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秘密

秘密

徐曉風把宋秋關在門外,先将房間裏裏外外找了一遍,确定這裏沒有攝像頭,然後坐在窗臺上低頭打量防盜網外的環境,想着該怎麽做才能讓徐春岚同意自己搬出去。

等到四點,他如約去了書房。

家裏的書房貫通兩層,接近8米的層高,四周全是環繞的書架,密密麻麻擺滿各種領域的專業書籍,數量甚至比得上一個高中的圖書館。

這裏有專業的控溫控濕設備,隔音非常好,徐曉風把門帶上後,耳朵因為過分的安靜開始嗡嗡作響。

徐春岚坐在最中間的書桌後,右手吊着水,左手撐着下巴,正閉眼假寐。

徐曉風悄無聲息地走到她對面坐下。

書桌後的人沒有做出反應,他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沒有出聲,安靜打量許久未見的母親。

她的頭發又白了不少,但歲月一直給予她優待,白發和恰當好處的皺紋沒有影響她的美麗,只是增添了幾分深沉和嚴厲。

閉眼小憩的模樣,像極了小時候挂在牆上的菩薩。

徐曉風把呼吸聲放輕,等待了片刻,徐春岚終于閉着眼睛開口:“幾年沒回,這次回來感覺怎麽樣?”

徐曉風:“家裏一切都還是老樣子。”

“是嗎,我怎麽感覺什麽都變了。”徐春岚睜開眼。

徐曉風沒有接這句話,道:“媽媽怎麽這麽快就回了家裏,不在醫院多住幾天嗎?”

徐春岚:“住在醫院麻煩,而且你要回來,還是家裏方便。”

她把兩個杯子推過去,示意徐曉風往裏面添水。杯底放了茶葉,熱水倒進去之後,茶香很快蔓延開來。

Advertisement

“你回來的這個時間點正好,暑假剛剛開始,可以待家裏休息兩個月,再回學校複課。”

“複課?”徐曉風倒水的手一頓,“知海一中?”

徐春岚勾起嘴唇,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說法,更正道:“京大。”

徐曉風:“我已經從京大辭職快三年了,怎麽複課?”

徐春岚單手接過茶杯,聞了一下茶香,道:“你沒有,這幾年你只是因病休假,病假期間保留教師身份。”

徐曉風:“辭職書是我親自遞交上去的,法律規定雇傭單位必須在一個月內……”

“什麽時候交的?交給誰?我問過你們院長,他說他沒有收到,”徐春岚平靜地說,“倒是收到了你的病假單,宋秋幫你辦的。”

徐曉風:“……”

他記着宋秋的話,不想在俞洲出志願的節骨眼惹怒媽媽,最終選擇了沉默。

徐春岚:“八月在國外的學術交流,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我的孩子不能因為出不起機票錢而困在國內。小風,你要重視這次機會,近幾年國際上一直沒出有分量的數學發現,或許可以再沖擊一下菲爾斯獎。”

徐曉風微微低頭,沒說話。

“最近的證明進展怎麽樣?有找到新的思路嗎?”

聊到學術上的話題,徐曉風才重新開口,講了一下自己最近的進展。徐春岚是物理專業的,但當年拿的是數學雙學位,對專業性的知識了如指掌,和徐曉風聊了半小時。

聊完,她道:“回去休息吧,明天和我一起去醫院,給你做一個全身體檢。”

徐曉風站起身,沒忍住多問了一句:“過幾天我可以搬去京大旁邊的公寓住嗎?”

徐春岚看了他一會:“我不放心你獨居。”

徐曉風:“為什麽?我年底就滿三十了。”

徐春岚:“我不想哪天收到醫院的通知,說你又吞藥自殺。”

一句話把徐曉風堵得無話可說,他皺起眉,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

徐春岚現在捏着俞洲,就是捏着他最軟的那根肋骨,他做不了任何反抗。

渾身難受地走到書房門口,徐春岚又忽然叫住他。

“對了,差點忘記還有文件沒給你。”

徐春岚從抽屜裏拿出一份別好的A4紙,遞給徐曉風。徐曉風接過時心頭微微一沉,問:“是什麽?”

“回去慢慢看。”徐春岚說。

他拿着文件,離開了書房。

回到自己裝着電網的卧室後,他倒進沙發裏,好一會都沒法從剛才的對話中緩過神。

去知海縣之前,徐春岚一直都保留他的私人空間,更多的是暗暗關注他的動态,從沒有像這樣把控制欲擺在明面上。

她現在連裝都不想裝了。

徐曉風摁住眉心,許久,才慢慢坐直身體,打開徐春岚給他的那份文件。

目光投向文件的剎那,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那是顧思博的傷情鑒定報告。

如他所猜,傷情鑒定改成了顧思博去年來知海一中招生的時間,裏面放了很多非常有沖擊力的傷口照片,已經不是打架那麽簡單,顯然夠得上法律意義的人身傷害。

徐曉風眼睛裏映着那些血淋淋的圖片,喉結滾動,惡心地又快速往後翻了一頁。

本以為這已經是用來威脅他的極限,他發現自己想得太過簡單了。

下一頁的內容讓他臉色更加難看。

家裏居然還對俞洲做了全面的調查,查出來他的身份是造假的,有鐵證證明他在十幾年前使用非法手段獲取戶口。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但現在偏偏是俞洲高考完的關鍵時期,以家裏的力量,能在假身份上做的文章實在太多,極可能比他打傷顧思博導致的後果還要嚴重得多。

更何況俞洲的身世成謎,也許會導致連鎖反應。

徐曉風緊緊攥着這份文件,心頭燒着怒火,氣家裏對一個無辜的高中生出手,也氣自己的無用和無能為力。

他在徐家長到這麽大,卻除了數學以外什麽都不懂,甚至以為家裏真的像表現出來的那樣純良,真是天大的笑話。

……得冷靜下來想一想。

徐曉風把文件丢進碎紙機,然後坐在沙發裏,像雕塑一樣從下午坐到晚上,腦中塞滿各種各樣的事,許久沒犯的偏頭痛故态重萌,甚至比後遺症最嚴重那會還要疼得厲害。

直到他丢在書桌上的手機滴滴作響,他才有了一點反應。

是俞洲打來的視頻通話請求。

徐曉風迅速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鏡子裏自己跟鬼一樣白的臉色,沒敢接。

他先從書桌抽屜底下翻出兩片過期的止痛藥吃了,然後用力揉搓自己的臉,搓出一點血色,才把視頻打了回去。

那邊迅速按了接通。

俞洲穿着居家服,坐在熟悉的沙發裏,看起來心情不怎麽愉快,眉眼間流露出陰郁,接通之後立刻盯住徐曉風,上上下下仔細打量。

“到了?”他問。

徐曉風朝他露出微笑,道:“嗯,到了,今天坐了一天的車,好累。”

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到的是哪裏,徐曉風不會撒謊,俞洲也不想他再跟自己撒謊。

俞洲:“吃飯了沒有?嘴這麽白。”

“兩點多吃了一頓大餐,現在還不餓,等會自己下碗面吃。”徐曉風說,“你在家怎麽樣?有沒有約朋友出去玩?”

俞洲說:“你不在,我也懶得做飯,點了外賣。”

說話間,他不動聲色地掃着徐曉風身後的背景,隐約辨出那是一間相當寬敞的奢華卧室。

他道:“走動一下,給我看看你住的地方怎麽樣?”

徐曉風聽話地把手機切成前置,在房間裏走動起來:“這裏還不錯,該有的都有,不用擔心我。”

鏡頭前閃過繁複的地毯、兩米寬的大床、純實木的厚重書桌、挂在牆上的昂貴油畫、以及窗戶外隐隐透出來的防護網。

俞洲的眸色越來越沉。

哪怕隔着屏幕,他也清晰地直面到了他和徐曉風之間的階級差異。

知海縣三年,他居然差點忘了徐曉風是從哪裏來的,甚至還天真地幻想着可以輕松将他帶走,去過只屬于他們兩的新生活。

而那些人只要動動手指頭,就能粉碎他的全部幻想。

鏡頭重新切回,徐曉風的臉重新出現在手機裏。分開不過一天的時間,他的臉上失去了血色,嘴角勾着,眼睛裏卻挂着疲憊,強打着精神朝他笑。

俞洲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他被撕裂成兩半,看着手機裏的人冷靜發狂,一邊嘲諷自己的弱小和不自量力,一邊只想馬上買票飛到京市,不顧一切把被奪走的人重新搶回來。

徐曉風還在溫聲哄騙他:“這邊也沒有知海縣那麽熱,很舒服,等下次你上大學放暑假了,我們可以過來旅游。”

俞洲眼睛裏全是血絲,“嗯”了一聲。

徐曉風安靜兩秒。

他同樣不好受,頭痛得快要炸了,只想倒進他在知海縣的小床裏,最好旁邊還躺着喜歡八爪魚一樣抱着他的俞洲,兩人一起好好地睡上一覺。

但他不能。

他像是下定什麽決心,臉上的笑容堆得更多一些,裝作不經意地提起:“對了,小洲,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俞洲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什麽?”

“雲姐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的戶口其實有點問題?當初她沒有準生證,也沒有做親子鑒定,托關系直接給你上了戶口。”

徐曉風說得很隐晦,但俞洲一聽就懂。他眉頭輕輕一動,道:“我的身份是非法的?”

徐曉風:“也不能這麽說,只是手續沒辦全。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商量如果被人查出來我的身份有假,要怎麽證明我真實的出身,以免被人污蔑是犯罪分子,影響我的高考錄取結果?”

徐曉風:“……”

他手心冒出汗,和俞洲說這種話題壓力很大,他每次都有種能被一眼看穿的感覺。

沒等到徐曉風的确認,俞洲繼續道:“剛才還提到了我媽媽,這件事情,和她留在冰箱裏的千紙鶴有關嗎?”

徐曉風動了動嘴角。

或許,他在俞洲面前的任何僞裝都是沒必要的。雲姐說得對,俞洲遠比他想象的要堅強。

他在心中暗暗嘆氣,點了點頭,幹脆承認道:“是的。”

“小洲,雲姐走之前跟我說了一個秘密,現在我把這個秘密告訴你。”

激動!俞總已經在路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