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情書
情書
“風哥,睡在這裏會感冒的。”
俞洲說出這句話時,聲音非常輕,沙發上的人仍然沉沉睡着,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于是,他的目光肆無忌憚,從徐曉風完美的臉開始,一路往下,滑過鎖骨、喉結,最後落在他平緩起伏的胸膛上。
那裏和俞若雲不同,他忽然想。
俞若雲在家時,也時常會沒骨頭一樣倒在沙發上。她痛恨一切衣物的束縛,無視家裏另一個快成年的異性,總是穿着吊帶裙或者小背心,任由輕薄的衣物勾勒出女性曲線,讓俞洲處于沒由來的緊繃和不安定中。
但徐曉風是男人。
俞洲看着他睡着時起伏的平坦胸膛,莫名感到很安全,甚至情不自禁地想要再靠近一些,想更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混着沐浴露味道的檀香。
他在沙發前半蹲下來,想起兩人在籃球場上熱氣騰騰的擁抱,嘴角輕輕翹起,又說了一遍:“去床上睡吧,小心落枕。”
數秒後,徐曉風半夢半醒間動了動嘴唇,“唔”了一聲,然後再沒有下文。
俞洲便蹲在這裏看,有種極為隐秘的快樂。
眼前人無法接受任何人的肢體接觸,卻容忍他肆無忌憚地靠近。
四百米都跑不下來,卻和他一起打了一場籃球賽,甚至大獲全勝。
和杜淮去吃面都嫌社交麻煩,卻在他面前睡得毫無防備……
他占據這個家裏的一個次卧,踏入這間客廳,并迅速獲取了想要的那個特殊位置。
對于徐曉風來說,他是特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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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點,俞洲變得很快樂,他蹲在沙發前看了許久,然後回到次卧,把屬于自己的那條毛毯蓋在徐曉風身上,接着取出剛洗好的衣服,展平,晾幹,像這個家的另一個主人一樣,将一切處理得井井有條。
……
徐曉風一覺醒來,只覺得腰酸背痛,胳膊連擡都擡不起來,翻身更是苦不堪言。
他皺了半天眉,在沙發裏翻來覆去,然後聽見有人在笑。
他一愣,擡頭看到俞洲坐在窗戶旁邊的書桌後面,手裏拿着筆做試卷,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徐曉風有些尴尬,迅速收拾好失控的表情,咬咬牙從沙發裏坐起身,故作鎮定道:“幾點了?怎麽沒叫醒我?”
“你睡得香,我叫了幾次都沒反應,”俞洲說着,放下筆走到沙發後面,“是不是胳膊疼?”
徐曉風剛想說還行,一只手捏上了他肩膀的經絡。
剛剛管理好的表情瞬間失控,他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往旁邊躲。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像抓住準備逃離的小動物那樣,把他固定在原位。
捏的力度放輕不少,因為第一下的痛感太強烈,徐曉風竟逐漸覺得可以接受,甚至有點舒服。
他就這樣淪陷在俞洲的小手段裏,享受了幾秒,然後聽見俞洲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今天我在球場抱你的時候,你沒反應,”他說,“我都做好了被揍的準備,鼓起很大勇氣才行動的。”
他說得這樣可憐,徐曉風沒忍住笑了:“別冤枉人,我什麽時候揍過你?除夕那晚你把我的手捏青一圈,我都沒動你一下。”
俞洲發現剛睡醒的徐曉風特別遲鈍,居然還沒對他們正在進行的肢體接觸做出反應。他嘴角的笑意更深,手掌沿着肩膀往下,慢慢揉他背部僵硬的肌肉,繼續轉移注意力道:“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擁抱,”俞洲強調這兩個字,“我們全部貼在一起,而且渾身是汗,熱氣騰騰的,我甚至都聽到了你的心跳。”
接着,不出所料,他感到手掌心下的人在一點點變得僵硬。
關于擁抱的每一個細節都清晰浮上心頭,甚至比當時的體驗更加深刻。徐曉風在俞洲的徐徐誘導下回憶起了一切。
球場外的歡呼、俞洲身上滾燙的溫度、噴在耳邊的粗重呼吸、極為有力的雙臂、通過胸腔傳導而來的激烈心跳……
所有過敏反應都開始後知後覺,讓他坐立不安,渾身不自在。
俞洲不動聲色看着他的神情,愉悅感更強烈了。他用很專業的手法将按摩推進到腰部,徐曉風終于想到要躲,但已經為時過晚。
心理在排斥皮膚的接觸。
身體卻在誠實地享受。
幾秒的拉扯,徐曉風放棄掙紮,為自己找借口道:“或許是脫敏治療有了階段性突破。”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俞洲贊同地說,“可以多鞏固一下治療效果。”
兩人一本正經,想的卻都不是正經事。過了一會,俞洲感到那些僵硬的肌肉在逐漸放松,接着,他聽見徐曉風很随意地開口:“明天上班找杜淮也試試,說不定真的有改變呢。”
俞洲臉上的笑容一僵。
飄在雲頂的心情開始飛速下墜。他盯着眼前人柔軟的發旋,一些危險且不恰當的情緒一閃而過,又被他迅速收斂起來。
他應該說“這是個不錯的主意”,但話到嘴邊,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最後,他道:“杜老師會覺得奇怪的吧?”
“為什麽?”徐曉風不解。
“同事忽然走過來跟自己進行肢體接觸,這種事情不會很奇怪嗎?”
“啊……”徐曉風代入一下自己,覺得确實如此,“你說得也對,我得找一個自然的時機,比如幫他搬東西的時候。同事之間互相搬東西應該挺正常的吧?”
俞洲:“……”
按壓的力度大了一些,身後人半晌都不說話,徐曉風正準備回頭去看,俞洲突然開口,話題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急拐彎:“期末考試完第二周就是縣籃球比賽,老師來看我打球嗎?”
徐曉風笑道:“當然,我會來現場給你加油。”
俞洲聽到這句,心情又稍微變好了一些。
……
第二天早上,徐曉風剛到辦公室便被杜淮叫住。
“徐老師,怎麽早不說你會打籃球?我每周都約不到人!”
徐曉風:“……我不怎麽會打。”
杜淮一把勾住他的肩:“別謙虛啦!昨天有人拍了你投籃的視頻,發在校貼吧裏,把我驚呆了,人不可貌相啊!”
徐曉風:“……”
他看了一眼杜淮的手,沒想到昨天随口講的話今天就應驗,甚至不用他去找時機。
久違的過敏症狀開始瘋狂湧現,他強忍着想要把杜淮推開的沖動,感到呼吸變得困難、頭頂冒出冷汗、甚至覺得那只手是某種有溫度的詭異蛇類,準備要把他緊緊纏住。
但因為俞洲孜孜不倦的努力,他的忍耐阈值大幅上升,居然還能鎮定地聽着杜淮話痨兩分鐘。
“我真的不會,”他最後道,“還處于學習階段。”
杜淮:“你就是謙虛。今天下午第二節我兩都沒課,走,去玩兩把。”
徐曉風只想他趕緊把自己放開,連連點頭:“好,可以。那個,我先去班上,下午我們再見。”
杜淮松開手:“說好了啊,下午,到時候我們……”
話還沒說完,他看到徐曉風大步流星,一副有急事要趕的模樣,眨眼就消失在辦公室,連背影都沒留給他。
杜淮:?還沒到上課時間啊。
杜淮的這一個搭肩,讓徐曉風意識到,他并不是已經克服了煩人的毛病,而是對固定的治療對象有了固定的改善,那個對象是俞洲。
……也總比沒有改善好。
至少說明脫敏治療還是有效果的。
因此,徐曉風雖然全身酸痛,下午還是如期赴了杜淮的約。杜淮提早到了,遠遠地朝他揮手:“這邊!”
這個時間段很多班級都在上體育課,杜淮占了最邊緣的小籃球架,迫不及待把球傳給徐曉風。
徐曉風抱着球,坦白:“我只會拍球和投籃。”
“沒關系,我教你啊!”杜淮道,“你先拍起來,我教你搶球。”
徐曉風開始拍球,然後輕而易舉被搶走,又對于怎麽搶回來束手無策,但作為高二的班主任,杜淮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居然也教的有模有樣。
講了一會搶球,他們開始投籃玩。徐曉風昨天累到了,今天相當的消極怠工,投一個休息一下,把摸魚進行到底。
杜淮居然也玩得很高興。
玩到一半,第二節下課了,操場的人迅速變多。
俞洲下樓買水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操場最角落裏的徐曉風。
他正和杜淮兩個人有一下沒一下地投着籃,整個人懶洋洋的,看起來非常放松,時不時還會和身邊的杜淮笑着說幾句什麽。操場旁邊的凳子上早就坐了一排同學,有的拿手機在偷拍,有的低頭和同伴嘻嘻哈哈,話題無疑正圍繞着球場裏的人。
俞洲的腳步一頓。
一些不妙的情緒在生長。他甚至沒察覺到自己調轉了方向,等回過神來時,人已經站在球場邊。
徐曉風的外套随意放在椅子上,兩個同學在小聲讨論這個外套是什麽牌子、值多少錢。
俞洲将那件外套拿起來,搭在手臂上。
場內的徐曉風也看到了他,朝他揮了一下手。杜淮順着方向看過來,見到俞洲,也很熱情地招呼:“俞洲,來來,一起打一把!”
俞洲臉上沒有流露任何異常,微微笑着,道:“老師們打吧,我等會就上課了。”
“好, ”徐曉風道,“最後一節我沒課,晚上回家吃飯。”
這句話像是一劑強心針,打在俞洲的心尖上,瞬間撫平了所有情緒。俞洲緊繃的肩膀緩緩放松,雖然徐曉風做的菜難以入口,他仍然感到期待,點頭道:“下課就回。”
球到了徐曉風手上,他繼續投籃,和杜淮聊着明天的課。
俞洲一直看到上課鈴響,四周的同學都散光了,他走之前又叮囑了一句:“記得穿外套,小心着涼。”
“快去上課!”徐曉風催促。
俞洲把外套重新放回椅子上,轉身正要走,忽然看到外套的兜裏露出了一個粉色的尖角。
他眉心微跳,用背部擋住徐曉風的視角,捏住那個角,把東西掏了出來。
那是一個粉色的信封,信封上用圓珠筆畫了愛心。
……一封情書。
俞洲盯着愛心看了幾秒,若無其事地将情書塞進自己的口袋,嘴唇拉成一條緊繃的線,轉身離開了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