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回到客棧的時候,已經快子時了,小二正在打掃大堂裏的最後一張茶桌。見到他們進來,便利落地把抹布往肩上一搭,笑道:“客官們都回來啦?”
鈴杏把洛夕瑤的小荷包花了個精光,心情也是美美的,“回來啦,謝謝你給我們留門。”
“欸!哪裏的話,應該的應該的……”小二連忙點頭應聲,搓着手,又道:“夜已深了,需不需要小的讓人放洗澡水來?”
洛夕瑤馬上說:“二樓三號房,麻煩了。”她語氣迫切,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洗去什麽晦氣似的。
玲杏看洛夕瑤吃癟,幸災樂禍濫于言表。
她洗完澡後,躺在被窩裏卻毫無睡意,摸着手上那條解心匙,已經決定要把另一條鎖心鈴給司見月了。思索了半晌,她還是不想等到明日了,便起身準備潛進司見月的房裏去,悄悄地給他戴上。
司見月的房門沒鎖,所以玲杏很輕松地就潛了進去,心道他還真是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
厭聽早在聽到她們要把那些首飾都試戴一遍的時候就溜了回來,臨走前還同情地看了下寧骁,可惜寧骁并不能接收到他同病相憐的眼神。
司見月側躺在榻上,只着輕薄的白色裏衣,松松垮垮地套在清瘦得有些孱弱的身軀,被褥堪堪蓋過平坦的腰腹。他鴉羽般的睫毛纖長卷翹,在眼下覆出一片淡淡的陰影,他呼吸輕輕淺淺,又因着幹淨而寧和的眉眼,看起來有種乖巧安靜的溫純。
鈴杏輕手輕腳地走到榻邊,打量了一會兒,忍住想要掐掐他的臉的沖動,拿着鎖心鈴在他的頸間比劃着,銀色的小鈴铛在晃動時發出輕微的響聲。
司見月的睫羽輕輕顫了顫。
鈴杏吓得趕緊握住,怕把他給吵醒了。
她僵硬地站了一會兒,感覺他并沒有醒,于是才傾身向前,靠得近了一些,再近一些。
鈴杏盡量穩住手腕,小心翼翼地将鎖心鈴往司見月的脖子上戴,還要避免與他的頭發糾纏。但她自己腕間的手鏈卻不可避免地垂了下來,落在他瘦削凸出的鎖骨上,引得他的眼睫又是一陣顫抖。
司見月咬緊牙關,他忍得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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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杏抖着指尖在扣鎖鏈,但好像突然得了老花眼似的,一直扣不上去。不過失敗幾個來回,她便沒有耐心地急了起來,不由低下頭來靠他更近。
這下好了,不止是她冰冰涼涼的手鏈,還有她絲絲縷縷的發梢也在挑戰着司見月的自制力。
就在鈴杏終于扣好的時候,她才松了口氣,感覺腰都快累斷了,可是還不等她直起身來,後腦卻被某個強硬非常的力道狠狠往下一按!
鈴杏猝不及防,撲在了司見月的身上。
她被迫趴在司見月胸前,耳邊是他陡然變得炙熱沉緩的呼吸,聲音也是暗啞的,“……季鈴杏。”
這不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卻是她第一次覺得意味深長,叫得她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幹什麽你?”鈴杏莫名地慌亂,她在司見月面前向來是主動的一方,可如今被他禁锢在懷裏,竟頭一回覺得自己陷入了被動的局面,這太奇怪了。
鈴杏揪着他的衣襟,向他解釋道:“今晚我和小師妹她們去逛夜市,買了兩條月光銀的鏈子,我覺得挺适合你的,就想把其中一條項鏈送給你,但是看你睡着了,便不想吵醒你。”
她忽然就話多了起來,滔滔不絕,“它叫鎖心鈴,就是我名字裏的那個鈴,攤主說它在月老廟拜過的,給你戴上的話,就可以永遠栓住你的心。”
司見月認真地聽她說着,一邊把被子拉起來将她也蓋住,她的每一個停頓,都嗯嗯地回應她。
“你好像在敷衍我。”
鈴杏說完,哼聲道:“你不會不願意吧?”
緊貼着的是他略帶暖意的胸膛,穩定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下撞擊着鈴杏的手掌,那樣熱烈,那樣勢不可擋。司見月彎着鳳眸,眼底鋪着細碎星光,清冷幹淨的少年音響在耳邊,他輕聲說:“我願意。”
鈴杏心尖一動,像被燙到了似的想縮回手,可是司見月卻不讓她臨陣脫逃,微微挺起胸膛緊追着貼在了她的掌下,又将她不由分說地摁了回來。
司見月低低重複,“我願意的。”
鈴杏慣來是把別人逼瘋的那個,不曾想也有被別人逼瘋的時候,她的臉頰陣陣發燙,猛地把司見月推開了去,爬起身來,匆匆便奪門而出,嘴裏還小聲念叨着:“你好煩……我要睡覺了!”
房門被砰的一聲關上。
緊接着又傳來砰的第二道關門聲。
司見月靜靜地看着房門,星星點點的笑意如同潮水般褪去,轉而恢複成波瀾不驚的古井。他面無表情地整理好被弄亂的衣襟,擡手在房門放了個不能随意出入的禁制,然後碰了碰頸間那條鎖心鈴。
清脆但細微的鈴铛聲輕輕響起。
“還真是拿我當小狗啊,高興就來哄哄我,不高興就管都懶得管我。”司見月稍一用力,那條脆弱的鎖心鈴便險些快要崩斷,好在他及時停住。
沉吟片刻,他到底是沒有把它扯掉,而是把它妥善地收進衣領裏,又恰好貼在了他的心口處。
躲在床尾的厭聽目睹了全程,嘆為觀止:“太子殿下,高啊。”他啧啧稱奇,“把季鈴杏這種沒心沒肺的壞女人都給整害羞了,原來她也是會臉紅的。”
司見月淡淡地說:“我只是把另一半神魂過往這些年來想做,但又沒敢做的事情,按照他的行事作風替他做了一遍而已。”
他走下榻,倒了杯冷茶壓下腹中的煩躁,神色陰郁,“擁有我的一半神魂,卻連我的一半膽子都沒有,但凡他能勇敢一點,也不至于會死在季鈴杏的房門前,被我占據了身體的掌控權。”
厭聽想起那具被薛定爻養大的凡嬰,他沉默半晌,不由嘆息出聲:“他是你的人格,雖然不同于神龍,也不同于妖魔,但他确實是你的一部分。”
“所以,”他一臉嚴肅,“不要自己罵自己。”
司見月:“……”
…
在鈴杏回房的一刻前。
與此同時,薛遣淮也并未入睡。
他雙手撐在窗臺邊沿,冷淡的眼掃視着街道上過往的人群,車水馬龍的商販們正在陸續收攤。隔壁廂房的動靜也輕了下來,他側目細聽,那道他想見的身影在靈識裏勾勒成形,似乎就在房門口。
可洛夕瑤只在房門口靜靜立了一會兒,并沒有出聲問他睡沒睡,也沒有敲門,便轉身離開了。
薛遣淮臉色一沉,手臂倏然使勁,淩厲流暢的肌肉線條繃緊,翻身便從窗臺躍至隔壁廂房,好在隔壁廂房并無人住,否則見到他怕是得吓一跳。
他大步流星,一把拉開房門走了出去,然後在洛夕瑤回房的必經之路守株待兔。
而洛夕瑤似乎心不在焉地想着什麽,果然沒有防備地撞進了他懷裏,又被薛遣淮穩穩扶住,然後低下頭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洛夕瑤愣了愣,迅速退後幾步,與他拉開了些距離,道了句:“師兄。”
薛遣淮收回手,背在身後:“嗯。”
洛夕瑤知道自己在他門外徘徊,或許已經被他發現了,但她不慌不忙,“師兄怎麽還沒睡?”
“沒看到你回來,我不放心。”薛遣淮高大的身形隐在黑暗裏,低沉醇厚的嗓音倒更顯清晰,聽得人耳根酥麻,說什麽都像在說情話似的。
高達70%的好感度,跟她說話,可不就是跟情人說話麽。洛夕瑤想,既然已經撞上了,不如現在就直接把手鏈送給他好了,能刷一點好感是一點。
打定主意,她揚起招牌般甜美的笑容,軟着聲音道:“師兄,你來的正好,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薛遣淮眸光微動,“什麽?”
“你伸出手來。”洛夕瑤故作神秘,他便也順着她的話,依言将手伸了出來。雖然光線較暗,但她的視力顯然比季鈴杏好得多,很快就把銀鏈戴在了薛遣淮的手上,“好啦,你看看。”
薛遣淮垂眸看去,那條精巧別致的銀鏈圈在他的腕間,和他偾張暴起的青筋有些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說是違和,那應當是獨屬于女孩子的首飾。
但他只是頓了頓,說:“我很喜歡。”
洛夕瑤本來不抱什麽期望,聞言微怔,不禁翹了翹唇角,這回不是假言歡笑,“真的?”
薛遣淮笑着點頭,“真的。”
“既然師兄喜歡,那我就放心了。”洛夕瑤仰着小臉,略顯雀躍地說,“我先回房了,師兄你也早點休息吧,明天見。”
“好,明天見。”
“嘀——正在進行數據存檔,存檔完成。”系統不出意外地發出提示音,“恭喜宿主,原著男主的好感度上升2%,請再接再厲。”
在薛遣淮溫和又平靜的目送下,洛夕瑤步伐輕快地回了房間,然而關上房門的剎那,她的輕蔑便驟然暴露出來,走到桌邊,也給自己倒了杯冷茶。
她輕輕抿着,一邊對系統不屑地說:“一條破手鏈就能漲2%的好感度。男人真是好騙,對吧?”
系統不置可否。
而門外僅有一牆之隔的薛遣淮,聞言卻低頭自嘲地笑了笑,無奈道:“是啊,我很好騙的——”
“哪怕是騙我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