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娘親, 娘親……”

溫萊聽到門外少年熟悉的聲音,終于一點點地放松了繃得死緊的身體,任由入了魔的沈垣拖着她的頭發, 像踢着一個破敗的布娃娃,踢到了一邊去。

她倒在血泊裏,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沈垣有些神經質地低低自語, “騙我的人, 都該死。你們都該死。”他喃喃着,又舉起了長劍。

然而就在将要刺下去的瞬間, 房門被轟地一聲踹開了, 碎成七零八落的塊狀, 但大部分軀殼還藕斷絲連着。少年逆着冰冷的月光,拳頭捏緊,清俊秀氣的臉上一片震愕, 隔着時間的長河,望過來。

沈垣側過血紅的瞳, 惡劣地笑。

緊接着,他刺了下去!

“嗤!!——”

一弧血箭淩空射出,濺在牆上。

沈垣搖晃了下,頭顱落地,沒了首級的屍體栽倒在溫萊身邊。那枚利刃飛旋而過, 割斷了十六年來的悲喜交加, 和無數個與兄長相處的日日夜夜。

也掐滅了,他在小時候許下的願望。

“我希望長大以後, 能和娘親, 和哥哥,還有溫萊姐姐在一起, 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

那個擔心寧骁害怕雷雨天,會抱着被子來給他講故事的沈垣;那個拿到什麽好吃的好玩的,總會第一時間分享給他的沈垣;那個經常數落他的調皮任性,又會在數落完陪他一起胡鬧的沈垣……

永遠永遠地,不複存在。

寧骁親手殺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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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萊掙紮着要睜眼去看,卻被走近的少年拉進懷裏,不讓她看見那具無頭的屍體。她聽到寧骁泣不成聲,便知曉發生了什麽,“你……”

“阿姐。”寧骁說,“我殺人了。”

溫萊喉間一梗,說不出話來,哀哀切切。她撫上少年顫抖的脊背,哭着安慰他,“別…別怕……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你只是來不及了。”

才滿十六歲的少年,生死關頭,卻要在成了魔的兄長與受了傷的阿姐之間作出抉擇。不過短短一瞬間,連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暗器已經飛出。

那柄暗器,本來是沈垣送給他防身的。

因為寧骁對劍道的天賦不強,修習吃力,從小就弱于師兄弟們。所以沈垣特意找來煉器師,打造了這柄暗器作為他的十六歲生辰禮,一旦感應到魔氣的威脅,便會飛出袖口,割斷妖魔的頭顱。

可誰料,這個妖魔會是沈垣呢?

“小垣,小垣……”寧琅摸索着進來,被七零八落的碎塊給絆倒在地,她的眼睛哭得紅腫,好像看不見身首異處的沈垣,就這麽跪着,爬了進來。

寧骁渾身僵住,不敢擡頭。

溫萊也因失血過多,在他懷裏沒了動靜。

他看着寧琅摸索了許久,終于摸到了沈垣血肉模糊的頭顱,疼愛地抱着,喊着,“我的小垣。”

盡管沈垣方才把她歸為了“賤女人”之一,但愚昧溺愛的母親,不會責怪,只是原諒。恍惚中她似乎聽到魅魔在笑,嘲諷她的懦弱,嘲諷她的無能。

守不住丈夫,也保不住兒子。

寧骁聲音沙啞,惶惶開口:“娘親……”

“滾!滾出去!”寧琅仿佛清醒了一瞬,厲聲斥了一句。她抱着沈垣的頭顱,慢慢地,側過那張滿是血淚的臉來,“我的兒子,是被妖魔殺害的。他和他的父親一樣,是被妖魔殺害的,對嗎?”

寧骁啞聲道:“……對。”

寧琅凄然一笑,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她的表情也是從未有過的冷靜,淡淡地說:“走吧,從此以後,你和阆偃山再無瓜葛了。”

寧骁聞言,沉默了片刻。最後他把昏迷的溫萊輕輕放下,然後跪在地上,緩緩地磕了三個頭。

于是,他離開了阆偃山。

沒過多久,寧琅便從山崖一躍而下。

“寧二師兄,寧二師兄?”

寧骁猛然回過神來,發現容嫣伸着手在他眼前晃啊晃,見他終于如夢初醒,才擠眉弄眼道:“看那麽久,莫非那個是你的老相好啊?”

寧骁按了下太陽穴,“別胡說。”

嘴上很硬,他的目光卻不忍挪開。恰好站在不遠處的溫萊轉過了身,無意擡眼,遙遙相望的兩道視線便頓時碰撞在一起,但雙方又很快分開。

“師姐,怎麽了?”阆偃山的弟子也覺察到了溫萊心不在焉,擔憂地問着。

溫萊神色平靜,“無事。”

萬劍冢範圍寬廣,随處可見都是倒插在各種縫隙中的長劍,有的安靜無聲,有的隐隐铮鳴。大家分散開來,自行尋劍,取回後在群山之巅集合。

在進入萬劍冢之前,甚至是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不歸劍的時候,鈴杏都還對厭聽的那通鬼話深信不疑,想來無非就是上一任主人的回憶殺而已,她對回憶殺這種故事不太感冒,應該很快就結束了。

是以,她毫不猶豫地握住了劍柄。

“……”

什麽也沒發生。

怎麽回事?鈴杏正納悶兒,掃了一眼周遭,便把鍋甩到了唯一的活人司見月身上。鈴杏本來是想推他一把,讓他站遠點,可能是他礙着事兒了。

司見月一臉無辜,就被揪住了胸前的衣襟。結果她還沒動手,不歸劍卻驟然亮起刺眼的白光!

鈴杏:“欸?”

眨眼間,那道白光竟将兩人齊齊吞噬。

再散去後,原地空空如也。

說句實話啊,如果不是在上一任主人的故事裏沒有自我意識,完完全全就是局中人,光說這進來的第一眼,鈴杏能把八顆大牙都笑掉,沒開玩笑。

她懶洋洋地躺在美人榻上,支着下巴,白皙光潔的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波斯絨毯,不時張嘴接住貼身丫鬟遞過來的新鮮葡萄。她的身側有四個丫鬟在伺候,一個給她扇風,一個給她按摩,一個給她喂葡萄,一個伸着手給她接葡萄核。

而且還要尊稱她一句,“季大小姐。”

沒錯,由于故事是沉浸式的,上一任主人的名字通通換成了季鈴杏,讓她更有代入感。于是夢寐以求的場景便出現了,比修仙還他媽奇幻。

渾身是松松散散的惬意,鈴杏嗯了一聲,吐出葡萄核後,被丫鬟扶着坐起身來,又替她把滑落的衣裳拉回肩頭,她接過茶盞,低頭淺抿。

丫鬟說:“大小姐,人都在這兒了。”

鈴杏:“嗯。”

丫鬟緊張兮兮,“您瞧,可還喜歡?”

鈴杏抿着溫茶,慢慢地掀起眼簾。只見前方站了八個男人,皆是長相不俗,氣質不凡,什麽類型的都有,冰山型的、溫柔型的、憂郁型的、一看就很型的……他們的腰間還挂了塊牌子,寫了號數。

沒有名字,只有號數。

因為送來暖床的小倌不配擁有名字。

今年是季大小姐的及笄之年,她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在父親面前裝作乖巧懂事,結果背地裏轉頭就叛逆起來,叫了八個帥氣小倌來暖床。

八個小倌來自不同的地方,但無一例外,都是百裏挑一的頭牌,甚至都是沒有接過客的處子。

鈴杏凝視着他們,忽道:“跪下。”

跪……跪下?

小倌們錯愕擡頭,面面相觑。

幾個丫鬟趕緊開始使眼色,着急得不行。可惜鈴杏已經蹙起了眉,微有不悅,“出來做狗的,聽不懂規矩嗎?主人在這,我看你們誰敢不跪!”

此話一出,場上的齊刷刷全跪了。

小倌們冷汗直冒。

雖然……雖然但是,他們是出來做鴨的,沒人告訴他們,他們是來給季大小姐做狗的啊?

“很好。”鈴杏眉頭一松,“脫衣服吧。”

小倌們:“啊?”

十幾歲的小姑娘,都這麽直接嗎?

那個溫柔型的帥哥很有禮貌,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才道:“抱歉,不知您……想讓誰脫?”

鈴杏冷哼了聲,“八個一起來。”

小倌們:“啊???”

現在十幾歲的小姑娘,都這麽變态嗎?

“大小姐讓你們脫,都愣着作甚!”大丫鬟看不下去了,暗罵這幫男人蠢鈍如豬,怎麽調教的。

小倌們被她一吼,不敢猶豫,迅速開始一件件地褪下衣衫。他們似乎很是熟練,三下五除二就把精壯美觀的上身展示出來,流暢緊實的肌肉線條仿佛是設計好的,在燈光下暴露無遺,供人欣賞。

不過他們沒再繼續脫了,屋裏到底都是年輕小姑娘,感覺就這樣掏出來,有點羞恥。

那個冰山型的帥哥繃着俊臉,他聲音低沉,很認真地在問,“我的,大小姐還想看嗎?”

鈴杏挑了下眉,目光落到他臉上。

“你倒是主動,我喜歡。”鈴杏放下了茶盞,悠悠起身,光腳走在柔軟的波斯絨毯上。她走到男人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她站着,他跪着。

“你叫什麽名字?”

季大小姐居然會問他的名字,這就代表是要翻他的牌子,讓他伺候了。這是莫大的殊榮和恩賜。

男人心頭一緊,“洛子唯。”

進府之前,嬷嬷就警告過了,能被季大小姐留下來的,伺候得好,便有贖回自由身的機會。若是季大小姐看不上的,或者伺候不好,便要重新打回館裏,繼續等待下一位主人的憐憫和折磨。

但實際上會來館裏的,大多都是大腹便便的老男人,變态點的,可能會将小倌玩死在床上。因為這個世道的女人通常都被要求“守貞”,所以那些總說“我們去青樓,你們也可以找小倌啊”的根本沒有什麽道理,哪怕是小倌,其實大多還是伺候男人。

他們實在是有太多方式享受了。

卻偏偏,還要推卸責任。

其他小倌見狀,懊悔不已。畢竟碰上季大小姐這種有錢有勢,而且年輕貌美的主人實屬難得,伺候起來也沒那麽憋屈,總比被斷袖玩死來得好。

這個機會來之不易,于是他們不甘示弱地争起寵來,在季大小姐面前孔雀開屏,搶着說話。

“大小姐,你看看我,我的胸肌會動!”“大小姐不要看他!看看我吧,我手感很好的,這八塊腹肌你難道不想摸摸嗎?”“低俗,大小姐才不是這麽膚淺的人。大小姐,或許你想聽小曲兒嗎?”

鈴杏不耐地打斷,“吵死了!”

小倌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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