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喬翼橋看着眼前的場景。

一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如果不勸,這孩子是真敢炸啊。

喬翼橋實在無奈,于是輕輕喊了一句:“狄樂……”

這聲音在淩晨五點的黑暗當中幾不可聞,似乎被晚風一吹就散了,但紅發少年偏偏捕捉到了。

紅發少年順着聲音回頭,細看半晌,定住。

然後,他便不管不顧,朝着喬翼橋的方向飛奔而來。

咚。

狄樂撞進了喬翼橋的懷裏,也沒哭,只是緊緊抱着。

抱的喬翼橋肋骨隐隐作痛。

“哎,”喬翼橋摸了兩把少年的紅發,“辛苦你了。”

“不辛苦,”狄樂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老大,他們那幫人果然是在放屁,你果然沒死……”

“是的,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了,”喬翼橋任由狄樂抱着,“不過……”

狄樂擡起頭,眼睛晶晶亮亮的,問道:“不過什麽?”

喬翼橋一臉無奈:“不過你能不能先把手裏的火兒給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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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樂手裏還拿着個打火機呢,鋼制的,上面還畫着一只小刺猬的圖案。

此刻這一團火距離那些可燃物只有幾米的距離。

喬翼橋真的不希望在這個節骨眼上歸西。

狄樂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好嘞。”

然後,他憤憤轉向站在屋外的那群大漢:“遲早把你們一個個都炸死,boomboomboom!”

而這話也點醒了這幫人,他們迅速朝喬翼橋走過來,看了半天,才終于确定,這就是他們的老大。

“老大……”為首的是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我們都不知道。”

喬翼橋無奈點頭:“好、都好……我們進屋說吧。”

到了褚鋒的別墅,喬翼橋才看清了他們這一群人,而這一群人也才看清了老大。

看着大家的樣子都沒什麽太大變化,彼此這才放下了心。

唯一有些變化的,就是狄樂。

這孩子高了,也瘦了點,臉上的嬰兒肥沒那麽明顯了。

說起了狄樂,喬翼橋可是有一把辛酸淚。

這孩子基本上可以說是從他對家的幫派裏搶過來的。

這小子小時候家境優渥,父母都是化工制品公司的高管,從小就把他當成接班人培養,而他在化學方面也很有天賦,還沒上初中就學完了高中的化學課。

然而,他的愛好卻有那麽一點點偏。

他喜歡化學,喜歡的不是別的,只喜歡爆炸。

常言“爆炸即藝術”。

只要能制造爆炸的,他都喜歡。

曾經創下了在初中就把學校實驗室炸飛的壯舉,幸虧無人傷亡,不然問題就大了去了。

但可惜,他的父母在一起企業事故中都去世了。

而狄樂這個性格,也不太懂什麽企業之類的,被幾個親戚排擠出了家門。

不過他也不在意,畢竟志不在此。

之後狄樂就流落街頭了。

從衆星捧月的小少爺變成了一個小混混。

當時喬翼橋他的對家幫派發現了狄樂的天賦,邀請他做一個巨大的裝置,可以幫他們在道上稱王稱霸的那種。

狄樂正做到一半,結果幫派就被喬翼橋蕩平了。

喬翼橋對這個弟弟也是格外關注,那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用一片真心感化(即将)失足的少年。

當然也是收效甚微。

平心而論,當時喬翼橋已經卧底兩年了,所以即使狄樂進入了幫派,起初兩個人感情也沒多深。

這孩子性格有問題,他知道,和誰都交流不了。

喬翼橋帶他去做過檢查,結果是有高功能自閉症,專業一點的術語叫“阿斯伯格症候群”。

這樣的孩子要麽在某個領域天賦異禀,要麽完全做不了任何事,而狄樂還算是其中幸運的那個,只不過是癡迷爆炸罷了。

因為這種疾病,所以狄樂是一個沒有情緒和是非觀念的人。

所以喬翼橋只能自己帶着他求醫問藥,去做那些康複治療,花了很多錢和時間,這才把這孩子捂熱了。

而這個類型的孩子,不認人則已,一旦認準一個人,那就是一輩子的跟随。

兩年多的功夫,他本以為狄樂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于是就給他申請了獎學金,去國外讀書。

但沒想到幫派解散以後,這孩子還是來找自己了。

“你不讀書了嗎?”喬翼橋問道。

狄樂點頭:“不讀了,我偷偷跑回來了。”

“那怎麽行?”喬翼橋也不敢用太嚴肅的語氣,“我這就跟那學校聯系,你回去接着讀書去……”

“不用了,大哥,”狄樂面無表情,但語氣卻是挺得意的,“我已經成年啦,自己跟學校說退學了!”

“人不能不讀書啊!”喬翼橋有點生氣。

那學校是他找了好半天的,既可以接收高功能自閉症的孩子,有一對一的輔導,又可以根據他們的興趣學想學的專業課程,比如狄樂就一直在學化學方面的內容。

狄樂低着頭:“真的不用了,大哥,那學校教的太簡單了,我早就都學會了。”

喬翼橋無奈,嘆了口氣:“好吧。”

這小子一旦做好決定,就算是八百頭牛也拗不過來。

“所以我又找到大哥了,”狄樂又興奮道,“以後我就在大哥身邊不走啦。”

喬翼橋摸摸狄樂的頭,深感無奈。

高功能自閉的孩子世界觀和價值觀完全不能跟正常的孩子比,既然回來了,喬翼橋就很難再把他送出去了。

喬翼橋又問:“你怎麽又做炸藥了,都哪來的?”

“嘿嘿,都是我用買來的煙花改裝的,”狄樂笑笑,“不過威力應該挺大的。”

“知道了,”喬翼橋感覺熟悉的頭疼又回來了,“你先放倉庫裏吧,我想想怎麽處理。”

這東西是不是該聯系消防啊?喬翼橋也不太明白,回頭還得去查查。

“放心吧,老大,”狄樂拍拍胸脯,“這些只要被我看着,就炸不了。”

“……好吧。”

“真行,”剛剛一直沉默的大哥團體為首的那位發了話,“一回來就給老大添麻煩。”

喬翼橋這才把目光轉向他們。

這一群十五六個,其實是喬翼橋最後收編的人。

他們原本就是社會上的一個小幫派,但一直沒混出什麽名堂。

為首的這位叫姜衛國,以前是一個機械學的高材生,雖然看着像個農民,渾身的糙漢氣息,但卻對各類小裝置都很有一套。

在進入洗翠幫之前,他們一群人正籌劃要搶銀行,幸虧被喬翼橋及時發現并制止了。

而他身邊的人也都差不多,原本都是學歷不低的出身,但都有些手藝,比如精通密碼學對保險櫃開鎖不在話下、深谙拓撲學設計路線、對心理學很有研究善于蠱惑人心,等等……

他們走上犯罪的道路也不一而足,多半就是被人暗算,或者因為性格不好受人排擠之類的。

十幾位平均年齡二十七八歲,已經是洗翠幫裏年紀最大的人了。

他們十幾個人不僅長得就兇,性格也都比較各色,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的,也有悶葫蘆完全不說話的。

入幫的時候,喬翼橋挨個和他們進行了好幾天的話療,又做了基因檢測,然後确診了,這十幾位全都是MAO-L基因攜帶者。

這種基因被稱為“惡魔基因”,攜帶者多半為人處世叛經離道,渴望鮮血與暴力,被稱為天生的惡魔。

可偏偏智商又極高,很容易在某些領域有所成就——但就是不用在正路上。

而這還不是最難對付的。

問題在于他們這幫人原本的幫派就和狄樂原本的幫派有仇,狄樂他們幫派打死過一個他們的兄弟,現場還有火藥,所以即使都到了洗翠幫內他們的關系也頗有點水火不容之勢,幸虧有喬翼橋管着才沒出大事兒。

再加上兩邊都是問題兒童,天生惡魔vs高功能自閉症,為首的又一個喜歡化學一個喜歡機械,但喬翼橋也不明白他們這學術界的鄙視鏈,總之就是每天都可精彩了。

喬翼橋為了管住他們,沒少下功夫,但一直收效甚微。

橫豎就是見面就吵。

當然了,也不只是他們。

這十幾位大哥內部也每天都吵,畢竟學的都不是一個專業,總能吵起來,時不時就大打出手,也并不和睦。他們不僅自己內部打,還總和幫裏其他人打。

畢竟年紀在這兒,喬翼橋也很難走感化、安撫的那條路線,只能定下規矩,不許受傷,不許拉幫結夥排擠別人。

也就只能這樣了。

相安無事好幾年,結果沒想到在今天一大早又碰見了。

喬翼橋眼瞅着他們又要吵起來,趕緊轉移話題。

“對了,”喬翼橋說道,“我現在開始拍電影了。”

姜衛國立即發問:“是為了洗白嗎?”

喬翼橋:“……”

腦回路怎麽還是這麽奇特啊?

“算是吧,”喬翼橋點頭,“總之就是大家都要努力,才能過上好日子。”

姜衛國等人和狄樂都點點頭:“好的。”

于是,接下來的兩小時裏,喬翼橋就把自己被迫成為導演之後的歷程都講了個明明白白。

兩撥人都快悄然淚下了。

原來老大在假死之後的日子這麽苦。

太難了吧!

“要不我們還是獨立出去吧?”姜衛國問道,“老大你已經為我們做了很多事兒了,我們也不好意思再麻煩你。”

“你們獨立出去能走正路嗎?”喬翼橋顯然已經知道了答案,“你們要是真心疼我,就踏踏實實去亦正娛樂的學校住,別惹別的事,別打架就行了。”

姜衛國低着頭:“好吧。”

喬翼橋又問:“我們現在有服化道、錄音、攝像、美術、置景、道具等等好多部門,你們也各有所長,挑個合适的部門先學着吧,也許能有用上你們的時候。”

但其實喬翼橋心裏知道,恐怕用不太上他們。

因為其他部門都已經學了小半年了,他們現在進去,也只能打打零工,做做下手。

更何況他們幾個也都不是愛做小弟的性格。

姜衛國自然也知道,但是也不願意添麻煩,只能答應道:“好吧。”

狄樂眨着眼,問:“老大,那我呢?我去哪?”

喬翼橋冷漠道:“你每天去教室,上網課。”

狄樂撓頭:“好叭。”

之後喬翼橋又囑咐了一下這群人關于搬家的事兒。

然後,在心裏默默祈禱,住進宿舍那種集體環境,可千萬不要再打起來。

……

隔天,喬翼橋休息好了,就回到了亦正校園。

因為《混亂校園》的票房不錯,有不菲的收入,所以喬翼橋就命人把教學樓的二層也翻新了,三層則變成了辦公室、會議室和多功能廳。

畢竟還是一個辦公用的地方,還是要有些基本功能。

雖然喬翼橋在三層有一個自己的小辦公室,但他大多數時間還是喜歡在宿舍辦公,他在宿舍樓的房間就在頂層,自己一個人住,風景很好。

因為薩布裏是目前幫裏唯一的女生,所以薩布裏的房間也在頂層,就在喬翼橋對面。

二人最近經常湊在一起,不為別的,就是在聊劇本。

令喬翼橋驚訝的是,薩布裏其實在學生時期就一直在電影社,當時他們的老師以前在影視專門院校學習過,所以薩布裏其實受過比較專業的訓練。

這也非常能幫到忙。

喬翼橋先給了薩布裏一周的時間讓她去看那些資料,薩布裏雖然中文還很不好,但感謝現在科技發達,全文翻譯之後閱讀起來也就沒什麽難度了。

喬翼橋知道自己要做的是“監獄”這個選題,但監獄裏能講的事實在太多了,他先是把最近五十年所有涉及監獄元素的國內電影都看了一遍——這一步其實做的很快,因為他發現,國內尤其是最近二、三十年,有監獄題材的電影都非常少。

大部分還都是像《監獄風雲》、《力王》、《火燒島》這種來自香江的大片,至于內地的,僅有的幾部也是像《女子監獄》和《女兒谷》這樣的文藝作品。

所以喬翼橋很快就看完了,感覺這些片子的參考價值并不大。

前者是香江的監獄,而且是犯罪類型的大片,後者則是二十多年前的作品,監獄系統和現在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沒有辦法,喬翼橋只能開始看起資料。

這也是一個創作者的第一步——海量的資料搜集。

他幾乎看完了最近二十年國內監獄的新聞,對于監獄的變遷也是了然于胸,甚至一些犯人的自傳、一些獄警的采訪,喬翼橋都看了個遍,還把他們整理成文字,分門別類放在了不同的文檔裏。

也是在這個階段,他忽然覺得,監獄題材非常有趣。

其一,最近十年都沒有監獄題材的作品,這是一個極其稀有的題材。

其二,大家對監獄感興趣——這是喬翼橋在看到TK上,川渝監獄、齊魯監獄等等賬號都有幾十萬的粉絲,而且互動數據也很好。

其三,監獄內确實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以為這是最能考驗人性的地方之一。

而且,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現我國對于監獄系統一直非常重視。

在1934年的時候,監獄還叫作“感化所”,是由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司法人民委員部部長梁柏臺提出并負責的。

在後續動蕩的歲月裏,黨一直對除了死刑犯以外的犯人實行感化教育,這也為後面的監獄工作奠基。

1950年後,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頒布了《關于加強人民司法工作的指示》,将監獄劃歸到公安部門旗下負責,改造了很多的霓虹戰犯、國內戰犯等等,甚至還有末代皇帝。當時的監獄情況可以參考溥儀所著的《我的前半生》一書。

但監獄系統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問題,因為特定時期“勞動改造”的出現,讓很多監獄片面追求生産效率,無情壓榨犯人,直到1956年,時任□□的劉同志才提出,“勞改工作的方針是改造第一,生産第二”。

可惜這種現象直到90年左右,仍有不少。

真正對此種現象進行改變的則是司法部。

1994年,我國頒布了《華國監獄法》,在裏面規定了“以改造犯人為宗旨,生産為第二”的準則。

司法的種種規定,将“以建設現代化監獄”的目标推上了正軌。

自此,改造犯人成為了“有法可依”,再加上財政的支持,監獄的設施不但有了整體的升級,獄警們的收入也不再和監獄生産的績效挂鈎,更有餘力去組織各類文體活動,對罪犯進行軟性改造。

雖然我國的監獄是“自由刑”,即對犯人實施剝奪自由的懲罰,但喬翼橋查過資料後才發現,其實在現代,監獄內的文體活動非常多,有的監獄裏還能組建樂隊、手工隊等等。

喬翼橋看着,不禁陷入思索——這能改造好犯人嗎?

他們公安辛辛苦苦抓到的犯人,進了監獄去讓他們唱歌跳舞?

但随着資料的深入查詢,喬翼橋覺得自己作為前公安人員,對于這個說法并不合适,畢竟抓捕犯人的時候,經常是一群人抓一個犯人,而對于監獄幹警來說,是一個人負責30名左右的犯人。

而且,現代監獄的實施也證明了,軟性改造比強勢懲罰的收益更大,也更不違背人權。

有一說一,華國監獄的囚犯人權保障工作應該已經是世界前列的水平了,不僅要給犯人們配備醫生、心理咨詢師、管教老師等等,就連犯人們的醫保也是全額報銷的。

但國際上很多人都不知道。

還以為華國依然走的是那條老路,對人權不管不顧呢。

司法部也一直想把這件事宣傳出去。

以上種種,都是司法部和無數基層獄警的不斷努力,才能有如此成果。

實際上,我國的重犯罪率确實處于世界最低的水平。

喬翼橋越查資料,越覺得他應該把這些改革和用心都拍出來。

最主要的是,這個題材新穎,可做性非常大。

他查到的海量資料裏,有非常多的關于獄警和司法部想方設法改造犯人的新聞,看着都很讓人感動。

但這些都是小事。

喬翼橋認為,他目前最缺的,是一條清晰的主線。

或者說,是一個大事件。

而在茫茫多的資料中,還真讓喬翼橋找到了一個足夠令人震撼的大事。

2008年的5月12日。

那是一個足以讓所有華國人銘記的日子,寫滿了傷痛與心痛的日子。

而在川渝地區的阿壩監獄,也受害非常嚴重。

阿壩監獄距離震中只有不到40公裏,當時天地震撼,阿壩監獄圍牆倒塌,監獄、房舍受損,所有關押功能都在同一時間失效。

可怕的是,阿壩監獄關押了1900餘名犯人,他們大部分都是來自羌族、藏族等少數民族的犯人,所犯的罪行也比較嚴重,其實很難管理。

但令人震驚的是,在地震發生後,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逃跑,甚至還在積極組織自救,竟無一人重傷或者死亡(但有輕傷的情況)。

足以可見之前阿壩監獄內幹警對犯人的改造工作做的有多麽成功。

此後,200多名獄警只能在帳篷裏和1900餘名犯人同吃同住,幹警離在押人員距離很近,所以不能配武器——畢竟如果被犯人搶走武器,那問題就太大了。

這就導致了在那半個多月裏,所有幹警的神經都十分緊繃。

而救災只是第一步,之後的生存才是更大的問題——監獄的所有物資都已經在地震中被毀壞,幹警們只能從遠處城鎮的批發商那裏去背礦泉水和方便面回來。

在人力極度缺乏的時候,他們仍然不得不分出人手去做這樣的事,生理上的挑戰只是其次。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挑戰,可謂是困難重重。

但接踵而來的暴雨令他們應接不暇。

當時災後的氣候十分異常,平均每兩天就有一場狂風暴雨,還有泥石流等自然災害接踵而至。

面對巨大的風力,幹警們只能讓犯人們趕緊回到帳篷內,自己則在外面,用手緊緊抓住帳篷繩子,試圖讓帳篷穩定下來。

再之後,很多犯人也出來,幫着幹警們抓緊繩子。在暴風雨過後,很多幹警和犯人的手掌都被勒出了血,至今仍能看到傷痕。

而克服這些困難,還不是這個故事的最驚心動魄的地方。

因為餘震、暴雨不斷,所有人待在這裏都不安全,經過司法部、省委、省政府等部門聯合讨論,他們制定了一個看上去完全不可能的計劃——

他們要把這1900名囚犯,用十天十夜的時間,轉移到雅安、崇州、甘孜州等地區的監獄。

他們一行人,翻雪山、過草地,雖然有汽車運輸,但一路艱險非常,甚至經過了幾次泥石流的威脅。終于圓滿完成了任務。

而在整個過程中,沒有一個犯人逃離,甚至所有犯人和獄警都在一起努力的自救。

最終,歷時十二天,在克服餘震、暴雨、泥石流、塌方、道路中斷等等困難之後,兩千餘人輾轉了23個市、縣,行程約13000公裏,轉移成功,實現了零逃脫、零事故的救災奇跡。

這是我國,乃至世界歷史上,規模最大、時間最長的監獄內部轉移。

這個行動在共和國的歷史上,有極為更響亮、更廣為人知的名字——“千裏大轉移”。

喬翼橋看完這個故事,只覺得渾身汗毛聳立,蕩氣回腸。

這無疑是監獄史上的一次壯舉,甚至被入選了哈佛大學世界巨大災害應對案例。

但背後折射的,是2

00多位獄警的努力,不止是災難後的緊急救援和管理,還有災難前的無數次防災演練、防逃防脫教育,等等……

也有犯人們的自救努力,在重大自然災害面前,所有人都衆志成城,克服一個又一個艱難。

喬翼橋認為用這件事來做主線再好不過了。

有強烈的沖突,不僅僅是人和自然,還有人和人之間的對抗。

那些犯人在大災害降臨之後,會不會想要逃跑?又為什麽不跑?獄警有沒有畏難情緒?他們又在承受多大的壓力?監獄領導,乃至省局領導,司法部領導,又面臨什麽樣的困境?

如此種種,都是可以做戲的空間。

想到此,喬翼橋就開始和薩布裏讨論起來。

而薩布裏也毫無意外地,認為這個故事最好。

兩個人說幹就幹,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終于完成了初版的故事大綱。

喬翼橋立即把大綱發給了靳主任,後者在三天之內就給到了回複。

“驚心動魄!這就是我國監獄史上最精彩的故事!期待後面的分場與劇本!我會把相關的資料發給你,我們司法部一定全力配合!”

這就是通過了。

喬翼橋和薩布裏都開心不已,然後投入到了分場的創作當中。

分場劇本就是把劇本的場次都寫清楚,然後每場大概發生什麽戲也寫清楚,但是不用寫細節和臺詞。

一般分場階段是一個劇本創作要磨最久的階段,別看可能只有一萬五到兩萬字,但可以說沒有一個字是浪費的,每寫一段話都要琢磨半天。

喬翼橋和薩布裏就想了很久,大概過了一個多月才終于完成了初稿,二人先是給小何等人看了看,根據他們的反饋調整了一版,然後,還不急着發給司法部領導。

喬翼橋打算先發給沈肆老師看看。

為此,他措辭十分禮貌,用了不下十個“請”、“麻煩”、“耽誤您時間了”等等客氣話。

而微信也沒法顯示是否已讀,沈肆老師又毫無回複。

喬翼橋等了一個星期,實在沒辦法了,幹脆就把這稿發給了司法部靳主任,但沒想到,就在剛發過去的第二天,沈肆忽然給喬翼橋打了個語音電話。

“小喬啊,”沈肆的聲音十分疲憊,“我最近在閉關創作,剛剛看到你的作品。有幾個問題,我跟你說說。”

“好的,沈老師您說。”喬翼橋迅速掏出電腦,開始記錄起來。

“首先就是,我猜測這應該是司法部的項目,所以他們肯定是想體現幹警正面的風采,那我建議你不要有反派的獄警存在,他們一定會顧慮這個。”

“其次就是,我認為地震後轉移這件事不足以支撐110分鐘的戲,而且地震之後就只剩下人和外部環境的沖突了,我認為是不夠的。”

“最後,我猜測司法部也想借這個項目闡述我國監獄的變遷史,這方面目前你是沒有的,結合上一個問題,我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解決辦法,那就是大刀闊斧的改結構。“

“比如在影片的前半段,你應該設置一群人在獄警的幫助之下解決各自的問題,就在這個問題即将解決的時候,突然出現了地震的事,然後這群囚犯再次産生了要不要逃跑這個念頭,之後再和獄警有沖突摩擦,然後,外部的每一次事件,比如泥石流和臺風,都應該是這群囚犯心中某種問題的顯化表達……”

沈肆老師的意見非常的詳細,喬翼橋聽完只覺得茅塞頓開,豁然開朗。

他和薩布裏在創作的時候,就覺得這些沖突都太突然了,比如地震、泥石流,但如果把這些沖突變成犯人內心的某種問題的外部映射,就顯得非常合理。

而且這樣一來,整個電影的角色也會更加鮮明!

挂斷電話之後,喬翼橋也收到了靳主任的一些建議。

果然和沈肆老師說的一樣,一來是不希望獄警團隊中有壞角色,二來是希望更能體現監獄整體的變遷。

喬翼橋在心中對沈肆老師的敬佩更加了一層。

看來沈肆老師不僅非常了解創作,還很懂甲方需要什麽。

有了方向之後,再改起來就很快了,這次他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改好了分場,之後發給司法部。

靳主任的開心溢于言表。

“很好很好!這樣看上去舒服多了!喬導寫的真不錯,我們所有同事都看得覺得很感動,期待能早日看到完整劇本!還是那句話,有任何需要我們配合的工作我們都會毫無保留的支持!”

不過将分場變為劇本則是更加艱巨的工作。

喬翼橋試圖開始寫,但無論怎麽寫,心中都覺得不太對勁——具體是哪裏不對勁他也說不出來,就是寫着覺得卡。

沒有辦法,他在寫完第一幕之後,就把稿子發給了沈肆老師。

沈肆老師照例在一周之後發來了反饋意見。

這次發的則是文字。

第一大塊的意見,是關于寫作方面的。

比如一些場景的描述等等……喬翼橋學到最多的就是一種叫“frame”的說法,即在進入一個場景的時候,應該先用簡短的文字對場景進行描述,就像是先用畫框把場景裝起來一樣。

因為編劇導演腦海中的場景很可能與美術、制片等部門不一樣,這樣的文字是在節省溝通成本。

另一大塊的意見,則是關于如何把戲寫的好看。

比如喬翼橋在開篇介紹主角團的時候,是用臺詞交待四位囚犯都犯了什麽罪、刑期是多少等等……

但沈肆老師建議,第一場戲就用他們四個想越獄或者達成一個什麽小目标來帶出這些信息,還能保持趣味性,也更能體現他們每個人的性格。

最後一方面的建議,是關于這個項目。

沈肆老師看完其實和喬翼橋自己的感覺一樣,整體是不順的。

但沈肆老師知道喬翼橋的不順是來自于哪——他對監獄的不了解。

比如在介紹監獄日常生活的片段,喬翼橋寫了這些犯人對每天早上跑步有多少怨言等等。

但具體是什麽怨言?為什麽會産生這些怨言?他們的困境到底是什麽?

喬翼橋并沒有寫出來。

在聽完沈肆老師的意見之後,喬翼橋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所知道的監獄的一切信息,都是來自于查資料和紀錄片。

而沈肆老師在最後,又補充了一句。

“你不去看看,怎麽知道監獄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這也點醒了喬翼橋。

是啊,他應該去監獄看看的!

于是說幹就幹,他第二天就對司法部提出了想去監獄采風的想法,司法部當然全力支持,當天就下了函,并請天平影視中心的幹事小金全程陪同喬翼橋去真的阿壩監獄采風。

因為薩布裏不方便進入監獄,所以只能喬翼橋自己去。

他和小金第二天一大早就來到了位于川渝的阿壩監獄。

當地的幹警熱情的接待了他。

并且帶着二人一起進入監獄查看。

喬翼橋這才第一次認識到監獄。

原來這裏……就像是一個大型的小區。

每個監獄都分成了不同的監區,每個監區通常有200人左右,就像是一個個小的單元。

而在,每個監區還會分成4-5個中隊,下面又有小隊,總之就是将整化零。

每個監舍,類似宿舍,大概有8-12個人。

十二個人又會分成3-4個“互監組”,即互相監督,在每個互監組裏,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還要彼此知曉行程、結伴上廁所等等,如果有一個人出現違紀,全體受罰。

喬翼橋不得不感嘆基層幹警的智慧。

看來不管過了多少年,華國人還是最精通“人治”的。

将外部矛盾轉移成了內部矛盾,這樣以來囚犯們只會互相約束、互相舉報,就很少會和幹警們發生沖突了。

還有很多細節,喬翼橋都一一記錄了下來:比如每天點名要蹲好,點到誰誰起立;比如現在他們買東西只要刷指紋就可以了,杜絕了一切現金和卡;比如每個犯人都要完成工廠工作的KPI,積累工分,否則會影響減刑,等等……

也是在這短短一天的旅程中,喬翼橋受益匪淺。

他才覺得自己原本設置的角色和他們的行為都不太合理。

幸虧沒拿給司法部看,不然就要贻笑大方了。

所以回程的車上,他又重新構思了角色。

主角還是四個囚犯,他們應該都在一個監倉,這樣方便做戲。

而這四個人必須得是重刑犯,這樣才能從他們的視角橫跨1994-2008年。

他們犯的罪很有可能是殺人、巨大金額的搶劫、□□組織犯罪等等……

在想這些角色的時候,喬翼橋也生出了一個想法。

他似乎知道,應該選誰來做演員了。

他的幫裏,正有一群之前想要搶劫巨大金額,且險些形成X組織犯罪的家夥……

而且這幫人也都快30了,看上去年齡也相符,而且看着都不像什麽好人。

他又仔細思索了一下,确定了,這些角色只能由姜衛國這幫人完成。

畢竟他的幫裏其他人單是年齡這一條就不符合,如果要特效化妝……

那不又是一筆開支嗎?

橫豎他們幾個現在也沒事閑着。

只不過,他們現在雖然很像壞人,但并不是很像囚犯。

直到喬翼橋回了家,才發現這幫人的确都不像囚犯。

他們又吵起來了。

“我都說了,我要住在宿舍最外面!”

“憑啥你在最外面啊,誰不知道最外面最方便?”

“你要不服咱倆就打兩下,看看誰厲害不就得了!”

“打兩下?你敢不敢跟我動刀子?”

“誰他媽跟你動刀子啊,你以前學獸醫的。”

“那你還是學生物的呢,也沒少解剖。”

“紅毛小孩,你他媽看什麽戲呢?”

“我就看,你有本事打我啊,”

“……”

喬翼橋頭都要大了。

姜衛國他們吵架就算了,狄樂還出來看戲,這就更亂了。

喬翼橋很累。

他想說點什麽,又作罷了,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他決定用工作麻痹自己。

但寫着又犯難,今天的采風雖然收獲很大,但還是有很多細節拿不準。

寫着寫着,樓下又開始叮了咣啷一陣亂響。

又打起來了。

喬翼橋穿上睡衣,打算去下面稍微管管。

雖然管不好,但都打起來了,還是得禮貌性管一管。

一邊下樓,他心裏一邊忽然又有了一個想法

——“如果是獄警,會怎麽管這幫人?”

喬翼橋:!

有了!

福至心靈,他立即殺了個回馬槍,回到了樓上。

思來想去,給靳主任發去了消息。

“靳主任,今天的采風受益頗多,但還有很多細節想要繼續感受。我想和幾位主演一起去監獄住一段時間體驗生活,您看行嗎?”

靳主任很快回了消息。

“行啊,你們看看想去哪個地區監獄,是現代的還是比較老派的,喜歡幾個人的監倉,睡硬板床還是床墊,希望能看到風景嗎,喜歡園景還是山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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