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不知過了多久, 雨終于停了。
玲杏猛然驚醒過來,第一時間低頭檢查司見月的情況,他已經不再發熱, 體溫轉而變得冰涼,雙眸緊閉,面無血色, 無聲無息地在她懷裏昏睡着。
“司見月, 司見月?”
玲杏試圖把他叫醒,可他始終一動不動, 若不是胸膛還有微弱的起伏, 她都以為要準備後事了。
這樣下去不行。
他肯定撐不了多久的。
玲杏重新把火堆生好, 又脫了外衣,将其揚開蓋在司見月身上,然後嚴肅地告訴他:“你乖乖在這裏等我, 我去去就回,別亂跑。”
司見月睫羽微顫, 也不知聽到沒有。
玲杏小心撥開遮着山洞的樹枝,找到拴在附近的馬,那匹馬昨晚淋了一夜的雨,看上去也是恹恹的,用鼻子沖她哼哼出氣, 似乎在表達它的不滿。
玲杏拍了拍它的腦袋, 心虛道:“好啦,我不是故意的, 下次記得帶上你好嗎?”
它的馬尾勉強地甩了下。
玲杏躍上馬背, 忽覺胸椎好像有根肋骨在隐隐作痛,不由暗罵了一句, 洛子唯那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當時怎麽就沒能下得去手把他一刀捅死。
季大小姐确實心狠手辣,可也不希望午夜夢回看見滿地的鮮血,她到底做不出來殺人這種事情。
白日的林子比晚上要看得清些,玲杏兜了兩圈很快就找到方向,騎着馬往城鎮方向去。
一襲大紅嫁衣行走在路上的話,實在太過引人注目,很容易就被臨安候府和季府所覺察,所以盡管危在旦夕,鈴杏還是決定先去成衣店,打算換身樸素幹淨的行頭,再去找合适的醫館和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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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杏走後沒多久,司見月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地伸手一摸,但身旁空蕩蕩的,只剩下一件外衣。
司見月愣了下,艱難坐起。
他悶咳着攥緊了那件外衣,有些難過,又有些迷茫的無措。不是都說好了,不能偷偷走掉的嗎?
體內的毒性突然加速,剎那間由筋骨一下子攻到了心脈,司見月頓時臉色煞白,慌忙掩唇就是一大口血吐了出來,他倚着岩壁,緩緩垂下了手。
鈴杏走得太急,洞口的樹枝沒有掩好,黎明從稀稀疏疏的縫隙間投了進來,照亮了他琉璃般瑩潤澄淨的眼瞳,猶如熠熠生輝的星子,折射着某種沉默而悲涼的眸光,情潮于星光中湧動,隐忍不發。
司見月已經明白了。
或許這就是他的最後一個黎明。
回溯之境快要結束了,他的自我意識漸漸歸于本體,但共情的程度卻不減反增,他竟也舍不得。
較之逐步清醒的司見月,鈴杏作為回溯之境的主要對象,顯然更為入戲。她抵當了所有值錢的首飾,昔日花枝招展的大小姐變成了一身衣冠樸素的小姑娘,甚至灰頭土臉的,租了輛馬車就往回趕。
然而回去的時候,司見月卻不見蹤影。
玲杏眼前一黑。
這個家夥又跑到哪裏去了!
玲杏着急地在山洞附近尋找,就差沒有掘地三尺了,連破草垛都翻起來瞧瞧,可除了那堆熄滅的篝火和一灘烏黑發紅的血跡,什麽也沒剩下。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又轉身朝昨晚栓馬的地方走去。
她步履匆匆,忽地一頓。
果不其然,只見樹下蹲了個少年,溫暖的陽光包圍着他,但他周身的色調仍是冷的。他對鈴杏的目光似有所覺,慢慢地擡起頭來,露出一張清冷而蒼白的臉,秀氣的眉微微蹙着,攏着淡淡的輕愁和落寞,唇角一抹紅蜿蜒而下,在胸前綻開了血花。
看上去像條沒人要的棄犬。
可憐又可愛。
司見月小聲叫她,“玲杏。”
玲杏快步走過去,一把拉起了司見月。他站起來就俯首抱住了她,“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玲杏氣得戳他,“不是叫你別亂跑嗎?”
“心口一直疼,我害怕。”司見月惶惶不安地蹭着她的頸窩,似乎在埋怨她的不告而別,“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你以後,能不能別離我太遠。”
他這麽一說,倒讓鈴杏愧疚了起來。
玲杏并沒意識到,為什麽他說話好像越來越流利了,撒嬌也越來越自然,用洛夕瑤的話來說就是ooc了。雖然鈴杏并非不告而別,但她還是舉手投降,“好好好,是我不對,你還走得動嗎?”
司見月眨了下眼,“你要背我嗎?”
鈴杏:“……”
她忍無可忍,“有馬車!”
…
到了醫館後,大夫的臉色不太好看,玲杏當即心下一沉,拉着大夫走到了旁邊去。
大夫沉重道:“他中的毒極為罕見,可能來自南姜,解毒需要一味藥材,名為紫心芝蘭草。”
玲杏莫名覺得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但也沒多想,反正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
鈴杏便道:“多少錢?”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
大夫搖着頭說,“紫心芝蘭草非尋常藥草,極難采摘,須得入那尋龍谷的龍潭虎穴,稍有不慎就會喪命,故而市面上也難以買到。”
買不到?簡單,姐親自摘。
玲杏不以為然,“你只需告訴我,那紫心芝蘭草長什麽模樣,具體位置在哪就好了。”
大夫被鈴杏的大言不慚給驚到了,可看她又不像是開玩笑的,一臉複雜道:“姑娘,那是你什麽人吶,值得你這麽為他冒險嗎?可別癡心錯付呀。”
玲杏聞言,笑道;“我從不是什麽癡心的人,只是誰對我好,我便對誰好。他既敢義無反顧,單槍匹馬來救我,我又為何不敢為他踏龍潭,闖虎穴?”
“值不值得,別人說了不算。”
紫心芝蘭草,位于尋龍谷西面的沼澤附近,其效可解百毒。其實要找到也不難,只是虎穴兇險,無人敢從虎口裏搶而已,鈴杏嘴上說着不怕,其實還是沒什麽把握的。
但出奇的是,她順利找到了那片沼澤。
順利得有些詭異了。
那株蘭草就這麽光明正大地立于一方,伸手就夠得到的距離,任君采撷的模樣。
玲杏正要摘草,身後忽然來風。
按理說,季大小姐是不該有這麽靈敏的反應速度和能力的,可招式和躲避的本能仿佛早已刻在了肢體上,比腦子的速度還要快,她已經翻身一個假動作掉頭,那龐然大物便撲了個空,惱羞成怒。
只見那吊睛白虎沖她咆哮,腥臭之氣像狂風般險些将她吹走,竟口吐人言,震耳欲聾地說着非常俗套的臺詞,“不自量力的人類,趁我還不餓,勸你趕緊回去吧,否則便要落入老夫的口中了!”
“來都來了,哪有說半途而廢的道理。”玲杏握緊了劍柄,緊緊地盯着那虎妖的動向。
“哼,不知天高地厚!”
虎妖飛身而起,朝她撲來,速度之迅猛,玲杏有心躲閃卻也不及,被狠狠撲倒在地。玲杏舉起不歸劍,對準它的眼睛,倏然一刺!
“吼!!——”
虎妖怒吼着松開了按住她的爪子,玲杏便迅速就地滾開了去,它驚駭地捂着眼睛,竟在那把劍中感知到了一絲神力,那是足以讓萬獸臣服的神力。
這把劍,居然與九玄燭龍有關。
虎妖心中惶恐。
玲杏也發現了,這把黑玉石劍的力量似乎可以為她所用,而且得心應手,默契千年難修。她從地上爬起來,冷笑着說,“現在,輪到我了。”
虎妖嘶吼一聲,後退兩步。
然而玲杏睚眦必報,翻身騎在了虎妖背上,拽住了它頸後的皮肉,舉劍就要狠狠刺下。不歸劍穿頸而入,虎妖頓時哀嚎不絕,試圖把她甩下來。
可玲杏拽得死緊,拔出了劍,眼見就要再次刺了下來。不過堪堪兩個來回,虎妖就很沒出息地求饒了,“錯了錯了!你要什麽,拿去就是了!”
玲杏問:“誰不知天高地厚?”
虎妖苦不堪言,“是我,是我……”
玲杏雄赳赳氣昂昂地取得藥草回去,還順手拔了虎妖好多根毛。那大夫都被她吓了一跳,沒想到這姑娘年紀輕輕的,還真能在老虎頭上拔毛啊。
但再一看她手裏所謂的紫心芝蘭草,仔細瞧了半天,大夫又猶豫着說,“姑娘啊,這裏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那個……”
玲杏氣喘籲籲,“講。”
大夫一言難盡地說,“你摘錯了。”
玲杏的表情突然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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