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謀求

謀求

沒過幾天,月考放榜。

俞洲以絕對的分差占據高一榜首,陳樂瑤看着成績單直吸氣,抓住俞洲的校服衣袖來回搖:“這次數學都考超綱了,你打148分合理嗎?我真的懷疑你長得是不是人的腦袋,怎麽這麽變态啊?”

陸新浩比上次退步了十名,抱着慘不忍睹的數學試卷哀嚎:“我應該抄洲哥幾道題的,他考試時就坐我斜對面!”

俞洲也正在看數學卷,最後一題确實被扣了兩分,因為沒有按照題目要求保留兩位小數。

他眉頭緊皺,盯着這個低級錯誤反思了許久。陳樂瑤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會還不滿意吧?”

俞洲說:“确實不該扣分的。”

“……”陳樂瑤翻了個巨大的白眼,“你給我們留點活路吧!”

教室裏一片鬧哄哄,大家都沉浸在考試成績裏,誰也沒有注意到班主任已經遲到五分鐘了。

過了一會,學習委員在門口道:“俞洲,老班讓你去一趟辦公室,好像有人在學校門口找你麻煩。”

俞洲從試卷裏擡起頭。

陳樂瑤眉頭一皺:“誰找他麻煩?又是唐邱?”

學習委員搖頭說不知道。俞洲收起臉上的情緒,把卷子撫平夾進書裏,慢條斯理起身,擡腳準備往門外走。

陸新浩跳起來:“我跟你一起去,肯定是唐邱那個傻X。”

陳樂瑤也連忙站起身:“等等我!”

三人走到走廊上,陳樂瑤語速飛快地說:“老班讓你去辦公室,我們就兵分兩路,我和陸新浩去校門口去會會唐邱,你去聽聽老班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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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新浩贊成點頭,俞洲對兩個朋友笑了笑,道:“不是唐邱。”

“不是唐邱還能是誰?”陳樂瑤一雙杏眼都氣圓了,“就他因為我的事老揪着你不放,姑奶奶不發火還真被當我是病貓了!”

俞洲勾起嘴角:“說不定是唐邱他媽媽。”

陸新浩、陳樂瑤:“……誰?”

俞洲沒有攔朋友,也沒有去辦公室,徑直穿過操場往校門口走。現在是上課期間,校園裏很安靜,他們遠遠地就聽到一個咆哮的女聲,嘴裏污七八糟罵着難聽的話。

保安、教導主任都在,還有上體育課的學生也烏泱泱圍了一圈看熱鬧。走近之後,陳樂瑤非常清楚地聽到了一句:“我鬧什麽了?我都沒進你們學校。把那個小三生的野種喊出來,就是那個叫俞洲的,他媽媽做這種不要臉的事情,他還敢出門上學?”

陳樂瑤一愣。

她心頭砰砰跳了幾下,轉頭小心地看向俞洲,卻見俞洲臉上居然帶着淡淡的、沒有溫度的笑意,微微偏頭,極為認真地聽着。

“你……”她後背忽然一陣寒意,“俞洲,你別生氣,我們幫你罵她。”

“不用,”俞洲說,“她又沒有罵錯。”

陳樂瑤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嘴唇張張,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離校門口越近,難聽的謾罵聲便越清晰,她的臉色也跟着變差,憤憤不平地撸起袖子:“真是欺人太甚!”

被罵的人倒是毫無反應,俞洲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片刻後,他道:“媽,能不能來一趟我學校?”

裏面不知說了什麽,俞洲微微低着頭,眉眼藏在劉海的陰影裏,嘴角的弧度在加大,竟讓人覺得他此時心情很不錯。

他說:“你男朋友的老婆在學校門口,罵我是小三的野種。我不認識她,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話音落地,那頭顯然飛快地挂了電話,俞洲将手機重新裝回口袋裏,對陳樂瑤和陸新浩道:“你們回去上課吧,今天應該會講月考的試卷。”

陸新浩不如陳樂瑤敏銳,還沒猜到發生了什麽,只問門口那個女瘋子是誰。陳樂瑤把陸新浩推走了,讓他先回去,自己氣得耳朵微微發紅,大步沖向校門口。

“罵什麽罵,在學校門口撒潑算什麽本事!對着你自家的男人唯唯諾諾一句話不敢罵,倒是有本事跑到學校來欺負未成年的學生!不要臉!!”

陳樂瑤的聲音清脆利落,對着撒潑的女人噼裏啪啦一通輸出,把女人說得足足愣了半分鐘。教導主任眉頭一皺,跨步把陳樂瑤擋在自己身後,回頭小聲警告:“你不要摻合!”

那個女人看起來四十多歲,矮矮瘦瘦,臉上已經長了皺紋,五官和唐邱有幾分相似,渾身上下都透着被家庭吸幹的疲憊和幹癟,偏偏一雙眼睛滴溜溜透亮,嗓門也大,被陳樂瑤罵懵之後很快回過神,開始朝着陳樂瑤開火。

陳樂瑤在家是小公主,在校是校花,哪裏受過這種氣,教導主任都攔不住她和唐媽媽對罵,不知情的還以為女人口裏的“小三野種”說的是她。

俞洲本來沒打算露面,見陳樂瑤一罵不可收拾,眉頭終于皺了起來,走到前面去準備把陳樂瑤拉走。

剛走了半步,有人擋在他前面。

徐曉風還推着單車,額角有汗,顯然是來趕課的,結果正好碰上這出熱鬧。他看了俞洲一眼,臉上難得帶了幾分怒氣,道:“回去上課。”

俞洲對上那雙淡色的眼睛,不知為何,竟有種從裏到外被看透的錯覺。他心跳漏了兩拍,低聲喊了一句“徐老師”,徐曉風沒理他,去前面拉住氣得滿臉通紅的陳樂瑤,道:“別罵了,沒有意義。”

陳樂瑤正在氣頭上,用力甩了兩下徐曉風的手,沒甩開。她怒目回視,對上徐曉風的臉後嘴唇張了張,怒意像被戳破了的氣球一樣飛快癟了下來:“徐老師,我……我聽不慣她罵的那些話!”

“嗯,”徐曉風道,“回去吧,你這樣俞洲反而覺得難堪。”

後半句說得很輕,只有陳樂瑤能聽到。她一愣,迅速看向俞洲,忽然意識到什麽,有些手足無措地“哦”了一聲,乖乖往學校裏走。

唐媽媽還在咆哮,見陳樂瑤走了,又指着教導主任罵,說他包庇小三的兒子,質問他是不是也和那個婊子有一腿。教導主任真是煩死這一家人,直接無視她,轉身對圍觀的學生吼:“一個個的都不用上課嗎?看什麽看,想吃警告?!”

圍觀的學生們一哄而散,校門口只剩下保安和老師,還有俞洲。

人少了之後,唐媽媽的目光一下落在俞洲身上。

“你……”她想起複印件上的照片,瞳孔收縮,指着俞洲,“是你!”

明明是從來沒見過的陌生人,她卻像對俞洲有說不盡的怨恨,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俞洲一動也沒動,就這麽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臉上沒有任何她想要看到的情緒,僅僅只是看着她,甚至帶着憐憫。

怒氣一發不可收拾,徐曉風擋在俞洲身前,被她抓住了衣領子。她一邊把徐曉風往旁邊拽,一邊伸出另一只手想撓俞洲:“你這個野種!害得我們家好慘!你媽媽還要不要臉,啊,要不要臉!”

徐曉風被她撓破了臉,火氣也上來了,回頭對俞洲道:“回去上課,聽到沒有!”

俞洲仍然站在原地。

他紋絲不動,好像眼前的鬧劇與他無關,平靜道:“我在等人。”

教導主任趕緊叫保安上來拉人,門口一片混亂嘈雜,唐媽媽又哭又鬧,被保安不小心推倒在地,幹脆坐在地上不起來。

她頭發也亂了,身上全是灰塵,在衆目睽睽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用她能想到的最難聽的詞咒罵俞洲母子,似乎她人生中所有痛苦的來源都是素未謀面的某個女人。俞洲站在人群最後方看着,那股熟悉的惡心之意又一次開始擠壓他的胃部。

反胃。

想吐。

這種惡心的、病态的、讓人被吃到只剩骨架還渾然不覺的親密關系。

比泥巴裏吸人血的水蛭還要恐怖,比陰溝裏吃腐肉的蛆還要肮髒。

他臉上帶着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冷笑,瞳孔像是結了冰,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闖進人群,擋在了他和唐媽媽之間。

俞若雲甚至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穿着居家服,滿臉怒氣,瘦小的身體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沖進來照着女人的臉就是一巴掌,打得清脆作響。

“你敢欺負我兒子……!”她氣得聲音發抖,“不去找唐欣榮那個傻逼算賬,跑來欺負我兒子,我要弄死你們這對狗東西!”

唐媽呆了幾秒,立刻尖叫起來,瘋了一樣朝俞若雲撲過去,兩人迅速撕打在一起。保安束手束腳不知道拉哪邊,教導主任也滿頭包,而一直站在人群最後面的俞洲終于動了,他越過徐曉風加入戰局,左手把他媽扛起來,右手揪着唐媽的領子,像牆壁一樣擋在她們兩人之間,仍由她們把自己撓得滿手血印子。

唐媽尖銳地叫罵,俞洲空出一只手,把唐欣榮寫得單身保證書塞進她手裏:“一個兩頭騙的男人,也值得你這樣?”

俞若雲還沒消氣,捶着兒子的背讓她放自己下來,嘴裏不依不饒罵道:“你管不好你老公讓他出來招搖撞騙,還有臉跑來我兒子學校鬧!怎麽,就我有兒子,你沒兒子是嗎?再讓我看到唐欣榮一次,我就把他那玩意割下來,挂在你兒子書包上!”

這是初一俞洲威脅唐欣榮的話。

他聽笑了,終于覺得痛快,雙臂牢牢箍着他媽,還不忘跟教導主任和徐曉風請假,看起來仍然是那副好學生模樣,道:“老師,我今天想請半天假。”

徐曉風眉頭緊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教導主任巴不得他趕緊走,連聲道:“對對,回去休息下,不用急。”

俞洲扛着俞若雲,往洗衣店的方向走。走的時候,他聽見唐媽還在哭。

“現在看清楚了嗎?”他問俞若雲,“那個男人的真面目。”

離開校門後俞若雲便不再說話,也不再錘他,軟綿綿地趴在他肩膀上,呼吸斷斷續續。俞洲沉默兩秒,伸手摸了一下俞若雲的臉,摸到了一手溫熱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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