看眼擱在绮雲腳邊的木桶:“這是給林沅的?”

“屋裏冷,二姑娘說想喝口熱茶去去寒,奴婢這才出來打水。”

她還在說,林妙卻忽然露出個古怪的笑容。

不待绮雲反應,林妙幾步上前,雙臂一提木桶,“嘩啦”一聲響,将桶內冰冷的井水盡數潑在了绮雲身上。

事發突然,绮雲怔在原地,渾身濕了個透,水花順着她鬓角的發一滴一滴砸落下來,刺骨的涼意瞬間從腳底掠上心頭。

林妙面色不改,将木桶随手一扔,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手絹細細擦幹,“喝熱茶?林沅真當自己是什麽正經小姐了?今日她能喝一口水,那是林家懶得計較,便宜她的,少給臉不要臉!”

林妙不說還好,她一提此事,绮雲就想起林沅這些年在林家受的種種委屈。

分明是林家對不起她家姑娘!

绮雲的手腳凍得發僵,心裏卻有一股忿然之氣沖上嗓子眼,沖得她渾身顫抖,“你們欺人太——”

這話才說到半截,林妙身邊的丫鬟就揚起手來,狠狠在绮雲臉上抽了一記耳光。

绮雲慘叫一聲,往後退開幾步,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半邊面頰上瞬時多了一個紅腫的掌印。

她愣愣睜大了眼睛,散亂的發落了滿肩,濕了大半的衣裳緊貼在她身上,十足十的狼狽。

幾個丫鬟熟視無睹,反而上前一踢她的膝窩,按着她跪在林妙面前。

林妙眉梢一揚,寫滿了輕蔑:“說了不要給臉不要臉。今兒就是換了林沅我也照打不誤,更別說你這麽個下賤玩意,給我跪着,不準起來!”

說罷不再看她,帶着幾個丫鬟氣勢洶洶地往春藤院內走去。

林妙鮮少來林沅的屋子,這地方太寒酸氣了些,看了就讓人心中生厭。

她一進屋,就瞧見林沅正手執針線坐在榻上。

“妹妹莫不是女誡抄完了?怎麽還有閑心繡花?”

林沅像是才意識到有人來,擡起頭輕輕笑了:“姐姐。”

林沅的親事丢了,她這樣窩窩囊囊的性子怎麽想也得大哭一場,說不準還會尋死覓活。

林妙來時就想好了,若林沅肯跪下來求求自己,她也不是不能替林沅在阿娘面前美言幾句。

可林沅此刻卻與平日無異,面上分明不見半分哀色。

她原本是趾高氣揚來看笑話的,眼下事與願違,心中兀然生出狐疑。

莫不是林沅在故作姿态企圖迷惑她?

“妹妹不是最善女紅麽,你來給我看看這幾個嫁衣樣子哪個好?”

林妙将她挑的幾個樣子丢給林沅瞧,各個出自天寧城最好的綢緞莊。

林太太這回下了大手筆,想必是要把林妙的婚事風光辦一場的。

林沅低眉細瞧,溫言道:“我瞧着,這個鳳紋牡丹倒是不錯。”

她說這話時面色如初,林妙越發篤定林沅心裏對沈家這門親事仍有不甘,便擡手将布料一收,“姐姐不過是訂了門好親,妹妹不替我高興就算了,擺出這般醜态是要做什麽?”

林妙的脾氣來得突然,吓了林沅一跳,她翳動了下唇瓣,唯唯諾諾道:“姐姐錯怪我了。”

望着林沅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林妙心底突突冷笑了下。

林沈兩家已換過庚帖,婚事早就塵埃落定。林沅卻不死心,還想搶自己的親事,她倒要看看她還能使出什麽損招來。

“阿娘還說,到時候嫁進沈家,我的嫁妝得有整整四十八擡。”林妙睥睨着她,“妹妹不如去求求阿娘,到時候妹妹出嫁,嫁妝雖不及我,阿娘卻不會厚此薄彼,定會給妹妹也辦得風風光光。”

從前的林家,別說四十八擡,就是二十四擡恐怕也難湊出來。

這麽多的嫁妝,要從哪裏拿,不言而喻。

自然是從林沅帶進林家的家産裏頭拿。

林家這些年扒着林沅吸夠了血,這會兒倒像林沅占了他們天大的便宜似的。

林沅聽完面不改色,還笑得眉眼彎彎,“那阿沅就先謝過姐姐和母親。”

這句話嗆得林妙一滞,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沉下臉,眼風如刀,狠狠刮了林沅一眼,不再與她糾纏,帶着人拂袖離去。

林妙回去後,就把林沅的話說給了林太太聽。

林太太一邊撥弄着手裏的花草,古怪地笑了聲:“她倒是沉得住氣。”

“娘還誇她。”林妙撇撇嘴,“娘是沒瞧見她那副嘴臉,看着就火大。她能活到現在還不是因為吃着咱們林家的白飯,不感恩戴德就罷了,還整日給我添堵。就好像,這門親事是她不要了讓給我的一樣!”

林太太這才放下手,回眸看她一眼,“胡說什麽。林沅什麽身份,沈家會看得上她?”她笑,“我閨女可不比她強了千萬倍,還是大公子慧眼識珠。”

林沅那日頂撞她時說的話,倒讓林太太開了竅。

若不是因為如今的林家,沈青竹會看得上林沅?林沅卻好意思說林家是沾了她的光,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麽樣。

沈家祖上三輩都清貧得很,又不會做生意,眼看着日子越過越差。

可沈青竹讀書得要銀子。

沈家沒錢,林家可有的是錢。

林太太便使婆子上沈家游說了一番,本以為會費些功夫,卻不想這才去了一趟,沈家立馬就松了口。

看來沈家執着于林沅,無非就是因為她是那個魏州林氏的後人。

但也不想想,林沅過繼到了林家,那魏州林氏留給林沅的家産自然就是他們林家的東西。

林沅還想怎麽樣?林家肯養着她已是對她天大的恩惠!

林太太自覺自己可從未虧欠過林沅。

這些年,林家靠着這些銀錢,開了許多生意鋪子,也購置了田地,錢財源源不斷的返回來,竟是日子越過越好。

魏州林氏是沒了,可天寧林氏卻要起來了。日後沈青竹高中,豈不是更上一層樓?

林沅還不得厚着臉皮沾她林家的光。

林太太本以為,這份大恩大德,林沅怎麽說也該好生叩謝自己一回,卻不想這白眼狼竟出言頂撞她。

如妙娘所言,養不熟,上不得臺面。

她心中輕蔑,一拉林妙的手,“你的親事訂下來,沅娘的親事也不能再拖着。”

林妙擰眉,“阿娘的意思是?”

林太太便安慰她似的一笑,“阿娘的娘家正好有一遠方親戚來投宿,那親戚有一長子,我瞧着是個好的。家裏雖清貧,但好在人十分憨實,是個能吃苦的。沅娘嫁過去,日後也不會過什麽苦日子。”

林太太心裏打着算盤。

那遠方親戚是個來打秋風的,如今她不差錢,林沅的嫁妝随便塞些銀子進去,要填飽一個窮親戚的胃口有什麽難?自己正好送娘家人一個順水人情還能把林沅嫁得遠遠兒的。

可不就是一石二鳥。

那些窮親戚的兒子能有個什麽好的?林妙一聽就歡喜起來:“那可得早日給林沅定下來!”

母女二人說着話,林太太還想着在林妙的嫁妝裏頭再添哪些細軟。

那頭門簾唰一下被掀開,有一婆子急急忙忙沖進來,行禮都有些不穩。

林家這些年為了沾沾那些百年世族的香氣,對下人的管教可謂下了一番功夫。

林太太颦起眉,呵斥道:“出什麽事了?這樣沒規矩?”

誰料那婆子卻撲通一聲伏在地上,苦着臉大喊道:“太太,大事不好!朱鳳帶了一幫子人堵在咱們院門口說是來提親的!還……還說今兒若不恭恭敬敬把他請進來,就要把咱們的門匾砸個稀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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