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洛夕瑤的意志力無疑是強大的。

因為她有目标, 有信仰,并且極其高效地付諸于行動,這使得洛夕瑤總是事半功倍。她是完美主義者, 無論是事業抑或愛情,都必須要得到。

可有一樣,是她無法通過努力得到的。

那就是幸福完美的家庭。

洛夕瑤不是孤兒, 只是自幼單親, 但跟着常年酗酒、賭博的父親,實在談不上什麽幸福。她對素未謀面的母親有種執念, 對回家也有種執念, 在她的幻想中, 她以為自己是有母親的。

系統正是利用這一執念,綁定了她。

在原著中,她是名副其實的惡毒女配, 但人設相對扁平且臉譜化,一昧地做壞事且讨人嫌, 最終也俗套地在季鈴杏的主角光環下泯然于衆人。

A023年5月10日,時空管理研究所正式提出了這項課題——“如果從外界強行改變書中世界,那麽書中世界的人物角色是否會因此産生自我意識,主動并成功改變其自身原有的命運軌跡?”

根據研究該項課題的需要,于是女配逆襲系統之代號0510誕生了, 它的使命就是完成任務。

它将竭力幫助所綁定的女配逆襲, 掠奪女主的氣運值,走完相應的主線劇情, 殺死所有除了自身以外包括主角的反派, 最終達成愛情事業雙豐收的HE結局,成功改變其自身原有的命運軌跡。

洛夕瑤是它的宿主, 也是研究對象。

系統以被外界綁定的角色有可能被天道覺察并抹殺作警告,也是威脅,同時換洗了部分有關現實的記憶給洛夕瑤,讓她誤以為自己是穿書。

所以在二周目裏,洛夕瑤不擇手段、不計後果地殺死了所有的反派,包括薛沉舟和被逼得堕了魔的季鈴杏,甚至無辜的司見月也因此死去後,主線劇情到了尾聲,洛夕瑤也終于發現真相。

她步步為營,機關算盡,将愛的人、恨的人和無辜的人都推下了懸崖,結果還是不能回家。

洛夕瑤根本沒有家,她在做無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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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某種意義上,洛夕瑤也确實成功改變了其自身原有的命運軌跡,彼時她擁有愛情——為了她和小青梅反目成仇的薛遣淮;也擁有事業——該死的不該死的都死完了,功名也已經登峰造極。

愛情事業雙豐收,算是HE結局了嗎?

對于只有冰冷的代碼和數據組成的智腦,也就是系統來說,當然是算的。它完成了所有任務,即将脫離這個書中世界,從此以後,洛夕瑤不再受到它的約束,也不再有被天道抹殺的風險。

聽起來不錯,各取所需。

但這就是洛夕瑤想要的結局了嗎?

洛夕瑤垂下眸,凝視着手裏這把冰翠似的長劍,霜寒劍曾經陪着她斬妖除魔,看過無數山川和奔流不息的河海,見證了黑暗或光輝的歲月。

不,不是。這不是她想要的。

洛夕瑤突然爆發出濃烈的怨和悔,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不是靠自己得來的,是靠系統作弊才得來的,否則當年的玄真大會,她早就敗了!

她自诩清高,卻做出如此陰損的事。

不止是系統的慫恿和控制,自然也有洛夕瑤自己的功利主義導致,她渴望親情與友情,對容嫣和曾經的曲小棠也是真心,唯獨對擋了路的季鈴杏充滿敵意,像被系統設置了程序,理智全無。

她用力去恨,不死不休。

直到昔日的天之驕子季鈴杏死于荒山,消息傳到她耳朵裏,這道程序也就宣告完成了。仿佛瞬間失了準心的箭,等她冷靜下來,為時已晚。

不過雖然晚了些,但也還有機會。

洛夕瑤緊緊握着霜寒劍,平靜地問:“如果你們的研究失敗了,是不是就要重頭來過?”

二周目的系統還是個新人,尚不能做到揣測出人類的想法,也聽不出怪異來,便中規中矩地老實回答道:“理論上說是的,如果此次研究失敗,那麽就意味着現有的數據都要推翻,将會有類似的平行時空出現,記憶清除,時空重塑。”

“宿主,如今你已經完成了所有任務,達成了HE結局,不必再擔心會失敗了。”系統說。

“我不擔心,該擔心失敗的是你。因為我如今仍有選擇失敗的機會。”洛夕瑤涼涼地笑,“你們研究所有沒有人聽說過一句話,如果覺得結局不是你想要的,那就說明,這其實還不是結局?”

系統不明所以,“宿主,你這是……”

洛夕瑤不給它反應過來的時間,說完就毅然橫劍在纖細的脖頸前,毫不猶豫地狠狠一抹!

那動脈的血幾乎是潑出來的!!

嗡的一聲,世界剎那間萬籁俱寂,只剩下尖銳而長久的耳鳴。洛夕瑤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了,往後仰倒,沒有留戀地閉上了眼睛。

于是,以這樣決絕而慘烈的方式,二周目在此畫上句號,告一段落。但同時,也為所有人都不圓滿的命運填下了逗號,轉而朝更加不可控的方向發展,時間的齒輪逆轉,而命運,還在繼續。

這一次,哪怕是季鈴杏那個讨厭鬼也好,我們所有人都好好重活一回吧,洛夕瑤想。

于是,慶元二十八年冬。

鈴杏睜開了眼睛。

“原來如此。”讨厭鬼鈴杏正坐在對面,一邊聽一邊剝着手裏的那袋糖炒栗子,将金黃飽滿的栗肉抛起來,接到嘴裏,黏黏糊糊地說:“難為你編出來這麽大段了。好,我勉強感動一下。”

洛夕瑤說得口幹舌燥,聞言大怒,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茶壺都跳了起來:“我沒開玩笑!”

鈴杏:“好好好。”

“神女墓裏,曦凰已經告訴了我真相,所以這一次,我們絕不會重蹈覆轍。”洛夕瑤非常嚴肅地說,“幸運的是現在所有人都還活着,但任務沒有結束,我們必須結為盟友,才有可能回到原來的、沒有被研究所和系統幹涉過的時空。必須完成任務,系統才能脫離我們的世界。”

“什麽意思,四周目?”鈴杏挑眉道。

洛夕瑤搖了下頭,道:“不是,我們目前所處的三周目和曾經的二周目,都屬于研究所為了這項課題所塑造出來的平行時空,并不是我們真正的時空。只有用神女之力,才可以回到過去。”

“回到慶元二十八年冬嗎?”

“不是。是那年玄真大會,你的十八歲。”洛夕瑤說,“也是我尚未成為所謂的劍道黑馬,剛剛進入宗門沒多久,被系統綁定的那一日。”

鈴杏聽到這裏,表情終于認真了些,懶洋洋地直起腰來,觑着她鄙夷道:“說起來,驚鴻照影還是我一千年前自創的劍法,哪料竟讓你這薅了羊毛還要拿剪子紮羊的家夥占了我大便宜。”

洛夕瑤:“……”

“這個确實是我不對,所以我願意跟你重新公平地打一次,輸贏自負。”洛夕瑤有些羞愧難堪的樣子,繃着臉說,“說不定你還會再輸呢。”

鈴杏頓覺荒謬地哈了兩聲。

“你等着吧,說好了你別給我作弊,你看我不把你揍到哭爹喊娘,我都不叫季鈴杏。”

洛夕瑤被她說得下不來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鈴杏卻不以為意,還在那像松鼠似的啃着糖炒栗子,洛夕瑤終于注意到了,問她:“你這糖炒栗子哪兒來的,在禾水鎮裏買的嗎?”

鈴杏停住,擡頭。那眼神跟看傻子似的,努了努嘴:“不是你買的嗎?我在你桌上拿的。”

“我桌上?”

洛夕瑤想了想,其實也不難猜,她只對薛沉舟一個人說過喜歡吃糖炒栗子這事兒。大概是薛沉舟做完除魔令的任務,回來時特意給她帶的。

思及此,再看鈴杏沾滿碎末的嘴角,以及油紙袋裏僅剩的幾顆糖炒栗子——洛夕瑤一把從她手裏奪回來,怒道:“季鈴杏,你找死!是你的嗎你就吃?!你還一口氣吃了那麽多!!”

鈴杏被她吼得懵了下,也不甘示弱地大聲道:“你怎麽那麽小氣!大不了我再給你買十份回來就好啦!誰給你買的,你這般在意?”

盡管兩人還是互看不順眼,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架來,但這句話,确實噎住了洛夕瑤的嘴。

見她吃癟,鈴杏就高興了,一下子便猜出了這糖炒栗子是誰買的。又想到如今兩人現在屬實有點難姐難妹那味兒,都是跑了男人——司見月被氣得回娘家了,薛沉舟估計也只有魔域能容身。

這麽一想,鈴杏安慰了許多,連帶看洛夕瑤也順眼了不少。至少不是她一個人在害相思。

自從司見月毀了整個鎮仙獄,薛沉舟在同一時間殺了宗主出逃後,問劍宗上下亂得像熱鍋裏的螞蟻團團轉。是以薛遣淮臨危受命,名正言順地接管了問劍宗,獨自一人撐起了宗門的半片天。

鈴杏和洛夕瑤這兩個與魔共舞的疑似內奸被同門弟子視為掃把星,或者洪水猛獸之類的,并在一夜之間嘗盡了人間冷暖,也看遍青松落色。

寧骁和容嫣不免受到了牽連,被各自門下的長老關在洞府裏禁閉,需要抓捕千機塔的妖魔時才能出來,被嚴令不允許和鈴杏她們二人走動。

洛夕瑤是頭一遭碰上這樣的情況,去個膳堂都會被人冷嘲熱諷,要不是忌諱着打不過她,多半要扔她臭雞蛋、爛菜葉。實在吞忍不下的時候,鈴杏難得還有做和事佬的一天,勸她冷靜。

那場面簡直詭異得很,往日裏季大小姐和洛小師妹素來勢不兩立,你死我活,這會兒落魄都當孫子了倒是好姐妹,還搭伴一起去膳堂吃飯。

最令人感到驚悚的是,洛夕瑤不但能跟鈴杏心平氣和地講話,而且還願意說“我們”了。

“所以你打算怎麽辦?”

“很簡單,只是完成任務而已,你跟我聯手殺掉所有反派就行。”洛夕瑤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劃拉了兩下,“至于氣運值,你只要把沉舟和曲小棠的人頭都讓給我,想來就差不多了。”

鈴杏憋不住爆了句粗:“靠,好刺激,咱倆真的就是謀殺親夫啊。”說完,她又轉頭狐疑地看着洛夕瑤,“你能不能行,下得去手嗎你?”

洛夕瑤冷哼一聲,淡道:“我連自刎都不帶手軟的,你覺得呢?何況我已殺過他一次。”

“……洛夕瑤,你真是我見過最狠的人,我甘拜下風。”鈴杏雙手抱拳,認認真真地沖洛夕瑤拱了下手,然後繼續扒拉着自己碗裏的飯。

鈴杏用餘光注意着四周,趁那幾個隐在暗處的戒律院弟子也放松吃飯,借着咀嚼的動作,她壓低了聲音道:“今日盯得不太緊了,我們連夜離開去極寒之地,刻不容緩,我得拿到神隕木。”

洛夕瑤低頭夾菜,輕輕地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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