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鈴杏腦中飛速運轉, 手上動作也絲毫不慢,緊咬住曲小棠一劍刺向她後心。曲小棠旋身撤步,下巴微擡, 側面橫插進來一條指爪如鋼的手臂,狼妖九戎徒手握住劍刃,發出刺耳的金屬擦碰聲。

不歸劍受阻稍滞, 連帶虎口驟麻頓在原地, 趁這晃神,另一條鋼爪鐵臂便要掏中鈴杏的胸腔。

“滾你媽的, 襲胸?!”鈴杏幾乎是立刻收勢回來反劈在那條手臂上, 劈下去時劍身迸射出紫色電光和碎火星, 當啷一聲響,狼妖九戎慘叫起來。

狼妖九戎扶住自己表面完好無損,其實骨頭已被震裂的手臂, 怒道:“我這招叫黑虎掏心好嗎!”

越想越氣,他赤紅着眼上下掃視鈴杏, 從鼻子裏粗粗地冷嗤了聲,“——更何況你有嗎?”

鈴杏:“?”

正當鈴杏暴怒而起,勢氣直逼開天辟地的一劍生生斬斷了狼妖九戎的手臂的時候,曲小棠得了空隙抽身溜往山門。她當然不想在這兒浪費時間。

問劍宗人多勢衆,她一個人逃出比較吃力, 又指望不了千機塔的那群妖魔會舍命掩護, 來救狼妖九戎的目的就是騙他送人頭,僅此而已。

統說妖魔, 其實妖和魔還是有分別的, 就好比眼前的狼妖九戎、千年妖蛟的厭聽和身為九玄燭龍的太子司閻,都有一旦忠于誰就磐石不可移的共同點, 獸性被馴化後便會心甘情願地給主人當槍使。

妖,實在是很适合被利用的生物。所以天生的魔族對妖總有種隐晦的鄙視鏈,就是這個緣故。

騙他們堕魔,騙他們助纣為虐。

曲小棠一記掃腿,蕩開試圖圍攻上來的問劍宗弟子,攪得滿地狼藉,踏出山門僅有半步距離。

她剛邁步,卻又停住了。

只見山門不遠處一人孑然而立,手中執了柄如冰似玉、非翡勝翠的劍,在陽光下折射出流光溢彩的輝芒。恍惚間眼中倒映出的是飛雲宗那位清冷傲然的女子,時光變幻,卻變成了問劍宗的小師妹。

風起,似是故人來。地上層層疊疊地堆積着的落葉被卷出各種形狀,在空中飄零翩飛。曲小棠這才驚覺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什麽都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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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霜寒十四州。”曲小棠慢慢吐字,有些感慨似的,“好吧,我承認,其實你很像她。”

“別總提別人,現在你該了解我是什麽人。或許你還記得我的傳聞嗎?”洛夕瑤用兩根纖細的手指夾住霜寒,并攏,從劍柄一直滑到劍尖處。

随着她的指節滑動,劃破肌膚,像一滴血滴進玉裏,在冰白色的劍身化開漣漪,逐漸染成暗紅。

洛夕瑤垂眸凝視着這個過程,沉聲開口:“我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想不想知道我上一次使用這個能力是什麽時候?就在剛剛。”直到霜寒完全變了模樣,她擡眼,“曲小棠,我預見了你的死亡。”

曲小棠臉色微變。

覺醒記憶之前,她确實和洛夕瑤有段推心置腹的交情,自然知道所謂的“預知未來”虛實與否。旁人可能覺得是謠傳,曲小棠卻知道這是真的。

洛夕瑤在這方面從來一語成谶。

“我們曾是相見恨晚的摯友,你忘了嗎?別說這麽難聽的話,我會害怕。”她怯怯地試探。

系統在識海中突然道:“目前為止,主線劇情已經出現了太多惡性變數,很多角色都出現了黑化跡象,反派越多,這個世界越接近崩壞。秉承反派都會死在主角手裏的規律,現在是個好機會。”

洛夕瑤不動聲色,“可她是我的摯友啊。——搶了季鈴杏的人頭的話,會得到更多氣運值嗎?”

系統回答,“你摯友的人頭至少30/100。”

洛夕瑤:“……?”

洛夕瑤馬上看向曲小棠,目光從往日的溫和變得幽深,柔聲道:“抱歉,那我收回剛剛的話。”

曲小棠松了口氣,卻聽她更篤定地補充,“你不僅會死,而且一定會死在我手裏。我不是飛雲宗的那位大師姐,這次面對霜寒可別再放水了。”

說着洛夕瑤狠狠擲出霜寒,猶如一道血箭射向了她,驟然掀起了狂浪似的風暴,霜花挾着落葉迅速凝結成塊狀冰晶,猶如化繭般将曲小棠包裹。

曲小棠驀地冷笑,雙手合十再張開,兩掌之間拉出一支形似苦無的尖錐,赫然是兇冥天命尺。

向上抛起,握住,猛地刺進繭殼!

滋啦!!——

霜花冰繭不堪重負地寸寸爆裂,很快就如驚雷轟然炸開,碎晶似漫天流星飛墜,化作虛無。

她破了繭。

“兇冥天命尺?那不是萬劍冢裏才出現的玩意兒嗎?怎麽還在她手上?”洛夕瑤驚駭地問。

“你終于想起這件事了,不然你以為曲小棠憑什麽值30/100的氣運值?她是最大的惡性變數,原著反派的位置總得有人頂上,但曲小棠現在不止是反派這麽簡單了,可以說是打通結局的boss。”

“boss?!”洛夕瑤失聲,“她就是boss?”說真的她現在是由衷地,想收回剛剛的大放厥詞了。

曲小棠随手抓了只飛過的蝙蝠,那蝙蝠便被迫變出了人形,是個男人,誠惶誠恐地跪下來。曲小棠一腳踹翻了他,而後踩斷男人的頸椎,破開左胸剖出了其位于心髒的魔核,就這樣塞進了嘴裏。

下一刻,她背部隆起怪異的弧度,在令人頭皮發麻的骨骼扭動聲中,竟長出了與蝙蝠無二的翼。

巨大的黑色蝠翼薄而無毛,骨節分明,清晰可見紫紅色的血管,伸展時如兩面遮天蔽日的扇。她在突然拉開的夜幕中微笑,唇角扯出瘆人的弧度。

這讓洛夕瑤聯想到柴郡貓。

愛麗絲夢仙境裏的,那只似人非人的怪物。

曲小棠現在有最鋒利的矛——兇冥天命尺,和最堅固的盾,所有的魔都可以是加強她的盾。有善便有惡,而魔是惡的化身,惡不絕則魔永生。

“兇冥天命尺近年輪到問劍宗掌管,就放在戒律院,還記得曲小棠是戒律院弟子嗎?這次沒有林耀陽也沒有任何人能幫她偷了,所以這次她決定監守自盜。那玩意兒是個挂,你們這下麻煩大了。”

洛夕瑤:“你好像很幸災樂禍?”

“怎麽會呢。”系統沒有感情道,“只是提醒你不要自負輕敵,季鈴杏就是因為這樣才輸給你。”

巨大蝠翼扇動着升到半空,黑袍少女手持兇冥天命尺,冷冷俯視。腳下是問劍宗一衆身負重傷的同門弟子和前輩,裏頭甚至有她自己的師父。顯然洛夕瑤來得稍遲,這裏早已歷過一場激烈的鏖戰。

有人罵她罔顧同門情誼,欺師滅祖,行離經叛道之事與魔狼狽為奸。有人想勸她放下屠刀,只要有心認錯,不過是一頓刑罰,人生還有回頭路。

或懼或怒,曲小棠一一過目。

曾霸淩過她的那幾位師姐并不敢擡頭,生怕被曲小棠尋仇;師父看她的眼神也很陌生,可能根本就不記得自己有曲小棠這麽個默默無聞的徒兒。

她并不是親傳弟子,雖然後來考進了內門的戒律院,但內門弟子實在太多,師父記不得也正常。

真能說得上話的容嫣還守在藥堂,不用和昔日的知心朋友正面交鋒是好事,曲小棠遺憾地想。

其實她真的不是個愛放水的人。

當然,飛雲宗當年的大師姐風惜玉除外。除了風惜玉,沒人再能讓她顧什麽昔日情誼了,又不是九尾狐,哪有這麽多條命給好姐妹捅心窩子。

她不可能還會給別人背刺自己的機會。

曲小棠別開眼,重新看向洛夕瑤,“你說這次我會死在你手裏。”她說,“來吧,向我證明。”

洛夕瑤只好握緊霜寒,默默問了句系統:“你說她手裏有挂,那我也算有挂吧。你看看能不能計算一下,我要是跟她單挑能有幾成勝算?”

“你的挂是我,但我無法幹涉任何角色的劇情走向。你可以用點數跟我兌換某些秘籍、丹藥或者其他物品,但沒有一種打得過兇冥天命尺。已知你目前的氣運值是50/100,綜合武力值以及和季鈴杏對半分的主角光環,單挑boss的勝算只有三成。”

洛夕瑤:“……多少?”

“你先別急。”系統不緊不慢道,“無論是你還是季鈴杏單挑boss的勝算都只有三成,但你們兩個合作就會有七成,你只需要在最後關頭——”

系統還沒來得及說完,曲小棠就展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她俯沖下來,洛夕瑤正欲閃避,卻有數只不知從哪出現的煞魔更先一步咬住了她身體四肢,因動作受限,頃刻間就被按倒在了地上。

蝠翼彎折垂落在地,将兩人圍困其中,曲小棠一把捏住她的下颔,勢欲擰斷;洛夕瑤擡膝頂中她的小腹,曲小棠愣是沒吭聲,抽出兇冥天命尺。

銀芒一閃,尖椎紮進了洛夕瑤鎖骨。

洛夕瑤忍不住痛叫了聲,顫抖地動着指尖,霜寒瞬息出在曲小棠身後往下刺。那黑色蝠翼卻長了眼似的收攏,護住曲小棠的後心,沒能成功。

這個失誤非常致命,曲小棠用力拔出紮偏了位置的兇冥天命尺,再次對準了洛夕瑤的要害。

但未及落下,曲小棠身子猛地後仰。

“唔?!”

鈴杏曲肘卡住曲小棠的脖子,往後拖離,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她不行,我來向你證明。”

洛夕瑤咬牙站起,“……我聽見了!”

曲小棠反應極快地勾住鈴杏的腿,直接給她來了個過肩摔,泥鳅似的掙脫束縛。鈴杏輕盈躍開兩步,足尖點地,地面立時綻開昙花狀的浮光劍陣。

劍陣中浮出束束激光,如同一盞盞亮起的燈灼傷了黑夜,穿透并迅速腐蝕了曲小棠的蝠翼。

曲小棠終于吃痛,臉很臭地瞪着鈴杏,“我就是不想和你交手才走這邊,你難纏又卑鄙。”

但這只是加強曲小棠的buff之一,她完全可以再吞噬其他魔核,取之不盡地掠奪新的能力。鈴杏自然也知道,所以絕不能就這樣放她回到魔域。

經受重創,曲小棠只頓了一下,手很快地又塞了個還沾着血的魔核進嘴裏,連鈴杏都沒攔住。

“不是,你等會兒?你偷吃的速度怎麽比膳堂的小胖子還快!”鈴杏崩潰地回撤,曲小棠滿血複活沖過來與她纏鬥,一瞬間勾出天雷地火。

洛夕瑤動身想上前,曲小棠的項上人頭必須落到她手裏才行,但鎖骨的劇痛讓她馬上彎了腰。

忽有一只穩健有力的手扶住了她,洛夕瑤喘了口氣,看向來人。青年風塵仆仆,面容冷峻。

薛沉舟将将結束了除魔令任務,剛從山下回到問劍宗,誰料竟被偷了家。他一路尋來,途中随手幫忙支援了下同門,輾轉幾輪才到诠明堂外。

“沒事吧?”薛沉舟說。

洛夕瑤慘白着臉,搖搖頭。鈴杏用餘光遠遠瞥了眼這兩人,怒喝:“沒看見人擱這兒打架呢還愣着做甚?!薛遣淮赤霄雙劍來給我打個配合!”

薛沉舟聞言,表情突然變得一言難盡。他根本就不是薛遣淮,哪裏學過什麽赤霄雙劍?那是薛遣淮和鈴杏以前合修的劍法,需要極高的默契,他可以擁有薛遣淮的記憶,卻無法複刻這種默契。

看他久久沉默不動,也不是不動,而是不知怎麽動。鈴杏也想起這回事了,破口大罵:“我有沒有說過我最讨厭替身這種不負責任的東西?!”

薛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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