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顧言煜明明知道姜沁在問什麽,卻還是佯裝無事,“什麽?”
姜沁把玩偶服攤開。
以顧言煜對他的了解,他知道姜沁不喜歡和人發生沖突,也不喜歡吵架。
能被這麽直接質問,顧言煜的心中升起一股詭異的滿足感。
可能真的是被疏遠了太長時間,姜沁難得透出不怎麽穩定的一面,顧言煜覺得他的距離沒有那麽遠了。
但,他又不想真的惹姜沁生氣。
顧言煜故作不解,“這是別人放我這裏的,怎麽了嗎?”
姜沁覺得很荒謬。
首先,在他的印象中,顧言煜比他還要獨來獨往,什麽朋友都沒有,在他身邊待得時間最長的,就是他的下屬。
誰家的下屬,敢在上司家裏寄存東西?
其次,這個人偶服他眼熟的很,分明就是那天和他合照的兔子人偶。
姜沁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正在被顧言煜帶着跑,還耐着性子解釋,“你穿上這個,去和我合照……”
“合照?”顧言煜繼續裝傻,“什麽合照?”
他演技不錯,哪怕是裝傻,也沒顯出心虛或者真的呆傻的樣子,好像只是簡單的詢問。
任誰站到這裏,都會相信他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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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沁:“……”
他不服輸,把手機拿了起來,放在顧言煜的面前看,不怎麽高興道:“這個。”
顧言煜還真仔細看了看。
他的表情看上去困惑中帶着一點茫然,茫然之中帶着一點求知解惑的好奇。
姜沁想他這次應該無從辯駁了。
結果顧言煜伸出指尖,在手機上點了點,放大了兔子人偶的頭套,“衣服确實很像……但我這裏沒有頭套啊。”
姜沁一愣。
顧言煜嘴角揚起,覺得這樣的姜沁……特別可愛。
有些時候,很難不讓人逗一逗他。
姜沁平時就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發呆的時候,特別想讓人咬一口他的臉頰。
不過現在,顧言煜已經知道,姜沁不喜歡他這種帶有粗暴的動作。
兩人也已經不是能夠讓他随便上嘴的關系。
顧言煜道:“這樣吧,你能找出來頭套,我就承認,并且給你道歉。”
這完全是歪理。
俗話說一孕傻三年,姜沁的腦子也沒反應過來,只是覺得不對勁。
顧言煜以為他已經完美度過了這次危機,期待地看着姜沁,同時心裏暗暗松了口氣。
處于一些原因,頭套他已經還給了游樂園,唯獨留了這件衣服在家,因為無法提前得知姜沁要來家裏,沒來得及收拾。
但姜沁永遠也不按常理出牌。
別人到了這步,很有可能偃旗息鼓,把這件事給帶過去。
姜沁道:“為什麽要我找?”
顧言煜一哽,算是體會了一下姜沁同學的感覺。
從前姜沁對他,都是沉默居多,說出來的話或許都經過考慮,刺人的時候并不是太多。
現在姜沁對他沒了顧慮……或許還糅雜着幾絲厭煩,自然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字斟句酌。
顧言煜放下手中的廚具,“行,我找。”
姜沁道:“不用。”
顧言煜朝着他回頭。
姜沁想了想,“那天就是你。”
顧言煜聽見他篤定的語氣,倒是沒慌,反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你身上有股特別的味道……”姜沁一頓,覺得有點暧昧,換了個說辭,“那天我覺得熟悉,就是你。”
顧言煜定定地看着他。
半晌後,他才輕輕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
還是覺得有點難過。
高興的是姜沁如此熟悉他,熟悉到連他身上的味道都能辨認,難過的是他們兩個人現在變成這樣。
還有姜沁認出他來之後,對他的反應。
“顧……”姜沁的話一頓,他發現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顧言煜,以前好像也很少直呼顧言煜的名字,“我好像沒有特別正式的去跟你說過話。”
因為他一貫喜歡逃避,對于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能不正面溝通,就不正面溝通。
能通過其他人的嘴,就通過其他人的嘴去說。
顧言煜似乎猜到了他要說什麽,“如果你想說還是那些話,我已經聽過許多次了,不必說了。”
姜沁道:“但是你一直……這樣,并不好。”
他想了想,覺得還是跟顧言煜說清楚比較好。
因為對顧言煜沒什麽感情,所以一些話說起來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對他來說,唯一困難的,就是該怎麽把這些拒絕的話說出來。
“如果你還想在我的身上得到一些什麽,”姜沁道,“那應該是不可能了。”
他這話帶了很多的疏遠和冷漠。
顧言煜甚至都覺得,其實他的疏遠放在姜沁面前,根本不夠看的,因為姜沁心緒始終沒有起伏,比他更加冷靜。
姜沁道:“像之前在顧家那樣的關系,我們永遠也回不去了。”
顧言煜再一次感覺到了一絲痛苦。
當他覺得自己想通了,情感也處于麻木的狀态、不會再被刺痛時,姜沁總是有辦法讓他更痛,哪怕再麻木,心髒也會擰巴一下。
顧言煜道:“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姜沁有些不解。
顧言煜道:“我現在做這些,并不是為了回到……我們之前的那種狀态。”
姜沁抿唇,“那是為什麽?”
“因為,”顧言煜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很長時間,“我跟你說過的,我喜歡你。”
第一次他跟姜沁說喜歡時,姜沁完全沒有相信。
這是第一次對着姜沁說喜歡。
姜沁的狀态,已經由完全不信,變成了半信半疑,對于顧言煜的喜歡,他還是有質疑的。
但這段時間顧言煜折騰的這一切,除了喜歡之外,好像也沒別的解釋。
姜沁問:“那你現在是想追我?”
顧言煜再次沉默片刻,“也不是。”
非要說的話,他就是想守着姜沁,等待姜沁平安生産。
姜沁被他弄得很困惑。
他的閱讀理解一向不合格,對待顧言煜複雜的心思,更是無從分析。
他能理解的也簡單粗暴,又問道:“那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顧言煜道:“也不是。”
他也沒有那麽無私,完全不求回報,如果姜沁還願意和他在一起,他肯定是一百個願意。
姜沁徹底被搞暈,得出了個結論,“所以你還是想和我回到從前那樣。”
要是換成以前,顧言煜跟他輔導作業那陣兒,現在肯定已經被氣笑了。
但現在對他來說,能和姜沁待在同一個空間裏已經是優待,能和姜沁這樣交流,是可遇不可求的。
顧言煜道:“不是,我現在……”
姜沁睜大了眼睛,等他說完。
“我現在,應該比你還不想回去那段時光,”顧言煜道,“你聽說過海市蜃樓嗎?”
他不等姜沁回答,自顧自道:“人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會把海市蜃樓當成真相,但一旦被戳破海市蜃樓,只會覺得虛假,也會覺得自欺欺人的自己很可笑。”
他和姜沁在一起兩年的時間裏,就像是一場海市蜃樓。
被人戳破後,已經知道都是虛假的東西,什麽都沒有存在過,他怎麽會想要再回去呢?
把姜沁綁在身邊又能怎麽樣?
就算是能和姜沁上.床,肌.膚相貼,又能怎麽樣?
好像都是索然無味的,無趣至極。
這超出了姜沁的理解範圍。
顧言煜又道:“我們之前的相處狀态并不健康,我已經聽心理醫生分析過了,我也知道你不想回到那樣的狀态。”
姜沁雖然聽得一知半解,但他聽出來了,顧言煜做這一切,确實不是想把他喚回身邊,繼續當一個沒有靈魂的玩具。
顧言煜說的這些,應該是真的。
但是,又想在一起,又不想和以前一樣,那又是什麽?
顧言煜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他的頭。
在姜沁有些防備的眼神中,他到底還是放下了手,沒有真的觸碰到姜沁,而是隔空在他的臉上碰了碰。
明明什麽都沒有碰到,姜沁的呼吸還是一滞。
在顧言煜的身上,幾乎就沒有不好看的地方,他的這雙手尤其好看,展開之後,差不多能把姜沁的臉包進去,大部分時候都是溫暖的。
以前姜沁最沒有讨厭過的,就是顧言煜的手。
顧言煜道:“我在學着尊重你,姜沁。”
和姜沁預料中的不一樣,顧言煜做飯居然還挺好吃。
距離上次他被顧言煜找到,也不過才一個月的時間,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裏,顧言煜從一個廚房都不知道該怎麽使用的廚房殺手,變成了做飯還挺好吃的廚房熟手,廚藝可謂突飛猛進。
姜沁吃完之後就溜了,也沒提出做家務。
對着崔音彤,他總覺得讓崔音彤忙碌是不太應該的,但是在顧言煜的身上,他體會到了一點有恃無恐的感覺。
盡管在聽完他的那些話後,顧言煜似乎并不是很高興。
迄今為止,姜沁自認為只喜歡過溫嘉澤一個人,還是在青春期懵懂無知時,對着他有過非常淺薄、朦胧的好感。
因為有過喜歡一個人的經驗,也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他對顧言煜沒有産生過那樣的感覺,所以也不覺得自己喜歡顧言煜。
顧言煜現在對他做的這些,是期望他能對着他産生這種情緒嗎?
姜沁覺得很難。
這句話要是說出來,可能會更冷漠,更殘忍,但事實就是,他覺得他不可能對顧言煜産生那樣的情感。
哪怕顧言煜長得比溫嘉澤好看幾倍十倍。
好像也是不可能的。
不過顧言煜沒有做過分的事情、也沒有強迫他做不喜歡的事情,還下廚給他做了飯,哪怕是之前的兔子人偶,都只是想要讓他高興。一些話姜沁堵在喉間,沒有選擇說出口。
在回家後不久,姜沁給路天意發了條消息。
他頭一次這麽“兇狠”,外強中幹道:[再把我的事情告訴顧言煜,我就再也不找你玩了。]
對于威脅別人,他很生疏,從來沒幹過。
好在,在路天意的身上是奏效的。
路天意很快回過來消息:[啊?我說什麽了?別啊,我再也不說了!]
經過路天意一系列的求饒,兩人這才達成了“和解”。
路天意保證不會再和顧言煜進行任何的交往,也不再洩露姜沁的任何消息。
這才勉強把姜沁安撫住。
也許是已經知道路天意這個消息來源渠道暴露,不等路天意主動和顧言煜斷交,顧言煜已經提前不再去樓下的咖啡廳了。
路天意想知道顧言煜對姜沁做了什麽,等了又等,都沒等到。
反倒是把姜沁這個正主給等來了。
崔音彤老家的事情處理的不順利,去了一星期之後,接着又延長了回來的時間,期間有和姜沁通過視頻電話。
發現姜沁面色紅潤,一點也不像是被餓着的樣子,她放了心,繼續在那邊待了下去。
很難說,崔音彤的這種安心是不是因為臨走之前,看見顧言煜住在隔壁給的。
有很大的一部分可能是,但她并沒有和姜沁明說。
姜沁還以為她到現在都不知道顧言煜住在他們隔壁,于是也不會主動去提。
總之,各種原因交雜,崔音彤回來的時間延長。
姜沁在顧言煜家裏吃飯的時間也延長了。
他這幾天都是吃完就溜,從來不多呆,期間和顧言煜說的話也不多。
他總覺得,顧言煜總有疲憊的一天。
顧言煜的耐心一向不是很多,他所有的耐心,都交給了他的工作、學習,而占據着他生活很大部分的姜沁,自然就成了被忽略的那個。
這也給了姜沁一種感覺,顧言煜不會在他身上浪費太長時間。
可奇怪的是,顧言煜絲毫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他一個做飯的人,比姜沁這個吃飯的人還要精神,做飯的花樣每天都在變,放到姜沁面前的永遠都是最好吃的。
姜沁已經開始覺得,他做飯好像比崔音彤還要好吃一點了。
這讓姜沁有些憂愁。
之前醫院裏的飯沒了,他還可以要了地址去買,現在顧言煜親手做的飯沒了,上哪去找替代呢?
“你來了就一直一言不發,”路天意道,“還生我的氣呢?”
姜沁回神,“沒。”
路天意看他也不像生氣的樣子,放了心,“我發現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是怎麽了?”
平時要是沒事的話,姜沁确實社交的比較少。
姜沁有些抱歉,“我是想問你,會不會做飯?”
“做飯?”路天意道,“我會一點,怎麽了?”
其實他現在對姜沁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了。
但是對待好看的人,誰不願意多靠近一點?他對姜沁總是格外優待。
姜沁道:“我想學做飯。”
不管怎麽說,他面對顧言煜還是不自在。
路天意疑惑道:“你不會嗎?”
姜沁道:“我做飯總是糊。”
“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家竈臺的溫度?”路天意道,“根據我的經驗,每口鍋都有自己的脾氣,他們的電壓、火候都不一樣,那些網絡上的做飯教程得衡量着來,不然就容易糊鍋。”
姜沁想,倒也不是因為那個。
基本上從第一步開始,他做的所有東西都會過火候,焦味從第一步就開始散發出來,直到最後一步徹底變成糊味。
在确認了此路不通後,姜沁徹底擺爛,“算了。”
左右再吃幾天的事情,等崔音彤回來,就真的不用吃了。
路天意發現,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表面上在問做飯的事情,實際上煩心的是另外的事情,估計他心裏想的,和問出來的也不一樣。
他很少見到姜沁煩惱的樣子。
這個樣子,也很像是在煩惱感情上的問題。
路天意試探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難不成是想追誰,所以決定學做飯來讨歡心了?
姜沁回神,立刻道:“沒有。”
“那就是有人追你?”
姜沁想起來那天他問過顧言煜的話,還有顧言煜的回答,對着路天意搖了搖頭,“沒有。”
路天意更加困惑了,“那你怎麽這個表情?”
姜沁一愣,“我什麽表情?”
“有點煩,但又沒有特別煩,”路天意道,“像賭氣,又不太像生氣。”
是一種和感情有關的表情。
姜沁聽不太明白。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生活在這個世界也挺困難的,所有人都在打啞謎。
這時,姜沁的手機震了震。
都不用低頭看,就知道是顧言煜發來的消息。
這個時間差不多到飯點了,每天顧言煜都會發消息提醒他吃飯——去他家吃飯。
路天意是真的很少在姜沁的臉上看見這種表情。
他和姜沁認識了幾個月,大多數情況下,姜沁的情緒起伏都不是特別的明顯,他非常的平穩,對着張牙舞爪的流浪貓也不會發慌,而是第一時間去找趁手的工具。
路天意看見他為數不多的幾次情緒起伏比較明顯的時候,都是對着顧言煜。
有時候是不耐煩,有時候是躲避,但通過姜沁的表現,能感覺出來他們倆非常熟悉。
該不會,現在給姜沁發消息的,是顧言煜吧?
是顧言煜的話,姜沁怎麽說不是追求者呢?
身為局外人,路天意看得要更清楚一點,哪怕放個瞎子在這裏,都能看出來顧言煜非常喜歡姜沁。
姜沁擡起頭,到底是道:“我先走了。”
路天意答應了一聲。
姜沁上樓時,發現顧言煜的家門敞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他留的門。
等他往裏看時,微微一怔。
顧言煜沒有在廚房,而是站在了客廳裏,在他的面前,擺着一架嶄新的鋼琴,他正試圖給鋼琴調整位置。
姜沁站在門口,一時之間沒能踏進去。
怪不得顧言煜家裏的門敞着。
鋼琴應該是在他去樓下咖啡廳時搬上來的,咖啡廳的門還是玻璃的,他竟然一點也沒看見。
顧言煜聽見了腳步聲,立刻回頭,對着他道:“來了?”
以前顧言煜從來不說這種“來了”“走了”的廢話。
現在倒是對姜沁說得多。
姜沁緩步上前,“這個是……”
“好久沒彈,應該手生了,”顧言煜對自己的評價很客觀理性,“但重拾起來應該比沒學過的人快。”
姜沁“啊”了一下。
顧言煜道:“小孩應該是要做胎教的吧?我看很多人都先給孩子聽音樂,說是能鍛煉大腦,你以前好像也喜歡聽我彈鋼琴。”
那段有默契的、沉默的時光,兩個人從來沒提起過。
當時姜沁躲懶,林蔭下悄悄聽顧言煜彈琴,沒想到有一天顧言煜會主動彈給他聽。
在顧言煜對彈琴厭煩至極的情況下。
顧言煜觀察他的表情——他現在觀察姜沁出神入化,已經能猜到他大部分的表情語言。
見姜沁不說話,他默默更正道:“可能也沒有特別喜歡?”
姜沁又“啊”了一聲。
當年他确實是順帶着聽琴聲,并沒有特意聽過。
但被顧言煜直接點出來,姜沁倒是不太好說出口了。
顧言煜的表情略有失落。
可能他以為,他買鋼琴回來能讨好姜沁,但到底是對姜沁的喜好不是很了解,讨好也不得其法。
以前他覺得美好的回憶,又一次被印證了他的自以為是。
原來那麽早以前,很多在他的視角看來很惬意的事情,在姜沁那裏有着完全不一樣的面貌。
吃人嘴短,姜沁還是客套了一句:“你彈琴确實好聽。”
盡管他也沒聽過別人彈琴。
顧言煜顯然沒被他的客套打動。
“今天的飯已經做好了,”顧言煜道,“先吃飯吧。”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都沒有再提鋼琴的事情。
姜沁的視線時不時往鋼琴的方向瞥。
他不知道顧言煜是怎麽想到這件事的,但顧言煜的讨好行為他能感受得到。
尤其是發現鋼琴在顧言煜家裏時,那種被讨好着的感覺,到達了頂峰。
當年顧言煜怎麽踹鋼琴,又是怎麽抗拒練琴,沒人比他更清楚,因為他就在現場。
正是因為清楚顧言煜有多厭煩這件事,才覺得顧言煜重新買一架鋼琴有多麽的不可思議。
顧言煜正拿着他不喜歡的事情,來勉強自己,企圖博得他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