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坦白
坦白
謝珩與葉宣出福安堂時,天以如墨一般黑,玄墨點着一盞燈,走在青石磚外側,給二人照明。
謝珩與葉宣兩個人并排而走,一路無話,只有錯雜的腳步聲傳出。
到了松月堂內,葉宣徑直去了淨室沐浴更衣,謝珩先回了書房,處理餘留的公務。
待葉宣沐浴更衣回到內室,不見謝珩的人影,便猜想謝珩今晚,應當會留宿在書房。
葉宣吹滅了燈,便睡下了。
謝珩在書房處理完公務,來了正屋,卻瞧見內室,已然熄滅了燭火。
今日,葉宣竟睡得這麽早?
在外間守夜的碧雲,出聲道:“侯爺,夫人滅燈不久,應當還沒睡着呢。”
夫人與侯爺成親才幾日,白日見不着面也就算了,這晚上,若再分房睡,傳揚出去,豈不讓人笑話說嘴。
謝珩瞧見內室滅着燈,本想轉步出去,回書房睡。眼下碧雲這般說,他若是再走,怕是會讓底下的人揣測,他與葉宣夫妻不睦。
謝珩“嗯”了一聲,推開內室的門進去。
碧雲貼心的關上了門。
謝珩借着月色,走到拔步床旁,輕手輕腳的脫了衣服,搭在衣杆上,而後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葉宣以為謝珩今晚不會來,便睡在了整張床榻的中央,而謝珩現在躺進去,也只有三分之一的位置。
不過,對于謝珩來說,這也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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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珩阖眼,正要睡去,便感覺有溫熱的身子貼過來。
謝珩睜眼,便瞧見葉宣的腦袋,已然枕在他的肩頭,而那酥軟處,正好挨着他的胸膛。
這讓謝珩有些無法招架。
總不好将人搖醒,謝珩便小心的伸出一只手,托着葉宣的下巴,将身子往外移了些,而後輕輕的松開了,托着葉宣下巴的手,翻了個身,背對着葉宣,側身而睡。
豎日清晨,葉宣坐在梳妝臺前,由碧雲梳頭時,才得知,謝珩昨晚是宿在內室的。
可她,睡得太熟了,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吃罷早膳,葉宣如往常一般,去福安堂,給謝老夫人請安。
謝老夫人笑意盈盈的問道:“宣兒,昨晚睡得可好?”
葉宣只當謝老夫人是關心她,并未多想,點了點頭。
謝老夫人笑着讓人将東西拿上來,“這是極品燕窩,你帶回去,好好補補身子。”
葉宣站起身,言道:“母親,這太,貴重了。”
“孩子,過來。”謝老夫人朝着葉宣招手說道。
葉宣擡步走過去,謝老夫人拉起葉宣的手,覆上葉宣的手背,言道:“這燕窩,你就好好的吃,咱們女人家,最該養好身子,再者,這珩哥兒,公務繁忙,你還得多體諒些,照顧着些啊。”
葉宣聽罷,出聲道:“應……應當的。”
謝老夫人滿臉欣慰的,拍了拍葉宣的手背。
葉宣從福安堂出來,便回了松月堂,讓人在廊下放了把椅子,而後坐在廊下,畫着院子裏盛開的花。
一幅畫完成,葉宣站起身,活動了活動筋骨,而後進了屋子,坐在小榻上看書。
時至中午,謝珩未歸。
葉宣便習慣的自己一個人用午膳。
夏季的午時,太陽最是毒辣,葉宣便坐在屋子裏繡花、看書、喝茶。
到了下午,太陽逐漸西移,院子裏倒沒了那麽重的暑氣。
碧雲拎着一個食盒進了屋子,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而後從食盒裏拿出一碗綠豆湯,放到葉宣面前的炕桌上,出聲道:“夫人,這是冰鎮過的綠豆湯,最是解暑。”
葉宣聞言,端起綠豆湯,喝了一口,冰冰涼涼的,确實不錯。
忽然想起了什麽,葉宣開口問道:“侯爺,可在,府中?”
“我從大廚房回來的路上,看見了玄墨,侯爺想必在書房。”碧雲如實回答道。
玄墨是謝珩的貼身小厮,玄墨在府中,謝珩必定也在。
今天早上,謝老夫人特意囑咐她,多照顧些謝珩,而且,她身為謝珩的妻子,體貼、照顧他,也屬于是分內之事。
況且,昨日回門,在鄭青意母女面前,謝珩給她撐足了面子,論情論理,她都該去書房,問候一下謝珩。
少頃,葉宣拎着食盒,去了書房。
在門外守着的玄墨見了,迎上去行禮道:“見過夫人。”
葉宣笑着道:“侯爺,可在?”
玄墨聞言,回道:“在,夫人稍後片刻,容我禀報一聲。”
謝珩在書房內,向來不喜歡人打擾。
葉宣笑着點了點頭。
玄墨轉身進了書房,謝珩此時,正在書案旁處理公務。
“侯爺,夫人在外等侯。”玄墨出聲道。
謝珩聞言,手中的狼毫筆頓了頓,眸中有些意外,随即開口道:“快請進來。”
玄墨應聲出去。
片刻,葉宣拎着食盒走了進來,将食盒放在書案邊,從裏面拿出一碗冰鎮過的綠豆湯,放在謝珩手邊。
謝珩見狀,将手中的狼毫筆,放在筆山上,将手中的公文放在一旁,端起綠豆湯,問道:“夫人可是有事?”
葉宣聞言,認真的回道:“沒事,便,不能,來嗎?”
此話一出,謝珩喝綠豆湯的動作一頓。
“當然可以。”謝珩擡眼說道。
只是,在他印象中,葉宣主動與他說話,大多都是有事與他說,所以,他習慣性的以為,葉宣這趟來,是有事找他。
“蓁蓁?”
聽到這兩個字,葉宣擡眼,看向謝珩。
謝珩接着道:“是哪兩個字?”
葉宣聞言,拿起放置在筆山上的狼毫筆,在宣紙上寫下了這兩個字。
謝珩看着宣紙上,字跡娟秀的兩個字,出聲道:“桃之夭夭,其葉蓁蓁,果真是極好的名字。”
謝珩說完,将最後一口綠豆湯喝完。
葉宣從謝珩手裏接過青瓷碗,放回到食盒裏,接着将食盒蓋子蓋上。
謝珩瞧着葉宣的模樣,似是要走,猶豫片刻後,還是出聲道:“夫人。”
聽到謝珩喊自己,葉宣停了手上的動作,看向謝珩。
謝珩出聲道:“有件事情,我覺得應當告訴你。”
看着謝珩認真的模樣,葉宣不免有些好奇。
接着,謝珩繞過書案,走到一旁的小榻坐下,葉宣跟着走過去,坐在謝珩旁邊。
謝珩望着葉宣,将她落水的真相,以及他是如何處理的,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葉宣是當事人,又是被算計的那個,他明白應當早些告訴葉宣真相。
只是,需要尋找一個合适的時機。
而現在,他與葉宣朝夕相處了幾日,今日,葉宣又特意來給他送綠豆湯,謝珩便覺得,是時候了。
葉宣聽完,俊眉從舒展到緊皺,一雙杏眼,從平靜到不可思議,以及回想到落水時的惶恐不安。
怪不得,兩個月前,景陽侯率先還清,欠戶部的銀兩,易國公緊随其後不說,還捐出二十萬兩白銀給朝廷。
這一切都有了答案。
謝珩瞧着葉宣抿着唇,手裏緊緊攥着帕子,出聲道:“我知曉,這麽做,委屈了你和容安伯爵府,只是,易國公府的勢力,在朝中盤根錯節,若是……”
不等謝珩說完,葉宣已然站了起來,随後擡起步子。
謝珩的目光追尋着葉宣,只見葉宣走到書案旁,提起狼毫筆,在宣紙上寫些什麽。
少頃,葉宣拿着一張宣紙走過去,遞給謝珩。
謝珩接過宣紙,只見上面寫着:
易國公府與魏國公府是姻親,你此舉即賣了易國公一個人情,讓易國公主動還賬,還可以保下謝池和魏國公府的顏面。
葉宣明白,高門大戶之間的姻親關系,說白了還是利益關系。
因此,謝珩不會将落水的真相,拿到明面上說。
不然,侄子不滿未婚妻口吃,而聯合好友設計使其落水,再救之,逼其退婚,誰料,叔叔再跳水救人,娶其為妻。
這件事情抖摟出去,怕是比茶樓瓦舍的說書、戲碼,還要精彩曲折。
屆時,易國公府、魏國公府,以及她們容安伯爵府,都會成為玉京城內的飯後談資。
所以,謝珩握着這件事,上易國公府要賬,就是在和易國公賭,很顯然,謝珩賭贏了。
謝珩出聲道:“你說的都對,但錯了一點。”
葉宣聞言,不解的看向謝珩,謝珩繼續道:“我保的并不是謝池。”
他保的是謝家的百年基業,而謝池,只是因為姓“謝”罷了。
葉宣這便明白了,坐回到了原處。
謝珩看向葉宣,問道:“你可怪我自私,沒有還你一個公道?”
葉宣聞言,起身走到書案旁。
謝珩望着葉宣奮筆疾書的背影,靜靜地等着。
稍後,葉宣走過來,将宣紙遞給謝珩。
謝珩接過宣紙,上面寫着:
我若是要怪,最該記恨的便是趙令行和謝池。這件事本就與你無關,是你機緣巧合的救了我,又查明了真相。你只是站在你的立場之上,做了取舍。我若是你,一邊是個不過一面之緣的姑娘,另一邊是家族的名譽和顏面,我也會選擇家族和親人。
正如葉宣自己一般,她答應嫁給謝珩,也是為了容安伯爵府的顏面和名譽。
個人與整個家族的前程來相比,實在有些微不足道。
謝珩看完宣紙上的簪花小楷,眸中有些許詫異。
他沒有想到,葉宣一個看着溫婉嬌弱的姑娘,內心竟然這般理智通透,将利害得失,完完整整的說出來。
“夫人有一顆玲珑心,我倒不知,該說些什麽了。”謝珩捏着宣紙說道。
“那便,不說。”葉宣看着謝珩,出聲道。
今日,謝珩能坦誠告訴她這件事,已經超越常人了。
“好,那夫人先回,我還有公務要處理。”謝珩站起身說道。
葉宣點了點頭,拎着食盒走了出去。
謝珩望着葉宣的背影,那清瘦嬌小的身軀,骨子裏卻是果敢剛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