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但為君故

但為君故

——山山,你方便語音嗎?

林風岳看着葉酒年發來的消息,心中一動,這是要暴露了嗎?

她懷着略微複雜的心情,接起了對方的語音請求:“阿枝?”

“是我,山山!”手機對面,葉酒年的聲音,比平日裏上揚了一個調,聽起來格外輕快開心,帶着極強的感染力,“中秋快樂!”

林風岳也不由得微笑起來:“中秋快樂。”

葉酒年其實聽出了,耳機裏傳來的聲音,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只是,電流幹擾過的聲音,不免有些失真,再者,林風岳同她打電話時的聲音,比起平日裏,可是又不由自主地軟了好幾分。

葉酒年對聲音,向來是極度敏感的,這一點細微的差別,在她耳朵裏也十分明顯。

更何況,葉酒年潛意識裏,壓根就沒敢想,也從未想過,要将兩人聯系到一起去。

種種原因,導致如今,她粗心大意地錯過了真相。

不僅錯過了,還樂呵呵地拿出來,同林風岳分享:“山山,你聲音跟我一個朋友還挺像的哎!”

林風岳忍不住搖了搖頭,笑意都要溢出眼底,然而她并不打算主動揭穿,反而附和起對方來:“嗯,我覺得阿枝的聲音也有些耳熟。”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分吧!”葉酒年聽了并沒有多想,相反的,倒還很是開心。

林風岳不禁想起平日裏,葉酒年同江兼他們玩笑時,慣愛說的一句笑話——你我本無緣,全靠你缺心眼。

放在此處,倒也非常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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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酒年哪裏想得到,平日裏一派端莊的林風岳,會在心裏偷偷地吐槽她。

當然,她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無知者無所憂,以至于此時此刻,葉酒年完全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她十分坦然且輕松地開了口,回到先前的話題上去。

“對了,山山,你快告訴我,《唐伯虎點秋香》,這部電影,它究竟感人在哪裏?”

先前在公寓裏,林風岳只看到葉酒年表情怔愣,并沒有注意到,屏幕上的電影,已經換了一部。

她只道對方是見自己紅了眼眶,才露出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所以,現在看見對方,對這個問題如此執着,林風岳還以為,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也不由得認真對待起來。

“如果非要從悲劇角度,來剖析這部電影的話,”林風岳斟酌了一下語言,方從容開了口,“我覺得,其實倒也稱不上感人,只能說是造化弄人吧。”

這部電影有些年代,葉酒年也是很早之前看的,具體細節已經記不大清了,她只依稀有些印象,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造化弄人?可是我記得最後,唐伯虎和秋香兩人,不是終成眷屬了嗎?”

“是終成眷屬,只是并非美眷。”女神在手機對面幽幽嘆了一聲,“秋香,也未必就是唐伯虎要找的紅顏知己。”

“不是嗎?”這和葉酒年的記憶,似乎有一些出入。

“電影初始,唐伯虎離家出走的原因,正是因為家中八個嬌妻,全部都醉心賭博,放縱取樂,沒人真正懂得他。可是結尾的時候,他選中的秋香,卻也露出了好賭的面目。”

“他排除萬難娶到的紅顏知己,說到底,和先前那些夫人,其實也沒什麽不同。”

葉酒年想了一下,原本電影裏,好像确實有這樣的情節。

女神頓了一頓,又繼續道,“電影雖然加了許多喜劇元素,在不少地方做了誇張處理,但它的內核并沒有變。”

“這部電影裏的唐伯虎,雖然看上去風流放蕩,可是在這副光風霁月的軀殼裏,本質上,還是那個失意的靈魂。”

葉酒年忍不住發問:“可是,他本可以繼續光風霁月下去,為什麽非要執着于找一個紅顏知己?自己一個人無拘無束,難道不是更逍遙自在嗎?”

“世人笑我太瘋癫,我笑他人看不穿,這樣固然是潇灑不羁,只是紅塵碌碌,若有一個人,能夠看穿那張瘋癫的面具,能夠透過諸多掩飾,看見他內裏最本真的模樣,總該是一種欣慰。”女神如是說道。

葉酒年不禁聯想到,女神偶爾畫風陰郁的作品,忍不住開口道:“山山好像很了解他的樣子。”

難道女神也有這樣的感覺嗎?所以才會如此有共鳴?

對方似乎沒聽出她的話外音:“其實知道他的生平後,也就不難理解這種感覺了。”

“山山,那你覺得,他這樣的做法對嗎?”葉酒年此刻,已經完全忘記了初衷,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這場讨論當中去。

“沒有什麽對不對的,只是個人選擇罷了,對于有些人來說,生活太苦了,有點慰藉也是好的。”

“所以在遇見一束光的時候,他一定會奮不顧身地追逐,即便到了最後,他知道這束光,其實只是虛幻的泡影,也一定不會後悔。”

她繼續窮追不舍地發問:“山山也這麽覺得嗎?”

“其實,我倒是更喜歡你的說法。”女神在電話那頭笑了笑,“孤獨并非不可忍受,甚至于你還可以去享受它,但是很多時候,還是沒有感情羁絆的好。”

“就是嘛……”葉酒年得意道,“果然我和山山的想法一樣!”

葉酒年一邊和女神探讨人生,一邊慢慢踱步到陽臺上去。

她低下頭,去呼吸夜間新鮮濕潤的空氣,卻無意間發現,林風岳就站在樓下花園裏,身上只披了一件外套,看起來格外單薄瘦弱。

“山山,你等我一下哦。”葉酒年先對着耳機,輕快地說了一聲,而後就對着樓下的方向,大聲呼喚林風岳。

這是葉酒年今晚,所能享受到的,最後一刻輕松的時光。

下一秒,她就聽見耳機裏,傳來了自己的聲音——

“阿岳,你怎麽在下面?外邊冷,要多穿點衣服呀……”

最後一句話,因為她的震驚,尾音已經弱的微不可聞。

葉酒年一下子愣在陽臺上,她幾次張口,卻說不出話來,最後聲音幾乎要顫抖起來:“山、山山,我……我好像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我也聽見你的聲音了,”對面的聲音頓了一頓,輕笑出聲,“酒酒。”

——酒酒。

葉酒年下意識低頭看去,樓下的大學霸,也正擡頭看她,眼底裏流露出纖塵不染的笑意。

月華傾灑在林風岳身上,像為她披了一件,精華凝結而成的玉色羽織,襯的對方宛如誤落凡塵的仙子。

可是仙子的手裏,卻拿着一個正在通話中的手機。

酒酒?!

卧槽?!葉酒年的手不由一抖,差點沒把手機掉到陽臺下去。

她現在腦子裏一片混亂,怎麽都沒辦法消化面前的這個事實,但本能反應還在,她立刻蹲下身子,讓陽臺遮住自己。

這會子,她不敢去看林風岳,也不能讓對方看見自己——她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這一切究竟怎麽回事?

女神就是阿岳,阿岳就是她的女神……不,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可是,這分明是真的……

女神,啊不,阿岳的聲音,此刻正從耳機裏,無比清晰地傳過來,含着一點微不可察的笑意:“怎麽,被吓到了?”

“沒、沒有。”葉酒年顫抖着聲音回答。

可她的聲音裏,滿是可憐弱小又無助,明顯在說,她确确實實是受到了驚吓。

怎麽可能不被吓到?又不是誰都像阿岳一樣,泰山崩于前還能夠面不改色。

不對!阿岳她,她是早就知道了,對吧?一定是這樣對吧,不然她怎麽會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

葉酒年一下子回想起來,先前的種種情形,還有林風岳不着痕跡的暗示。

啊啊啊啊啊啊啊,明明有那麽多次機會,可以發現真相的,她都一一避開了!

而且,自己還……

葉酒年忍不住用手捂住臉,自己竟然當着岳岳本人的面八卦她,還各種吃瓜,啊啊啊啊太丢人了!實在是太丢人了!

救命啊!有沒有人來幫幫忙,幹脆一刀刺死她算了!

真的有人來了。

葉酒年卧室的門,此刻突然被敲響。

葉酒年身軀一震,就聽見林風岳的聲音,又在耳機裏響起:“酒酒,我可以進來嗎?”

“不!不……阿岳,我……”葉酒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可她這會子,實在無顏去見林風岳。

她寧願自我了斷,也不想在林風岳面前被公開處刑!

“好。”林風岳輕輕笑了一聲,“那麽,酒酒,晚安。”

葉酒年坐在地上,砰砰亂跳的心髒,突然就奇跡般地平複下來,她也輕輕回了一句:“阿岳,晚安。”

等挂了電話,她終于有機會,冷靜下來好好思考這件事情。

一開始的驚慌羞憤過去後,心底裏掩藏着的狂喜,終于再也忍不住,瘋狂叫嚣起來。

天吶!阿岳就是丘山,丘山就是阿岳,這實在是……實在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可是又那麽的順理成章!

她果然沒有弄錯自己的感情,她是真的喜歡阿岳!她真心實意喜歡上的,從來只有一個人,只會是阿岳一個人!

葉酒年用力捂住嘴巴,免得自己忍不住叫出聲來,吓到隔壁的林風岳。

可是她真的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不大聲叫出來,她心中燃燒的那團烈焰,就無法釋放出去。

那樣的話,她今晚可就真是沒法晚安了。

這樣想着,葉酒年立刻撥通了江兼的電話:“江兼,你睡了嗎?”

“我說睡了你會挂電話嗎?你不去和學霸共度佳節,這會子找我做什麽?”

“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葉酒年刻意壓低聲音,又難掩激動地說道,“阿岳她,就是我女神!”

“哦……”江兼敷衍地應了一聲,沉寂兩秒,突然又拔高了聲音,“什麽?學霸是你女神?那個丘山?”

說罷又自顧自念叨了兩句,“丘山,丘山合在一起就是岳啊!我天,你們這也太巧了吧!”

總算不是我一個人瘋了,葉酒年開心地笑起來。

江兼冷靜下來,還是忍不住吐槽:“這樣也能碰到一起,可真是孽緣啊!”

“你懂什麽,這叫命中注定。”

“所以,你告白了?學霸答應了?你們在一起了?”好一個直擊靈魂的三連問。

“還沒有,我才剛接受這個現實……”

只是,葉酒年忽然想起來,先前聊天的時候,阿岳說過,她覺得,還是沒有感情羁絆的好。

所以,她是不是暫時還沒有,和別人建立情感聯系的這種打算?

不過,這對葉酒年來說,也并沒有什麽影響,只要知道,自己是真正喜歡着阿岳,就足夠了。

至于其餘的事情,她會好好努力的。

在往後的日子裏,她會一步一步地靠近阿岳,最終走到對方面前,讓阿岳心甘情願地,接受她的心意。

然而,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

如今,江兼成功吐出這口狗糧,別提有多暢快,他難得沒有早早挂了電話,反而又和葉酒年多聊了幾句。

兩人聊着聊着,就說起下周秋季運動會的事情來。

“葉子,下周秋季運動會,要不你報個兩千米跑吧。”江兼開始給印朗當說客。

“去年印朗磨破了嘴皮子,才勉強有人報名,可惜最後沒跑到一半就堅持不下去了。今年要再這樣,估計他這個體育委員,就要辭職不幹了。”

葉酒年自然是無可無不可,她體質素來好,平日裏也時常鍛煉,兩千米對她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

況且她今日心情好,這種小事,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于是,葉酒年就這樣,被江兼忽悠着,一連報了五六個項目。

江城中學的秋季運動會,向來是學校非常重視的一項活動,每一年都舉辦得格外盛大,今年也不例外。

按照慣例,運動會一連持續兩日,今天才是第一天。

這日天氣倒也很好,輕雲蔽日,偶有微風,溫度也不冷不熱的,衆人聚在操場上,只覺得天空清朗,秋高氣爽。

早在上午時候,葉酒年就已經順利完成女子單人100米,還有單人400米賽跑,這兩個項目,她都輕輕松松地拿到了冠軍,為七班斬獲了兩塊獎牌。

二班和七班在成績上,向來是你争我趕,運動會上也同樣不甘落後。

只可惜,七班女生在體能這方面稍遜一籌,去年運動會,只以一塊獎牌的差距惜敗,排在了二班後面。

沒想到今年一開場,葉酒年就連勝了兩場,二班班主任張梁的臉色,可是有些不太好看。

現如今,場上正在進行女子接力賽跑,這是今天下午開始的首個女子比賽項目,衆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此,帶着緊張和興奮。

只可惜,這場比賽就沒有上午那麽順利了。

站在第一棒的王小艾,交棒時不小心手滑,把接力棒掉在了地上,等她撿起來交給第二棒時,七班這組已經落後了其他選手好幾秒。

慶幸的是,中間兩榜發揮穩定,等接力棒交到葉酒年手中時,差距已經縮小了一些。

葉酒年接到棒後,就如離弦的箭一般,飛速沖了出去,接連超過了了幾名選手,只落在二班選手的身後。

“葉哥,加油!”七班衆人高聲助威。

“二班,加油!”二班學生搖旗吶喊。

兩班的加油聲不絕于耳,終于在最後一刻,葉酒年成功反超第二名,再度拿到了冠軍。

這下子,張老師的臉,簡直黑成了鍋底。

葉酒年一回到七班方陣,就跑到林風岳身邊,眨着星星眼求表揚:“阿岳,我厲不厲害?”

“厲害,”林風岳見葉酒年回來,将早已準備好的毛巾和水杯遞上,才笑着看她,“酒酒最厲害了!”

中秋過後,兩人就可謂是坦誠相見,關系比先前還要親密幾分。

葉酒年一開始,還覺得羞于見人,如今也已經徹底豁出去了。

畢竟,女神和學霸的雙重吸引力疊加在一起,可不是簡單乘以二就一樣的。

至于面子,那是什麽?能吃嗎?

她接過水杯,又厚顏無恥地探身過去,偏了偏頭。

江兼他們也已經從旁邊圍過來。

尚雲看着面前的場景,猶疑着開口:“葉哥這是,讓學霸給她擦汗?”

果然,下一秒,林風岳就拿着毛巾,輕輕拭去了葉酒年額上的細汗。

江兼當即露出了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

印朗鋼鐵直男慣了,根本沒感覺那裏不對,他大步走上前,拍手叫好:“真不愧是葉哥,待會的兩千米,我已經看到勝利的曙光了。”

葉酒年喝了口水,揚起下巴得意一笑:“ 行,看我再給你們拿個第一回來!”

然而樂極生悲,她轉身的瞬間,撞到了一旁正在喝水的王小艾。

瓶子裏的水,全都灑了出來,淋了葉酒年一身。

別的倒還好說,可她的鞋子裏也進了水,待會要怎麽跑步?

好在離比賽還有一段時間,回宿舍換一下,時間也是來得及的。

然而,等葉酒年換了鞋襪,正準備趕回操場的時候,卻在學校裏遇見了幾個不速之客。

葉酒年陡然沉下臉來:“寸頭?你們來這裏做什麽?還鬼鬼祟祟的,小心我叫保安!”

江城中學的門禁其實很嚴格,但今天是運動會,會允許一部分校外觀衆入場,所以對往來人員的審查,就不像平日裏那麽嚴格了。

“美女你脾氣怎麽還是這麽大?我們可沒做什麽壞事,就算保安來了,也不能不問青紅皂白,就趕我們出去吧。”

寸頭努力把他兇神惡煞的臉,笑得慈善一點,“我只是想認識一下你那位朋友,沒有惡意的,你放心,我們真不是什麽壞人。”

“不是壞人?”葉酒年看了一眼旁邊的黃毛,“不是壞人他那天晚上那樣欺負人?”

“黃毛和那小子是為愛出手,也不算單方面欺負人,這點我也不好管的。至于唐突了二位,是他不對,我讓他給兩位道個歉,成不?”

寸頭說完,又從身後拎出來一個圓臉男生,“我們有原則,真不随便和人動手,你看看他,是不是老實巴交的?”

葉酒年看着一臉質樸的圓臉男生,有些無言以對:“道歉我收下了,朋友沒得做,你們還是請回吧。”

“這不是還沒跟你那個朋友道歉嘛……”

葉酒年皺了皺眉,總算看出來,對方是非要糾纏林風岳不可了。

大學霸如今就在操場上,她那麽出挑,在人群中間也顯眼的很,要是真被這幾個人找過去,肯定要壞事。

“聽你方才的意思,很贊同為愛動手?”葉酒年想了想,開口道,“那這樣吧,我們打一架,你要是贏了,我就不攔你,要是輸了,就別再打我朋友的主意!”

操場這邊,比賽已經快要開始了,可是葉酒年卻還是遲遲沒有回來。

江兼有些擔心:“葉子動作很快,應該早就回來了才是,不會出什麽事了吧,我去找找……”

林風岳想了想,攔住了江兼:“先別急,你待會還有比賽呢,讓尚雲去找吧。”

說着又叫住尚雲:“如果真有什麽事,也不用急着趕回來,比賽我們會想辦法。”

“能出什麽事?別是不想跑了吧,”王小艾用一種看似體貼,又略帶責備的口吻說道,“畢竟,兩千米可不是随便說說,沒有底子跑下來,累也要累死了。可是,不能跑也早說啊,報過名再……”

“酒酒不是這樣的人。”林風岳淡淡瞥了王小艾一眼,開口打斷了她的話,然後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道,“你還是別在這裏冷嘲熱諷了,我剛剛都看見了。”

王小艾有些驚慌,但還強撐着質問道:“你看見什麽了?”

“你剛才分明是故意把水倒在酒酒身上的。”

王小艾表情有些扭曲,她壓低聲音,生怕別人聽到:“你看錯了!是她撞過來的,我是無心的!”

“你這不是無心,是嫉妒。”林風岳說完,就不再理會王小艾,她轉身找到印朗,“酒酒的號碼牌在你這吧,我代她跑。”

葉酒年這邊,倒真說服了寸頭,兩人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就一對一動起手來。

寸頭雖然人高馬大,看起來兇悍,但到底沒功夫底子,除了力氣大點,也讨不到什麽便宜。

葉酒年防守幾個回合後,就找了個破綻,借着寸頭的力,把對方擊飛了出去。

本來想着動作快點,早點結束戰鬥,她還能趕得回去參加比賽,然而,還是出了岔子。

那個黃毛,竟然趁葉酒年不注意,找了根棍子從背後偷襲她。

雖然半路被圓臉給攔住了,但還是有三分力道,打在了葉酒年的小腿上。

習武之人最厭惡的,就是這種背後偷襲的宵小,更何況,葉酒年也不是什麽好性子,真惹着她,向來是睚眦必報。

她劈手奪了對方的棍子,反手就往黃毛背上狠狠一擊,打得對方半跪在地。

“偷襲?這就是你們的原則?下面是不是還要圍攻啊?”葉酒年狠狠啐了一口,“別讓我替你們羞愧了!”

“黃毛脾氣沖了點,回去我會管教他的。”寸頭習慣性護短,“反正你也打回來了,這事就這麽算了,怎麽樣?按照約定,以後我也不會再糾纏你朋友了。”

“我要是說不呢?”葉酒年冷笑了一聲,“笑話!你們連背後偷襲都做得出來,我憑什麽相信,你們會信守諾言?”

“那你想怎麽辦?把我們都打一頓?”寸頭臉色難看起來,他方才打輸,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這會子脾氣也上來了。

這倒把葉酒年給難住了。

以她的脾氣,固然是把對方打一頓,狠狠出口惡氣,但阿岳說的對,做人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她要怎麽辦,才能杜絕後患呢?

幾人正僵持不下的時候,圓臉突然激動地喊了一聲:“大哥!”

葉酒年跟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原來是尚雲正好找到此處。

尚雲擺了擺手,平時木讷的臉上,突然顯出幾分氣勢來:“我說了,別再叫我大哥。”

葉酒年收起棍子,退到一旁,眼神在幾人中逡巡:哦?好像有瓜可吃的樣子。

尚雲看了看現場的情況,走到圓臉旁邊:“怎麽回事?”

圓臉二話不說,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給交代了一遍。

原來尚雲初中的時候,竟也是個不良少年,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突然就改過自新,做回了三好學生。

面前這一幫人裏,有不少都是他原來的小弟,當然也包括寸頭在內。

有尚雲在,事情就好解決了。

看在他的面子上,寸頭保證絕不會再來打擾林風岳,至于那個黃毛,也被帶回去,說是要按照老規矩懲治。

葉酒年是信得過尚雲的,也沒再追着不放。

看着面前一米八幾的尚雲,葉酒年突然就覺得,對方好像比平時高大了許多,她忍不住抱了抱拳:“沒想到你還是個有故事的人,失敬失敬。”

尚雲又露出平時慣有的木讷笑容:“哪裏哪裏,當時年少無知……”

“這次真要謝謝你了,不過,”葉酒年頓了一頓,有些猶疑,“我聽說你立志不再摻和以前的事情,這次破了例,會不會……”

“不用在意這個,”對方笑得愈發淳樸真摯,“平時學霸在學習上幫了我很多,有機會回報是再好不過了。”

葉酒年突然臉色一變,生出一股子危機感:“尚雲啊,以後有問題也可以來問我,葉哥罩着你。”

所以,請務必離阿岳遠一點。

“大哥……”寸頭幾人早已離開,只剩下那個圓臉男生還站在原地。

“成子,我說過,不要再叫我大哥了,我現在要好好學習,你也別再跟着寸頭他們混日子了,找點正經事做,知道嗎?”

尚雲說完,拍了拍成子的肩膀,就要回操場去。

這會子比賽已經開始一段時間了,葉酒年趕回去也于事無補,她叫住尚雲:“尚雲,你先回去吧,我腿有點疼,先去一趟醫務室。”

“嚴重嗎,葉哥?要不我先送你過去吧。”

“沒事,一點小傷,你先去給他們報個平安吧。”說完她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訴阿岳,就說是我不小心摔着了!”

尚雲點頭應下,就離開了。

那個圓臉沒走,反倒還跟在她身後。

“你幹什麽?”葉酒年對這個人,倒是還蠻有好感,畢竟先前他攔住黃毛,也是幫了自己。

對方突然高呼一聲:“大哥!”

葉酒年被這突如其來的認親喊懵了:“你腦袋被門夾了?”

成子一臉義正言辭:“大哥叫你葉哥,那你也是我哥,既然大哥不讓我叫他大哥,那以後你就是我大哥了。”

葉酒年快要被一連串的哥給繞糊塗了:“瞎認什麽哥?你大哥都知道好好學習,你就不能跟他學點好?”

圓臉将臉一垮:“我人笨,學習學不好,做啥啥不行,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說着說着,兩人就到了醫務室,圓臉老實地笑了笑:“已經到醫務室了,那我先走啦。”

對方這是特意送她?

“等等,”葉酒年一時嘴快,但話都說出去了,也不存在後悔,“你這個小弟我認了,把手機號留給我吧。”

江城中學校門口的大屏幕,連接着操場上的攝像頭,上面正實時播放運動場內的情況。

被限流在校外的群衆,也紛紛聚集在此,觀看大屏幕上直播的賽事。

場上現在正在進行的,是女子兩千米長跑。

然而,攝像頭卻并沒有對着領先的選手,而是一直聚焦在,中間那位十一號選手身上。

圍觀群衆們卻沒有一絲不滿,反而對着大屏幕看的津津有味。

“這是誰家的閨女啊,長得可真俊吶……”

“是好看,和之前短跑那個姑娘比,也半點不差呢。”

“怎麽場外的人好像都在喊學霸加油?”

旁邊一個看起來年輕漂亮的阿姨開了口:“您不知道,這姑娘成績特好,所以大家都叫她學霸!上次模拟考試,全校第一的那個林風岳,就是她!我們家孩子就是跟她一個班的。”

旁邊一個打扮很樸實的婦人,也目不轉睛地盯着大屏幕,她眯着眼睛使勁瞅了幾眼後,拉住了剛才說話的年輕阿姨:“大妹子,你剛才說,那閨女叫林風岳?”

“對,怎麽了?”

“沒什麽……”那婦人頓了頓,又問道,“她是哪個班的呀?”

“高二七班啊。”

“高二七班啊,行,謝謝你啊,大妹子……”那婦人走到一旁,從手提袋裏拿出手機,撥了出去,“喂,義鵬啊,我跟你說,我剛剛看到你家林風了。”

“怪不得你找不到她,她現在好像改名叫林風岳了。”

葉酒年本想着,先去校醫室處理一下,再去見林風岳,省的崴着個腿,太過狼狽。

沒想到,她正在醫務室的簾子後面,給自己小腿上藥,就聽見林風岳的聲音,也傳了進來。

她本想出去看看,奈何腿上正塗着藥膏,外面又有旁人,索性等了等,先聽一聽外面的動靜。

“校醫不在?算了,不等了,我自己找吧,反正直接把葡萄糖兌在礦泉水裏就可以了。”好像是王小艾的聲音,“諾,喝吧。”

“謝、謝謝。”林風岳聽起來呼吸有些急促。

原來林風岳跑完兩千米,十分虛弱,方老師這才讓人帶着她,來醫務室開一點葡萄糖,補充一點能量。

至于送林風岳過來的,就是自告奮勇的王小艾了。

等林風岳呼吸稍微平複下來,王小艾又開了口:“你之前,憑什麽說我嫉妒?”

“因為你确實嫉妒,不是嗎?”林風岳頓了頓,“不然,你為什麽要把水潑在酒酒身上?”

王小艾急促地笑了一兩聲,好像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你說我嫉妒,難道你不嫉妒嗎?不然你為什麽沒有當場揭穿我?”

“揭穿了又能怎麽樣,潑都已經潑了,難道你希望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情?”

“所以你也嫉妒她,對不對?”王小艾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憤恨,“憑什麽她又聰明又漂亮,家世還那麽好?憑什麽所有的好事都輪到她?”

林風岳忽然嘆了口氣:“我說錯了,你不是嫉妒,你是自卑。因為自卑,所以才會嫉妒。”

“你不嫉妒?”王小艾笑聲有些瘋狂,“就算你不嫉妒,可如果你沒有了這張臉,不那麽聰明……我不相信你不會嫉妒!”

“你錯了。”林風岳口吻裏,像是帶着一絲悲憫,“自不自卑,從來不是因為你有什麽,而是取決于,你對自己的要求。”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如果你只會用別人的标準來要求自己,那麽,恐怕你永遠無法令他人滿意,也永遠擺脫不了自卑。”

“我……”外面沉默了片刻,響起一陣腳步聲,“你在這裏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王小艾竟然就這樣走了?

葉酒年忍不住在心裏擊節贊嘆,大學霸的嘴炮果然厲害。

她一把拉開簾子:“阿岳!”

看到對方明顯吃了一驚,葉酒年得意極了,“怎麽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尚雲說你摔傷了,怎麽樣?嚴重嗎?”林風岳走到床前,細細看了看葉酒年腿上的淤青,接過葉酒年手中的藥膏,動作熟練地給她塗抹起來。

“我沒事。”葉酒年半靠在對方身上,笑嘻嘻地開口,“所以,阿岳,你對自己的要求是什麽呀?”

“好哇,你偷聽牆角!”林風岳敲了敲她的額頭,而後又笑了笑,“我對自己的要求呀,就是做個好人……”

葉酒年裝出一副氣哼哼的樣子:“那你還縱容她潑我?”

“揭穿她沒什麽好處,還會傷了她的自尊。”

“她自己都不重視自己的自尊,你還幫她顧慮什麽?”葉酒年對王小艾并沒有什麽好感。

林風岳搖了搖頭:“她才十幾歲,很容易受外界環境的影響,有些事情,并不全是她的錯。”

她想起之前無意中,聽見關于王小艾家庭的流言,嘆了口氣,“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樣幸運的。”

眼看着葉酒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委屈巴巴起來,林風岳連忙順毛:“當然,你這樣好,才會值得這樣好的運氣。”

葉酒年借着腿傷,幹脆請了晚自習的假。

林風岳擔心她腿腳不便,也沒去上課,跟着留在宿舍裏照顧她。

在知道林風岳就是丘山後,葉酒年就買了一套數位板,送給了林風岳,說是收了女神的畫,也要還一份禮才行。

如今林風岳在宿舍裏畫畫,葉酒年就坐在一旁玩手機,偶爾擡起頭來看看畫,兩相無話,四下裏卻流淌着溫情脈脈。

兩人安靜地待了大半個晚上,林風岳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葉酒年看林風岳接完電話,就收拾東西,一副要準備出門的樣子,忙問道:“怎麽了?”

“魚丸兒要我陪她一起回家。”

“怎麽要你陪她回家,她男友呢?”

“他們吵架了。”

餘婉兒一個人在外租房,住的地方和學校中間,又有一小段黑暗無光的路程。

平日裏都有男友陪她回去,今日了吵架,餘婉兒只能獨自一人。

這段路雖然黑,卻算不上危險,放學走這條路的學生更是不在少數。只是餘婉兒實在怕黑,才打電話找了林風岳來陪她。

雖說沒有危險,但葉酒年卻還是有些不放心,只是林風岳說她腿受傷了,說什麽也不讓她跟着。

她想了想,忽然靈機一動,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出去。

林風岳陪餘婉兒走到一半,對方的男友就追了上來。

林風岳搖頭笑了一下,把空間留給兩人,自己則退到一旁,打算等兩人和好再離開。

她擡頭看向夜空,頭頂萬裏無雲,星辰漫漫,明天應該又是個晴朗天。

林風岳站了一會,突然覺得不對勁,巷子裏有人,一直在看着她這邊。

她上前去,看清對方的圓臉:“是你?”這是那天在超市,跟在寸頭身後的人。

對方倒是很老實:“是我,大哥派我來保護大嫂。”

林風岳皺了皺眉頭,也沒顧上糾正對方的用詞:“他怎麽知道我的行蹤?”

“啊,我大哥不是寸頭,是葉哥!”圓臉忙澄清自己的身份。

林風岳何等聰明,看到對方突然和葉酒年産生聯系,再聯想到今天下午葉酒年的傷,就把事情經過猜了個七七八八。

圓臉人又老實,禁不住她兩句诓,就露了餡。

原來,葉酒年真的是因為她才受了傷,還想方設法地瞞住她……

現在哪還有做好事不留名的,真是個傻子……林風岳從心底裏,輕輕發出一聲喟嘆。

圓臉退到一旁等她,說什麽都不肯走,非要把她安全送回學校才罷休。

林風岳自己一人還無所謂,有人陪她一起等,就不太自在了。

她看向餘婉兒的方向,發現兩人果然已經和好,正靠在一起說悄悄話。

林風岳心底裏湧起一陣欣慰。

然而,正當她準備上前同兩人告別時,心裏又突然冒出一句疑問——

如果今天,站在這裏的是葉酒年,如果對方也有了男友,自己是否會像對待餘婉兒一般,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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