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陸駿從明揚的表情上察覺出了一些異樣,胳膊壓在了明揚的肩膀上:“你小子又在憋什麽壞呢?”

“沒有啊。”明揚說,“就是……就是我們家的情況有點複雜,一時半會兒跟你說不清楚。我是被我媽拿掃帚趕出來的,要是你再跑去跟她說點有的沒的,你信不信她能把你和我都殺了?”

陸駿不信:“有那麽誇張嗎?”

明揚說:“你以為你長得很像好人嗎?”

陸駿說:“我都肯收留你了,天底下還有比我更好的好人嗎?”

“拜托,是你求我來的好不好?”明揚嘴上絕不會輸,“要不過幾天再說吧,得讓我媽消消氣,別剛一碰面又打架。我媽那個脾氣相當的爛,你別沒事找事兒。”

陸駿問:“那你爸呢?”

明揚說:“我爸死了。”

“啊?”陸駿頓了一下。明揚說話的口氣相當随意,搞得陸駿有點不知道這話到底是真是假。他決定不接這茬,曲起手指在明揚額頭上一彈:“小兔崽子,現在時間很緊迫,這事兒等不了。”

明揚聳肩:“那我也沒有辦法。”

陸駿一笑:“是嗎?你沒辦法,我有。”

明揚看陸駿那笑得一臉狐貍樣就有種不妙的感覺。

陸駿确實有兩把刷子,隔天就謊稱帶明揚出去玩,開車七拐八拐就進了明揚家住的片區。明揚看到熟悉的街景立刻就問陸駿要幹嘛,陸駿臉上仍舊保持着那種運籌帷幄的笑容,讓明揚稍安勿躁,回趟家而已,犯不着這麽激動。

這是回趟家而已嗎?明揚想大喊大叫跳車而逃。可惜他的宿命只能是被陸駿從車上提溜出來。樓下停了一輛五菱,陸駿問這是不是明揚家的,明揚鬧別扭似的一言不發,陸駿就把他拎上了樓。

“你媽這段時間總是夜裏跑活兒,白天多半在家。”陸駿站在明揚家門口,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确信自己現在看起來風度翩翩,“之前估計是白天不在家,晚上休息,所以你才能有機會把車開出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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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揚驚道:“你怎麽知道?”

“現在都什麽年代了?找一個人太簡單了。”陸駿說,“只要稍微花點心思,你們家住哪兒,家裏幾口人,什麽生活狀态,全都能一清二楚。”

明揚道:“我靠!你到底是玩賽車的還是當狗仔的?”

陸駿敲了敲門,不一會兒就有一個女人應聲。裏面的木門拉開了一點,陸駿隔着防盜門的紗窗看到了裏面。

“您好,請問您是明揚的媽媽嗎?”陸駿禮貌地問。

“你是?”劉玉珍的眼神立刻變得警惕起來,她現在一聽到明揚的名字就仿佛被刺了神經似的,渾身緊繃。她知道明揚是個無可救藥的人,忽然有人找上門來能有什麽好事?

“哦,您放心,我不是什麽壞人。”陸駿溫和地笑了笑,把躲在門口的明揚拉了出來。明揚還是那副別扭的樣子,擰着眉毛把臉扭向一邊,不看劉玉珍。陸駿繼續說:“我是Counter Pick車隊的經理,這是我的名片。我們車隊是正規注冊的,您可以在網上查到。我是在電視上看到明揚的……嗯……車技,覺得他很有天賦,想培養他做職業車手,今天是想來跟您談談這件事,您看……”

“什麽車隊?什麽比賽?我不知道。”劉玉珍搖了搖頭,“我也不認識你。”說罷她就要把門關上,明揚這下終于忍不住了,雙手用力錘上了防盜門,大喊:“喂!你這麽狠心嗎?你真不怕我被人賣了啊!”

劉玉珍也大喊起來:“你被人賣了倒好了!省的我天天提心吊膽!我說你怎麽不回家,原來是有了去處?現在是不是帶着讨債的回來?那你還回來做什麽!”

“不是你把我轟走的嗎?現在又開始埋怨我不回來?什麽讨債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在發什麽瘋!”明揚氣得夠嗆,隔着防盜門大喘氣。陸駿見狀,确信這娘兒倆性格如出一轍,一個比一個火爆。為了避免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他趕忙打圓場:“哎呀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什麽賣不賣的?咱們這是正規的體育運動,都聊哪兒去了?哈哈,明揚媽媽,您打開門吧,要不這樣也不好聊天……”陸駿把自己這輩子能說得好話全說了一遍,自認為比賣保險的還真摯誠懇,可劉玉珍就是不為所動。明揚在一旁大吵大鬧,把周圍的鄰居都吵出來了,劉玉珍只覺得頭疼。現在雙方隔着門對峙叫別人看熱鬧确實不怎麽好,無奈之下打開了門,讓兩個人進來了。

陸駿環視一周就把這家裏的狀況摸了個清楚,他坐在桌前,桌面上擺着一個盤子,裏面是一些吃剩下的炒青菜,邊緣還壓了半個表皮裂開的饅頭,再旁邊放着半杯水。陸駿“咳”了一聲,客套了幾句,然後直入正題。

賽車在國內不是什麽熱門主流項目,現在的家長哪怕支持自己的孩子去當電競職業選手恐怕都不會支持孩子去當職業車手。這東西聽上去就很危險,而且似乎也很不務正業。關鍵是,打游戲只要有個電腦手機就能說自己國服第一。當車手——首先,要有車。

所以,陸駿需要花費很大篇幅來講明白這個事情,順便說一說自己過去有如何如何的成績,自己隊裏的車手有如何如何的成績。這點事兒他沒跟明揚講過,明揚小聲嘀咕:“你這是不是現編的?”

陸駿無語:“這都能在網上查到,有必要編嗎?”

明揚搖頭:“網上只說你和那個逼王是白眼狼。”

陸駿問:“逼王是誰?”

明揚說:“周楚。”

陸駿想替周楚踹明揚一腳,不過轉念一想,周楚那種性格和為人處世的方式在那些不了解他的人眼中……确實挺裝逼的。

聽了半天的劉玉珍似乎對這件事沒有任何興趣,她只是問:“所以你想跟我說明什麽?”

陸駿說:“我只是想征求您的同意。”

劉玉珍說:“我同不同意有什麽用?你覺得我管得了他嗎?”她自嘲地笑了笑,“他已經長大了,自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去吧,我管不了。你說什麽我都同意,就這樣吧,你們走吧。”她說話全無精神,有點像是自言自語,可這态度顯得比方才更加冰冷。明揚聽了臉色愈發難看,一直惡狠狠地盯着劉玉珍。

“這個吧……”陸駿為難地說,“您還真得管。明揚現在還沒有成年,需要您簽署很多同意書他才能考賽照,參加比賽。不過只要他可以參加比賽,所有費用都您都不需要擔心,我們車隊可以全出,比賽贏了還有獎金拿。哎,明揚這個情況我想您應該比我清楚,他在學上裏上學恐怕是學不出來的,不如有個一技之長,積累了足夠多的經驗,就算以後不做車手也還能從事相關工作,不至于被社會淘汰,不是嗎?”

劉玉珍陷入沉默,陸駿和明揚也沒有說話,家裏只有一個老式鐘表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陸駿看着劉玉珍的臉,忽然覺得有些緊張。這時,劉玉珍轉頭問明揚:“你要弄這個嗎?這個什麽……賽車。”

明揚其實對此毫無興趣,只是在這一秒之內,他為了跟劉玉珍作對,用一種十分肯定地語氣說道:“對!我就要搞這個!”

劉玉珍嘆了口氣,對陸駿說:“一會兒我要出門了,明天下午你有時間嗎?如果有的話,我們再詳談。”

“有!當然有!”陸駿和劉玉珍約定了時間,就帶着明揚離開了。回程車上,明揚一改聒噪,變得很是沉默,只是那表情實在是不好看,陸駿就沒有再招惹過他。次日,陸駿帶着合同和諸多材料去了明揚家,此時再看,這家裏似乎比昨日整潔了不少,陸駿無心評價別人的家,坐下之後就事無巨細地對劉玉珍講了很多相關內容。劉玉珍說她在網上看了看,雖然還是不太明白,但至少……話她沒有往後說完,就簽了那些同意書和文件。

事情順利變成,陸駿自然開心,只不過他覺得這事兒實在是順利得過頭。他小小地糾結了一線,便問劉玉珍:“您……真的相信我嗎?真不怕我把明揚賣了?”

劉玉珍說道:“他既然說他想去做,那就去吧。17歲和18歲又有什麽區別呢?我不想攔着他,也不想成為他以後萬事做不成的借口。他不是小孩兒了,路要自己選。”她停頓片刻,繼續說,“我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半輩子,也見過一些人。我看你不像壞人,說的事情也是真的,你要明揚跟着你學賽車,我也不攔着。總之,你也好他也好,以後怎麽樣都是自己選的。”

此前陸駿以為劉玉珍只是個沒什麽文化的市井潑婦,今日聽得這番話,粗聽雖覺得冰冷無情,可仔細想想,“兒大不由娘”也确實是個道理,家長能做到放手是很不容易的,便忽然對劉玉珍刮目相看。“他很有天賦。”這一次,陸駿肯定地說,“他一定會取得很好的成績,不辜負您今天的選擇。”

劉玉珍卻說:“那這就是他的命了,無所謂,與我無關。”

陸駿把劉玉珍簽好的材料那明揚的各種身份信息都裝進了一個文件袋裏,厚厚一沓,陸駿心裏也覺得沉甸甸的。不過,他就沉靜了幾秒,很快他就驅車回去,給明揚報名了賽車學校讓他去考賽照。

明揚看着學校簡介,問道:“這東西能當駕照用嗎?”

“當然不能!”陸駿說,“駕照是駕照,賽照是賽照。駕照必須年滿18歲才能考,賽照只需要你監護人同意就行。考下來只能參加比賽用,不能開車上大馬路。”

“切,那有什麽意思?”明揚把簡介丢到了一邊,“我最讨厭考試了,我不考!”

陸駿說:“不考你就從這個家裏滾出去!”

明揚之前一直住在沈西今那裏,沈西今找到了房子,周楚受不了陸駿天天在家裏抽煙,幹脆搬出去和沈西今一起住。陸駿不想給明揚再弄個房子白花錢,就讓明揚住進了自己家裏,以便随時給明揚惡補專業知識,順帶看管明揚。

兩個人為了考賽照這件事鬥了半天氣,最後陸駿說:“你連賽照都考不下來,以後拿什麽跟周楚比?”

“這個嗎……”明揚想了想,問道,“幾天能考下來?”

陸駿說:“幾天吧。”

明揚故作姿态地說:“那我考慮考慮。”

考慮的結果就是陸駿拎着他直接去了隔壁城市的賽車學校。賽車學校不比駕校,全國人民當職業賽車手的需求不是那麽大,所以專門的學校只有那麽幾個城市有。還好最近一所離着不算遠,陸駿開車把明揚送了過去,跟教練囑托了半天,希望教練嚴加看管。

結果上課沒兩天,教練就找上了陸駿。

當時陸駿正賽拉力訓練場邊上看周楚試車,一輛紅黑塗裝的EVO車尾拉出漫天黃土,引擎咆哮,氣勢驚人。陸駿能從EVO貼地飛行的姿态上看出周楚心裏好像憋了一股氣想要迫切釋放,畢竟去年下半年因為和前車隊的種種不愉快,周楚已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沒有參加過比賽了。而賽道上少了周楚的影子似乎也顯得寂寞了很多。

“他是很少見的那種車手。”站在陸駿身旁的學生模樣的青年說道,“車手可以喜歡一臺車,但是被車喜歡是一種天賦。”

“是嗎?”陸駿笑笑,“小徐,你不是說你不懂賽車游戲嗎?還能看出來這個?”

徐正文眨了眨他的大眼睛,腼腆回答:“跟車相處久了,大概就能感覺到車喜歡什麽樣的人吧。”

陸駿說:“世界冠軍的境界就是不一樣。”

“也沒有啦!”很顯然,徐正文聽了這話十分不好意思,他撓了撓頭發,說道,“我只是個修車的。”

“小徐同志,我知道你一貫是個謙虛的人,可是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陸駿一臉正色又略帶點不要臉地說,“修車的又怎麽樣?修車的能有幾個修成世界冠軍的?你說周楚厲害,他不過就是跑跑國內的比賽拿了些冠軍,距離WRC還遠得很。不過有你加持,我覺得這個目标會愈來愈近。”

徐正文此人在之前與賽車圈子并沒有什麽交集,他說自己就是個修車的,可簡歷拿出來卻能閃瞎別人的眼。在校期間就拿下了世界技能大賽汽車技術項目的冠軍,後來出國深造,入職世界頂級車企,在職期間在集團內的賽事部門工作過一段時間,因此才對賽車有了些了解。不過後來他的母親生了一場大病,健康狀況不複當初。他不想尚在事業上升期的妹妹背負太多,便毅然決然辭掉了前途大好的工作回到了國內來,留在父母身邊照看。

國內的各大企業知道他要回來,早就抛了橄榄枝,徐正文不是很着急,想要休息一段時間,帶着父母四處游玩,順便看望過去的老朋友。機緣巧合,他在舊友的引薦之下認識了陸駿,兩人相談甚歡,陸駿邀請他加入車隊主持技術團隊的工作,當然,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是懸着的,徐正文何許人也?而他這個車隊還是個空殼子,名不見經傳,能給的工資也算不得優厚。沒想到徐正文直接搖頭,這打擊比陸駿想象的更直接更快,就在陸駿放棄之時,徐正文卻說:“賽車這塊我還是個入門水平,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去給你幫忙,也當做我自己在學習進步。錢什麽的就不要給那麽多了,一來我不缺錢,二來你的車隊剛剛起步,到處都需要錢,能省則省吧。”

陸駿聽了這話之後只覺得人生的大起大落來得實在太快,差點喜極而泣,與此同時對徐正文的為人更加欽佩,恨不能當下拉着徐正文結拜兄弟。

兩個人在場邊談論周楚,EVO從林間小路中飛了出來,落地姿态像是大型貓科動物似的流暢自如,緊接着一個小彎過後,它就騰雲駕霧一般來到了兩人面前。

“咳咳咳咳……”陸駿面對揚起的塵沙只能咳嗽,用手在面前甩甩。周楚從車上下來,他賽車服頭盔穿戴整齊,倒是顯得專業。

徐正文也咳了兩聲,問道:“車怎麽樣?”

周楚摘下頭盔,點了點頭:“還行。”

陸駿向跟徐正文解釋一下周楚這人說話就這樣,徐正文好像全然不在意周楚的态度,叫周楚把車開到一邊來,他要記錄一下車輛狀況和數據。這時,陸駿就收到了教練的消息,控訴明揚的種種劣跡。

“阿西吧!”陸駿看後氣得跳腳,徐正文問他怎麽了,他說他想殺到明揚面前把明揚的頭擰下來。

“是你提到過的那個男孩兒嗎?”徐正文說,“你之前讓我幫他改車,我還沒見過他呢。”

陸駿惡狠狠地說:“看來不必了,他已經死了!”

徐正文摸不着頭腦:“怎麽了?”

“頭一天上理論課他就睡大覺,教練講的東西都不記得。”陸駿說,“行吧,理論課确實挺枯燥的,能聽睡着了我可以理解。但是第二天到好,4000轉賽道練習,他他媽的直接給人教練車踩爆缸了!你敢信?這他媽是不是故意的?”

“啊?什麽車啊?”

“翼豹。”

徐正文“噗嗤”一笑:“那可不就是易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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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狗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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