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胡亞珍爆發出凄慘的喊聲，她的腳就感覺被燙掉的一層皮一樣，疼痛瞬間就彌漫開來，身體忍不住團成一團，扭動起來。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痛苦，一時之間都分不清臉上流出來的是鼻涕還是眼淚。
胡亞珍喊了半天，等來的只有胡亞蘭和老太太，其他人都在外面乘涼，都不在家裏。
“這是怎麽了？你們兩個又鬧什麽呢？大晚上的能不能消停點！”胡老太太十分不滿意，狠狠的瞪了這兩個人一眼。
“奶，胡亞麗她竟然拿開水燙我的腳，好疼啊……奶奶，我要打死她。”
胡亞麗十分委屈的說：“奶奶，這可不關我的事。是她自己要洗腳的。”
她說完不等胡老太太反應，就迅速的向門外跑去門口，她才不會傻乎乎的留下來讓他們收拾。
在沒有空調電視的夏天，不少街坊鄰居都在外頭乘涼。看見她邊跑邊哭着出來，立刻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這不是亞麗嗎？這是咋了？被你奶給訓了？”
隔壁王老太太是個熱心腸的人，兩家只有一牆之隔，平時沒少聽見胡亞麗挨罵。
“我……我不小心把亞珍的腳給燙了，她讓我給打洗腳水洗腳，還說嬸子要打死我，我一害怕就給忘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天都沒吃飯啊，我嬸子不讓我吃，我再也不敢了。”
胡亞麗邊哭邊說，她想想今天一天的遭遇也是夠心累的，王老太太歲數大了，一聽這個心裏真是心疼起來。
“她竟然讓你給她打洗腳水，還給她洗腳？這胡亞珍是誰呀？現在都是新社會了，毛主席給咱們當家作主，可不是舊社會那一套不行，我必須要給你奶奶好好說道說道。”
和王老太太坐着一塊說話乘涼的是大隊長的媳婦兒李大娘，平時最愛熱心管事兒，由于自家和別人不同，聽這個頓時就要拍案而起。
“你王奶奶說的沒錯，現在是新社會了，不實行那一套！就是地主老財也不帶這麽欺負人的，我看趙翠霞兩口子是日子過得太好了！亞麗你放心，我一定讓你趙爺爺給你做主。”
現在的生産隊長在村裏有很大的權利，就相當于一個土皇帝。
胡亞麗楚楚可憐的點點頭：“謝謝各位奶奶和嬸子，可是我還是害怕，我不敢回家去睡了。他們一定會把我打死的，我好害怕呀……”
她這眼淚一掉，王奶奶的心又被勾了起來，當即摟着她拍着胸脯說：“你這丫頭平時就是個懂事兒的，奶奶我早就稀罕的不行了，今天晚上就跟我去家裏住吧。”
“對對，你就跟着王奶奶去睡。我去找你奶奶說道說道，一定讓趙翠霞和胡亞珍有所收斂。”老趙媳婦兒跟着說道。
胡亞麗埋在王老太太的胸口，勾了勾唇角。她敢讓胡亞珍燙傷，她就有本事脫身，還讓他們從此不敢再對他指手畫腳。
胡老太太很快就跟着出來了，見胡亞珍已經把事情往外說了，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合着她晚上提點這丫頭的話，愣是一個字兒沒聽進去，又把家裏的事情往外頭捅。
“你看這孩子有點兒委屈就往外說，家裏頭又沒少你吃，又沒少你喝的，亞珍這孩子就是任性，回頭我再說說她，你趕緊跟着奶奶我回去吧。”
胡老太太的話音剛落胡亞珍就瑟縮了一下，躲在了王奶奶的身後。
王奶奶頓時覺得自己肩負了重任，“亞麗她奶奶啊，不是我多管閑事，可這孩子你也看見了，平時就不是一個愛說話的，這得逼成什麽樣子才跑出來啊？今天白天大家夥可都看在眼裏，你這一碗水怎麽着也得端平啊。”
這就是說老太太做事不公平，只向着老二一家。老太爺去世以後，家裏大大小小事情都由她做主，很久沒有人說她了。
她面上紅了紅，好在天已經黑透了，月色下也看不清，沒有人注意到。
“亞麗奶奶，今天繡珠奶奶說的有點重了，你也別往心裏去。你們兩家做鄰居這麽些年，都知道對方是個性子。亞麗也是她看着長大的，現在她娘出了這樣的事，她心裏也是覺得這個孩子可憐。”
大隊長媳婦趕緊過來打圓場，周圍坐着的媳婦子也紛紛應和。大家都在一個村裏住着，雖然偶爾也有龌龊，但是對一個十三四的孩子還是抱有同情心的。
正說話間，聽見風聲的趙翠霞和胡衛民回來了。兩個人先是進屋裏看了看胡亞珍，煤油燈下雖然看的不是太清楚，也能看的出來她的腳受的傷很重，外面的皮已經被燙掉了，露出裏面紅彤彤的肉。
胡亞珍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見了趙翠霞又是一陣哭嚎，“娘……疼死我了，都是胡亞麗那個死丫頭，我要把她打死了！”
“我可憐的閨女啊？哪個殺千刀的死丫頭，她竟然敢燙你。閨女啊，你放心，你娘我肯定會替你收拾那死丫頭呢。”
胡亞強一聽這個，準備就找棍子出去打人。胡衛民難得的強硬了一回，一把拽住他。
“沒看見外頭那麽多人，你給我消停點。”
他和趙翠霞回來的時候可是看見門口的人了，他們竊竊私語也傳到了他的耳朵裏，大部分人都在說亞珍的壞話，說她是資本主義小姐，專門使喚人，這下遭了報應。
要是亞強拿着棍子再出去，純粹就是添亂，給人話柄。以後他們二房可就在村裏真的擡不起頭了。
趙翠霞卻不明白他的一片良苦用心，見他竟然攔着亞強，立時發作起來：“胡衛民你窩不窩囊？自個的閨女被燙成這個樣子，你竟然還不讓亞強出去找那個死丫頭！亞珍不是你閨女啊？你這麽向着那個賤人生的閨女……”
話音剛落，趙翠霞的臉上就被打了一巴掌。她一臉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臉，呆呆的看着胡衛民。
其他人也都愣在了原地，胡衛民給人的感覺一直是老實不愛吭聲的，家裏什麽事情都是趙翠霞說了算，可以說兩個人結婚這麽多年，這是她第一次挨打。
所以趙翠霞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她醒過神來，也不管自個的孩子在場，嗷的一聲就要往胡衛民身上撲。
“老天拔地的啊，我可怎麽活啊。一個個的欺負我們母女，大的不知檢點，小的心腸歹毒啊，老天爺啊……”
胡衛民打完她心裏就後悔了，尤其是當着孩子們的面。可聽見趙翠霞的喊叫，他心裏那點愧疚又消失了，嘆了口氣往外頭走去。
這個蠢女人，這個當口不是想着怎麽息事寧人，偏偏還嫌事情鬧的不夠大，扯着嗓子在喊。
現在村裏人人都知道王淑香跟着人跑了，趙翠霞還往他身上扯，小叔子和嫂子的事那是能掰扯清的嗎？
他一出屋門就看見了胡衛國的身影，他頓時覺得臉上臊的很，趕緊上前一步叫住他：“大哥，你都聽見了？那是亞珍娘瞎說的，你別往心裏去。”
胡衛國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他早就聽見胡亞珍的喊叫聲了，緊接着就看見胡亞麗跑出去了。他覺得自個閨女變得不一樣了，有心看看是怎麽回事，便一直沒有現身。
誰知道老二兩口子回來以後鬧的更厲害了，胡亞麗到底是他的閨女，他想着過去看看怎麽回事，結果就聽見了這一通。
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他二弟和王淑香又有啥關系？
胡衛民也不知道從何處解釋，眼睜睜的看着胡衛國進了屋子，關上了門。
西屋裏的母女兩人還在抱頭痛哭，他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辦，撓撓頭嘆了口氣蹲在了地上。
屋裏趙翠霞哭夠了，見胡亞蘭呆呆的站在一旁，噼裏啪啦的就往她身上打了起來：“你個蠢蛋，還不趕緊給我打盆洗臉水。”
胡亞蘭吓得趕緊跑出來燒水打水。
趙翠霞把臉擦了擦，“亞珍，你那個爹是個不頂用的，但是娘不能不管你。你給我在家好好等着，我去把那個死丫頭帶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