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王後顫抖着接過呈上來的密函。

南姜國連夜發起突襲, 而這一次,他們已經失去了最好的将領。當朝國君為杜絕兵變,采取重文輕武的政策, 大興科舉,文官制度發達,地位、待遇皆遠高于武将, 甚至連只會紙上談兵的文官, 都可以在軍中對實戰經驗豐富的武将指手畫腳。

故青召國人,寧可苦讀, 不願從軍。

奚家作為開國元勳, 世代為将, 門下兒郎人才輩出,戰功赫赫,甚得民心, 哪怕是國君也不敢輕易動搖。所謂的杯酒釋兵權更是不存在,因為政策的弊端, 偌大青召竟找不出幾個拿得出手的武将。

先不提奚桓究竟是否有過叛心,與南姜國暗中勾結,為得公主與天下,意圖謀權篡位。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能力确實無可挑剔。

平南之戰, 若說勝, 他勝在以最節省的兵力和糧草就能擊退敵軍,可如果那是他與南姜國故意做的一場戲呢?若說敗, 他敗在都已經打進敵軍軍營裏了, 卻被自己的副将砍下了頭顱,賠上了阖家百口性命, 反倒成了這場戰役裏最慘重的傷亡。

也正是因為這場戰役,軍中人心惶惶。

奚桓如此骁勇善戰的将才,肩上功勳累累,但只要涉嫌謀反,朝廷竟也不留情面,說斬就斬。本來能用的武将就少,這下更是紛紛藏拙斂芒,捂緊了脖子不敢出頭,悔不當初怎麽沒有選擇入仕途。

王後雖然沒有開口,但其他人也猜到大半,軍事不可妄議,便都閉上了嘴巴。

厭聽突然傳音,對鈴杏道:“外面有人。”他将靈識範圍擴大,感知了一下,“我記得這個氣息。”

鈴杏蹙眉,只問:“誰?”

“好像是那個姓江的姑娘——”他的後半句話被門外突兀響起的喧鬧聲打斷,便聽婢女們混亂地說着什麽“你、你是何人?!”“王後娘娘在裏頭商榷要事,你不能進去!”“來人啊,有刺客!”

薛遣淮一聽有刺客,當即拔劍起身。司見月不動聲色地擋住鈴杏,寧骁則擡手呈防備的姿态示意容嫣她們去護王後等人,但嘉善公主不退反進,跑到了司見月的身邊來,然後一屁股把鈴杏擠開。

鈴杏踉跄了下:“……”

這小公主什麽毛病,給她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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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看到那所謂的刺客以後,問劍宗衆人皆是一愣,只有手握劇本的洛夕瑤好端端地坐着,連眼皮子都懶得擡,看着大家的架勢好似母雞護崽。

只見少年郎一襲戎裝,眉宇英氣逼人,原本俊俏的面容卻被眼角傷疤生生貫穿,削去秀氣,橫添糙戾。這副打扮與白日的江芽判若兩人,若不是憑那道傷疤辨明,恐怕連她是個女子都看不出來。

江芽闖進殿裏來,撩袍跪禮。

王後怔怔地看着她,竟恍惚間以為自己見到了少年時期的奚桓,按着扶手,也站起身來。王後似乎明白了什麽,不由大震,“你…你是……”

江芽道:“臣女奚秀芽,見過王後娘娘。”

王後的心腹蘭姑姑察言觀色,趕緊讓那些婢女守衛都退了下去,又把殿門重新關好。

“……你同你的哥哥,生得很像。”王後用目光臨摹着江芽的臉龐,“好孩子,奚家已于半年前被處以滿門抄斬,你該隐姓埋名才是,又為何而來?”

江芽訝異地擡眼,“娘娘認識我?”連奚家的人都未必記得有她這麽個女兒,王後是怎麽知道的?

王後溫和地笑了笑,語調親切,甚至沒有自稱本宮,“我當年待字閨中的時候,便與你的母親相識了,可惜她去的早,才剛生下你就撒手人寰。”

她神色憂郁,轉動着手裏的佛珠,在細微的珠粒碰撞聲中娓娓道來,“在嫁給陛下以前,我也是出身将門,比起琴棋書畫,更喜歡騎馬射箭。可惜自從入了宮,就沒再碰過這些,成日想的都是如何在這宮牆裏争得榮寵,做陛下最貼心的枕邊人。”

“我争了半輩子,鬥了半輩子,可我如願以償地執掌鳳印之後,卻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開心。”

“我以為,我此生最想做的就是王後。”

“可當我真的做上王後了,卻又發現,我好像早就忘記了自己少時最想做的,到底是什麽。”王後說完這句,視線重新聚焦在了江芽身上,“不過今日看到了你,我想,我大概記起來了。”

江芽內心激蕩,以額抵地,“娘娘,請給我一個機會。”她眼底漸進泛了熱淚,這十幾年來種種傷痛如走馬觀花般浮現在腦海,“請給我,給我的哥哥奚桓,一個戰死沙場的機會。”

王後深深地看着她,“——原來如此。”

聽到這裏,還有什麽不懂的。寧骁長長籲出一口氣,拉着默默收劍的薛遣淮坐了回去,“這麽大的事直接說就行了啊,又不是不願意帶她進宮,虧得還讓我們分頭追了三條街,才把人找着,有這功夫不如讓我多吃兩口飯呢。”

薛遣淮沒說話,但可以看出來他很贊同。洛夕瑤坐得屁股都麻了,為了等這段劇情,喝了滿滿一肚子茶水,才終于等到江芽這個磨人的小妖精。

蘭姑姑站在王後的身側,卻忽然憂心忡忡地出聲道:“雖然娘娘現在暫時代理朝政,但讓女子上戰場史無前例,若被發現還是奚家餘孽……等國君醒來,後果不堪設想。”

王後手中佛珠一緊,風韻猶存的面容上是出離平靜,眼尾的細紋并不影響美貌,反而有種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淡然,帶着些許不可逼視的威儀感。

“史無前例?”王後笑着說,“現在不就有了。”

蘭姑姑一時語塞,欲言又止。

王後道:“奚家沒有餘孽,她叫江芽,女扮男裝是為了青召而戰。若是打贏了,她就是青召史策上的第一個女将軍,若是打輸了——”王後的聲音陡然變得冷厲,“無非多個無用的男子。”

蘭姑姑:“啊?”

“江芽,不要讓本宮失望。”王後看向那戎裝披身的少年郎,對她說,也對曾經的自己說。

你要做青召國的第一個女将軍。

江芽躬身跪伏在地,心髒急速張弛得仿佛快要跳出喉口,她終于可以說出這句——

“是,臣女領命。”

雖然在這種嚴肅的場合上有點不合時宜,但洛夕瑤是真的後悔,方才幹嘛作死喝了那麽多茶水。

她有點想上廁所。

好吧,其實不是有點,比較急。

好不容易熬到江芽這段劇情走完,洛夕瑤才起身去問婢女附近的恭廁在哪裏,容嫣見狀,也跟過去道:“你要一個人去方便嗎?我可以陪你呀!”

洛夕瑤:“???”

“這有什麽好陪的,茅坑會吃人?”洛夕瑤忍無可忍地壓着聲音說,盡管在她的那個世界裏,女孩子結伴一起上廁所好像是刻在基因裏的事情,但她自上初中起就獨來獨往,不能理解也并不需要。

“不是啊,不管做什麽,大家有個照應總是好的嘛。”容嫣理直氣壯地說,“萬一你在恭廁裏出了什麽意外呢?被變态偷摸?或者失足淹死?”

容嫣越想越可怕,堅持道:“要是沒人在你身邊,你可怎麽辦呀?不行,我們得跟着你!”而且她不但要跟着去,居然還叫上了鈴杏一起。

洛夕瑤:“……喂!”

半晌後,被扯過來的鈴杏:“哈?”她表情誇張地用鼻孔看着洛夕瑤,嗤笑出聲,“聽說你不敢一個人去方便啊?”

洛夕瑤要氣暈了,“胡說!”

她在現實都二十七八的人了,怎麽可能還會不敢自己一個人去上廁所,這根本就是诽謗!

洛夕瑤七竅生煙,頭發都險些燒起來了,但對着容嫣湊過來的笑臉,她高高揚起了巴掌,卻又遲遲打不下去,最後還是在鈴杏的嘲笑聲中被拖走了。

江芽領命離開,又跟王後講定了明日要帶長樂公主進入鬼界的時間,他們連夜趕路不免疲累,便也先行告退。鈴杏方才打過招呼了,讓司見月跟着他寧二師兄走,但是要記得離薛遣淮遠一點。

“什麽意思?”司見月又冒出無名火來,“你餘情未了,怕我傷了他是嗎?”他當時魔性失控,意識有些模糊,似乎并不知道那一巴掌是薛遣淮給的。

鈴杏:“?”

她語重心長,“不,我是怕你被打。”

司見月:“?”

司見月還沒反應過來,鈴杏卻已經走遠了。他擰着眉也往外走,誰知剛踏出殿門,寧骁就将他揪到了某個角落裏去,和薛遣淮一齊摁住了他。

寧骁捏着小師弟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又神經質地擡了擡。他嚴肅地問道:“你現在是誰?”

司見月:“……”

薛遣淮更是直接,他擡手很不客氣地扯開了司見月的衣襟,低頭瞧了眼,果然看到少年白皙如玉的胸膛上,心口處魔氣萦繞,隐隐亮着妖異的紅光。

于是他下了結論,“惡魂。”

莫名其妙被兩個師兄扒了衣服,還揭了老底的司見月,這輩子從未覺得這麽無助過:“……”

“容嫣已同我們說了,你被種了魔蠱,因此神魂割裂,善惡兩面。”寧骁把司見月摁在牆上,一邊替他理好衣襟,一邊威脅道,“這個破玩意兒哥哥們遲早會替你拔除,不管你有什麽壞心思,都最好給我乖乖的,不要做壞事。老實點,嗯?”

司見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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