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人在意識到自己從事某事沒有天賦時是需要一定的過程的。

陸駿很早的時候就認為自己的一生會平淡無奇,踏入賽車領域算是他對于平淡人生的抵抗。起初有過很多快樂的時光,他在北京的賽道上刷着圈速,雄厚的原始資本積累讓他有足夠鈔票來燃燒自己的愛好。他認識了許多朋友,參加了許多比賽,孤獨的同好們在狹小的圈子裏報團取暖,暢想自己無所不能的同時也要接受現實中的無能為力。

他是在一次比賽中認識的餘桃。

那時候餘桃已經頗有名氣,并且正在積極備戰當年的拉力錦标賽。在賽道上,女性不太多見,駕駛技術精湛的女性更是鳳毛麟角,所以陸駿得知他朋友組織的一場小比賽上餘姚會來時很驚訝。于是他早早的抵達賽場,想一睹這位賽道女王的風采。

即便很多年之後,陸駿的大腦中都可以清晰的浮現出那天的完整畫面。那是冬天,北京下過了一場雪,工作人員把雪後的賽道清理幹淨,但留在空氣中的冰冷潮濕都還萦繞在他的鼻尖。他靠在他的保時捷911GT邊,手裏揣了一杯熱咖啡和張承寅等人聊最近二級市場的起伏。不一會兒,有人說餘桃來了,陸駿透過咖啡冒起的白色煙霧看到了遠處慢慢駛來的純黑化奧迪RS6。

這臺車有太多的标簽:地表最強買菜車,同性交友神器,西裝暴徒……純黑的外表也難以掩蓋他的鋒利氣勢。餘姚從車上下來,她穿得很休閑,外面裹了件毛茸茸的連帽外套,長卷發随意的披在背上,慵懶松弛得好像剛剛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來似的。

她接觸到寒冷的空氣後縮了縮脖子,雙手揣在袖子裏,快跑了幾步去了P房。

“抱歉來晚了,路上有點堵。”餘桃笑着說話,眼睛看到了陸駿,“有新朋友呀。”

陸駿一晃神忘了動作,還是張承寅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他才主動伸手:“你好,我叫陸駿。”

很老土很尴尬的開場白,餘桃仍是笑着,陸駿在接觸到餘桃掌心時候感到了陣陣溫暖,好像她本人似的,懶洋洋的不經意的溫暖。

後來他們各自在場地裏熱車,一起跑了幾圈。比賽之前陸駿還是有幾分把握的,比過幾圈之後他的自信心被打得潰不成軍。他開着一臺純血後驅賽車竟然在賽道上跑不過一臺四驅,哪怕是奧迪RS6,在彎裏往外推的趨勢都可以被肉眼觀察到。每次陸駿覺得自己有機會時,緊随其後的都是餘桃輕松自如地化解問題問題,“嗖”地一下就把他給丢下了。

陸駿此前還覺得外界對于餘桃的稱贊多少有點水分,畢竟物以稀為貴,一個豐腴漂亮車技精湛的女性車手會很容易受到男人們的盲目追捧。直到真的比過,陸駿才清楚的意識到,這個女人是真的不簡單。實在是太快了,他怎麽努力都追不上。

後來他們成了不錯的朋友,餘桃奮戰在拉力賽場上。這條路更為艱苦,但是陸駿從未在餘桃的言語中察覺到任何抱怨和退意。

她說她喜歡那種風馳電掣的感覺,陸駿看着說這話的餘桃時能在她身上看到光。

餘桃偶爾有時間會和陸駿一起跑跑,陸駿從餘桃那裏學到了很多此前從未真實體驗過的駕駛技術。他發覺,女性的視角是不一樣的,同樣的操作,餘桃就會有更加細膩的理解思路,那些艱澀的難以理解的只能意會的東西都能被餘桃用有趣的形容詞表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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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來的接觸中,陸駿才得知原來餘桃的研究生在自己的本科學校就讀,後來進入外企工作,收入頗豐。餘桃聽說陸駿曾從事過互聯網,便聊到自己對于未來的打算,希望從陸駿這裏得到意見。

餘桃想做汽車賽事自媒體,她說現在的工作風光體面,可是站在高聳的寫字樓落地窗前,她總是隐隐覺得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很短,她想做與愛好相關的內容。她很羨慕陸駿,羨慕陸駿的勇氣和氣魄,因為一切從零開始實在太難,而她已經青春不再。

面對這樣一位優秀前輩的請教,陸駿會覺得有點慌亂,他很想向餘桃展示點什麽,可是話到嘴邊卻多半在胡言亂語。

張承寅早早看出兩個人的關系有些好得暧昧,好心勸陸駿要麽早點下手,要麽就壓根兒別惦記。像餘桃這樣的女人,魅力太大,能把人迷得花了眼,追求者能從他們車隊門口排到長安街上,可哪個男人敢打包票能拿下她呢?長在高聳峭壁上的鮮花只有足夠強大英雄能采摘到,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陸駿卻屢次說自己和餘桃只是聊得來的好朋友,絕對沒有那些龌龊的想法。

“是嗎?很好的朋友?”張承寅調侃道,“那人家比賽出個事故你大老遠飛過去幹嘛?人家沒車隊沒管理嗎?”

“我這個人對朋友一向很體貼。”陸駿拍拍張承寅的肩膀,“難道我對你不好嗎?你感冒發燒都是我給你叫的外賣好不好?”

張承寅撥開陸駿的手:“你省省吧,我看你這就是有賊心沒賊膽,看來只能做女神一輩子的男閨蜜了!還學人家報名跑拉力賽,十個你加在一起能看得到人家車尾燈嗎?”

“去去去!不還得再加個你嗎?”陸駿搪塞,并且讓張承寅少在餘桃面前說那種陰陽怪氣的話。他一個大男人無所謂,餘桃一個女人得給留點面子。

成年男人聊到某些話題也會歡樂地打鬧在一起,同十六歲那年一模一樣。

天真又快樂。

“後來呢?”韓飛淩眨着大眼睛,雙手捧着臉頰,做足了聽故事的派頭,很是認真地追問陸駿。

“後來就是她嫁人了,基本也淡出賽車圈子了。那個時候社交媒體不如現在,能留下的新聞信息不多。”陸駿說道,“然後也沒什麽聯系,直到這次在中北拉力賽上碰到。”

“那這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明揚問道,“剛剛聽周楚那意思是,他都沒見過餘桃本人……”他掰着手指頭算,“那這麽來看的話,桃子姐姐豈不是……快四十了?”

陸駿道:“好像是吧。”

“完全不像啊!”明揚沒有跟餘桃聊過那麽深入的話題,只知道餘桃年紀比他大很多。不過從樣貌上來看,他覺得餘桃應該是二十八九的樣子,完全沒想到餘桃的年紀努努力都能當他媽了。

“不然呢?我那會兒歲數都不小了好不好!”陸駿無語,“現在人生活條件這麽好,老得很慢的。”

“所以你們到底是什麽關系。”明揚快問。

“朋友。”陸駿快答,“真的沒有你們這些八卦的小腦袋瓜想得那麽複雜,再說了我陸駿是那種做備胎舔狗的人嗎?”

明揚說:“我覺得很有可能啊!”衆人都認同地點點頭,陸駿大失所望。故事只有這麽多,他懶得往後講,口口聲聲表示沒有可以延展的劇情。聽不到更多爆料的其他人逐漸轉移了注意力,飯局就這樣随着時間走入尾聲。

大家站在飯館外面一邊透氣一邊等徐正文結賬,大家各聊各的,只有陸駿站在一旁給自己點了一根煙輕輕咬在嘴間。忽然起了一陣風,風是潮濕悶熱的,讓陸駿有點不太習慣。按照節氣來算,如今已經入秋,北方一天比一天幹爽,到了夜裏甚至會有些涼。可是南方仍舊炎熱,夏天好像還沒有離開。陸駿擡頭看看被霓虹燈照得藍紫的天空,他恍然發現,那些被壓在記憶抽屜深處的片段在以這種方式翻出來曝光之後,竟然從未蒙塵落灰。很多很多年前的冬天确實有那麽一個人懶洋洋地走進了他的生活,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後徹底消失不見。

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仿佛昨天才經歷過,今天就要迫不及待地再複習一遍。

果然,人不可以活在過去,這是自虐。

在短暫的休息之後,車隊的生活再次回歸日常。

周楚要開始準備新一站的比賽,陸駿能從周楚的訓練上看出來,中北拉力賽一定給周楚的內心刻下了某種很深的痕跡,以至于他似乎進入到了一個全新的狀态,陸駿不知道這種狀态是好是壞,需要再觀察觀察。

這幾天風棋那邊一直都是鋪天蓋地的通稿,這讓陸駿再次體會到有錢真好。跑倒數第一的比賽都能被風棋運作成一場偉大而悲壯的冒險旅程,在孤獨的道路上,始終陪伴兩位追夢少年的提供安全保障的就是風棋電車。

充足穩定的續航能力,安全的駕駛體驗,智能的車技系統……總之,最後三公裏車停了不是車的問題也不是人的問題,是環境太惡劣了在加上無後援組的情況實在太過複雜險惡,能堅持到這一步已經是那能可貴,還要什麽自行車呢?

這件事成了汽車圈裏的熱門話題,包括本次事件營銷、風棋這個品牌和馮海燕以及明揚周楚這對臭名昭著的問題車手組合,都是有人誇有人罵,熱度居高不下,順勢還不忘拉踩一番隔壁的賽靈。人家做家用電車的都有魄力去跑這種魔鬼比賽,你們號稱性能車玩家的怎麽不露面?只會在賽道裏耍橫?

這搞得賽靈的公關部門很窩火,簡直就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無能狂怒的同時只能反複發自己的賽道成績。而這恰恰都是馮海燕所希望的景象。

陸駿也很喜聞樂見,因為他所運營的自媒體賬號漲了很多粉。他還花了點錢從中北拉力賽官方那裏購買了48號賽車的比賽素材拿回來進行剪輯發布到到頻道裏,大家說想看兩個人在路上的日常,陸駿這才發現自己痛失流量密碼。早知道就應該讓他倆帶個相機過去,走一路拍一路,回來當比賽vlog發。

他謀劃着各種敲詐別人的賺錢方法,想了半天決定還是去找馮海燕比較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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