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幾天後,賀皓然帶着暖暖去了一個山區,一個簡簡單單的小山村,去到一塊不大的破舊的石碑旁,他輕撫了一下,對着暖暖說:“暖暖,我帶你來見我媽媽。”
暖暖看着石碑一怔,上面刻着“紀念孔建國,孫素蕊老師”
他轉身望向遠方,低沉的聲音中夾着一縷憂傷:“沒有錯,孫素蕊老師就是我媽媽,她沒有墓,沒有墳,那是因為她就在這一片泥土之下,卻不知何方,所以只有這一塊碑。暖暖,我和你說個故事,關于我的媽媽。”
他對着暖暖笑笑,牽着暖暖随意地走在山腳下,邊走邊說:“知道我為什麽會彈鋼琴嗎?我爸爸一定要我學的,那是因為我媽媽會,而且彈得很好。她是部隊文工團的骨幹,人也很漂亮,我爸爸對她一見鐘情,苦苦追求,可是,她卻不愛,因為她已經有了自己傾心的對象。
那時我爺爺是部隊的軍長,我爸爸也不是一般的軍階了,可是她對門第,家世都毫不在乎,她的上級領導勸她,她也只是不肯,就這樣,她在那個年代,頂着巨大的壓力嫁給別人,就是那塊石碑上刻着的孔建國。
但是,就在她新婚不久,那個孔建國在一次任務中因為意外,卻瞎了雙眼,失去了一條腿。他求我爸爸幫他,幫他瞞住我媽媽,不讓她知道,只告訴她,他已經犧牲的消息,讓她痛苦一時,卻免她悲哀一生。就這樣,我媽媽在劇烈的打擊下心神渙散,還失去了懷孕7個月的孩子。
可是,我爸爸是真的愛她啊……她破碎不堪,七零八落。我爸爸就這樣一塊一塊的修補,一寸一寸的拼接。後來,她嫁了給他,有了我……就在我三歲的時候,她以前的愛人,卻由于在這個小山村做老師受到表彰上了報紙讓她看到。
就這樣,她堅持離去,堅持離開我爸爸,甚至,我。爸爸說,她離開的時候,抱着我,哭得肝腸寸斷,可是她總歸還是放下了這一切,走向那個人所在的方向……
只有一年,她就在這裏呆了一年而已,那年一直下雨,山洪爆發,把這一片都沖走了。她和她傾盡一生所愛的人,就這樣永遠的留在這裏,卻也永遠在一起了。”
她失神喃喃:“賀爺爺……”
他一笑,點了點她鼻子說:“以後要叫爸爸,他……他們都是癡人,只是今生無緣……你知道嗎?暖暖,很早的時候,爸爸已經看出我愛你,只是,我們父子倆有一個對待感情的共識,就是,如果不愛,就要放手。因為,如果不愛,不管你是如何的傾其所有,費盡心力,不是你的終究會失去。所以,暖暖。”
他輕輕環住她,清冽的目光訴不完的缱绻:“你知道嗎?你離開以後,我要多克制自己,才能忍下對你的思念,才能壓抑去到你面前的沖動。我一遍一遍的對自己說,如果這是你要的,我一定不能逼你,我要放開你的手……”
她眼底霧氣四起,迷蒙中輕輕畫着他的眉毛:“傻子……對不起,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不知道……我已經愛你很久了。”
又哭了,怎麽又哭了,真是一個小孩子。他微微嘆息,幫她拭去淚珠:“好了,媽媽也帶你來見了,你也沒有意見的話,嗯,就這麽定了吧。”
她感動的一塌糊塗,哭得稀裏嘩啦。根本沒有注意他之後的話:“什麽,你說什麽?”
他無奈地看着她:“以後不管我說什麽,你都說好就可以了,知道嗎?”
聲音還有些哽咽,不過她還是迷惑的點點頭:“知道……”
“嗯,那好不好?”
“好。”
“乖,這就對了。”
* ******************尾聲****************
在他的大大的卧室軟軟的床上醒來時,她想伸伸懶腰,卻發現全身酸軟無力。浴室裏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卻早就起來了,不由臉紅的暗暗琢磨:他比她老啊,怎麽體力比她好那麽多呢?抱着被子咬着被角就吃吃地笑起來,他出來看見,莞爾着走近衣櫥換上一件襯衣,邊扣着紐扣邊走到床邊問她:“傻笑什麽呢?”
她擡眉靜靜地瞅着他又是一陣傻笑,慢慢地說:“我,覺得你很帥。”
他一下也笑了出來嗔道:“傻丫頭!你耍我啊?”
她捧着被子癡癡地睇凝着他:“而且,你還……很好。”
他氤氲着眼,靠近她低低問:“一大早,你就要勾引我嗎?”
她咯咯笑着,帶着陶醉如絲的妩媚說:“不是不是,就是,不放心,又帥又好,小舅舅,你以後真的不會出去風流了嗎?真的?”
他被她一句話堵得斂了笑容,假裝惱怒地質問:“你!貌似被人一夜風流以後就被抛棄的人是我吧,你還敢問?還有,說了多少次了,叫你不要叫我舅舅,你以後再叫我小舅舅,你叫我一次,我就吻你一次,不分場合,看你還記不記得住。”
說完,暖暖就被狠狠地執行了第一次的懲罰。
他出門了以後,暖暖在書房翻譯,日子就這樣平靜恬美,忽然想起很久沒有上MSN了,前一陣子,程磊不知道在忙什麽,也是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上線,暖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碰到他了呢,想到這裏,挂上了,卻發現他的頭像一閃一閃。暖暖興奮地發過去一條消息:“你在線!好久沒碰上你了!”
“是啊,前一段時間很忙,可是你最近也沒有常上線哦,在忙什麽呢?”
“忙着結婚,嘻嘻……”暖暖一想不對,和他說自己結婚了的啊,忙又發了一條“以前讀書的時候就只是領證,沒有辦儀式,現在嘛,補辦儀式。”
“那很好,暖暖,你很幸福吧?”
“恩。”
“那很好。”
等了良久,他也沒有再說什麽,暖暖問“你在忙什麽嗎?今天打字速度很慢哦!”
“不好意思啊,在邊寫報告呢,被你發現了。”
“呵呵,沒事。”
“暖暖,和你說個事。”
“恩,啥”
“我,我有女朋友了”
“真的!?太好了,哎,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
“是Ally的同學,有四分一的中國血統。符合你的想象嗎?”
暖暖悶悶地笑出聲來,他怎麽知道這就是她幫他幻想的女朋友模樣,一個比張柏芝還要漂亮的美女形象。
“嗯,和我想的差不多。真的太好了,程磊,我就知道,你那麽,那麽優秀,你一定可以得到全天下最好最完美的一切。”
良久,他回複“謝謝。”
“暖暖,但是她也不是那麽好的,她是個小心眼又吃醋的女孩哦,因為我們是網聊定情的,她現在要删掉我所有的網聊系統……包括MSN。”
暖暖一呆,不好說什麽,吶吶回複“這樣啊......”
他也沉默了良久,暖暖覺得眼睛酸澀,有些不舍,但也不能說什麽,怔怔地望着屏幕發呆。
他又發了兩個上吊加無奈的頭像“不過,有時間我會去我們的同學錄的,C.L. 會不定期獻上小花,發上笑臉。暖暖,這是我們的秘密約定,好不好?花,是送給你的,笑,也是送給你的……”
暖暖輕輕撫摸着屏幕上程磊的頭像,知道,他已經是屬于另一個幸福的女子了的,而她,也擁有自己的幸福,那就這樣吧,讓他們将彼此小心的保存在心底,一個小小的角落裏。
“好的啊,等我的婚紗照拍好,我發去同學錄上面,你記得去看哦!”
“好。”
“那,我不打擾你寫報告了,再見。”
“再見。”
“暖暖……”
“啊?什麽事?”
良久。
“沒事。”
“再見。”
“再見。”
暖暖下了線,望着灰突突的程磊的頭像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賀皓然的短信傳來“記得我們下午去為婚紗照選片,我來接你,我的小兔子。”
暖暖微微一笑,回了一條“知道了,老公!謝謝你,一直在,生命裏。”
程磊——情有獨鐘 一生暖暖
我看着他,他就那樣靜靜地躺在那裏,一日日地消瘦,一點點地流失,我抓不住他,留不下他。最後,他安詳地閉着眼,嘴角居然還噙着一個淡淡的笑意,他将手攥得緊緊,媽媽要為他最後擦拭的時候都沒有扳開,但是,我知道,那只手裏,其實,什麽也沒有。
哥哥,還記得你初初來到美國的那個下午,我操着苦練幾日都不熟練的中文叫你:“哥哥。”你對着我展顏一笑,好似加州溫暖的陽光照耀。現在的天堂,是否因你,暖意洋洋。
你那麽地優秀,那麽地出色,光彩耀人,爸爸媽媽都是那麽的以你為傲,四年的本科,四年的醫科,你只用了五年連讀,看見的是你沒日沒夜的伏案辛勞,沒有假期,沒有休息,孜孜不倦,勤勉不斷。這對于一個健康的人來說都是難以完成的,而你,堅持了一輪又一輪的化療,生死之間都沒有懈怠和放棄。整整幾年,你拼完了全部的治療,渡過了高危期。為什麽,最後我們還是沒有留下你。
有次,我問你為什麽想到學醫,你說因為那是一個人的心願,她無法達成,你就為她達成。我不懂那麽辛苦枯燥的學習,為什麽你會如此的甘之如饴,你笑着說那是因為,你也有一個心願,需要在你成為醫生的那一天去達成。哥哥,我知道,你再也無法達成,因為,她離開的那一天,已經把你的心願帶走了,是嗎?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有時候會一個人對着電腦呵呵傻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對所有愛慕你的女生婉言拒絕,不明白在漫長寂寞的日子裏,一個電腦上的圖像如何能慰籍一個人的心靈。直到我看到她,那一眼,在冰天雪地的無人冷清的街角,那個縮成小小一團,有如小兔子一般蹦蹦跳跳的她。哥哥,我看到你眼裏寫滿的深愛,她,為什麽,看不到呢?
那一天,你和我說,她來了,作為大四交換生就在相鄰不遠的城市的大學裏,你将喜悅挂上眉梢,飛揚着狂喜的神采。那一刻,你如繁星閃爍的眸光裏洋溢的幸福無法計算。你說你會去找到她,站到她面前,不管之前她遇到了什麽生活的苦難,命運的不幸,只要你站到了她面前,你會将一切了結,将一切清掃。從此,她會有你,只有你,而你只會給她完滿,只會許她溫暖。哥哥,那時我是那麽快樂,因為,我感受到了你的快樂,感受到了你始終執着的信念。我多麽希望那個幸運的女孩會成為我的嫂嫂,會給你帶來幸福的一生。然而,之後,卻……
你哀傷地和我說:“她,已經嫁給別人了。”我看到你說不出的落寞,揮不盡的孤寂。我那麽傷心,為什麽,幸福曾經唾手可得,卻在命運的轉角,将它遺失。哥哥,我對你說,你會找到屬于你的幸福的。你說,你沒有不幸福,只要她幸福,你也會很快樂。你對着我淡淡地笑,但是,為什麽,我卻看到了你眼中彌漫着大霧,朦胧裏有着散不去的憂郁。
雖然沒有了殷殷期盼,沒有了苦苦等候,你再沒有了以前的神采飛揚,但是,你還是常常淡淡地會心地笑,我知道,那是因為你又見到了她,又想起了她,你說你做不了保護公主的王子,那就做一個可以時常陪伴,靜靜守護公主的騎士吧。哥哥,在天堂,你是否依然默默守護着她。
但是,那一日,你一人安靜地看着落日的餘晖,我叫你,你都惘然不知。你的目光黯然苦楚,似乎珍珠蒙塵,再沒有了光澤,沒有了笑,也沒有了從容。我對你說,哥哥,一定會有那麽一個人,一個命定的屬于你的人。你若有所思,平靜地對我說:“是的,Ally,會有的,只是,我的暖暖,天上人間,就只有這一個而已。”哥哥,我知道,她走了,也帶走了你的笑,你的愛,你生命裏最後的光彩。
花開花落,生生死死,這是人生最無法避免的平常事,可是,為什麽,是你呢?哥哥,你的生命還沒有來得及怒放,為什麽就要凋零。我們小心翼翼的不在你面前流淚,你也努力和平常一樣和我們說笑,這本是一個萬物複蘇,春暖花開的美麗時節啊,為什麽我的眼裏下着雪?
看着光亮從你身上一點點的暗淡,我可以緊緊地抱住你,求你不要走嗎?我控制不住地大聲問你,你不是學醫的嗎?你是那麽優秀,那麽優秀的,你不可以!你輕輕地撫摸着我的發,淡淡地對我說:“Ally,你知道中國有一句話叫醫者不自醫嗎?
最後的時光裏,你那樣疲倦,那樣辛苦,卻要求我将你的筆記本搬到病房,将MSN挂上,一天一天又一天,就這樣靜靜等待了多少個二十四個小時啊,我哭着求你,讓我找她吧,讓我找到她,通知她上線,好不好,你微笑着,虛弱地搖頭。
那天我看到她上線,跳起來,将電腦捧到你跟前,那一刻,我是否看到你黯然的眸光裏重又光華閃爍。你一個字一個字,打得那樣慢,我不忍,輕輕地對你說:“哥哥,讓我來好嗎?你說,我來幫你打。”你微笑着,固執地搖頭。
最後,你帶着微笑閉目良久,似乎精神不錯地和我說:“Ally,幫我一個忙,好不好?”—“這是一個網址,這裏有帳號名和登錄密碼,你有空的時候,就幫我上一下,随便發發圖像就可以。”
那時你還那樣神采奕奕,卻只有半個小時,你就……
最後,幫你合上電腦時,我看見了一段你下線後寫的話,沒有發出去,我想,你永遠也不會發出去的。
“如果還有長長的一生,我或許可以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中将你淡忘,但是,現在來不及了。我會帶着你畫在我手心的太陽,帶着你許我的一生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