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陸駿為了去基地和賽車場方便,特意選在了離着不太遠的地方住下來,這就意味着這個地點離其他地方都很遠。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家醫院有将近十五公裏,最近的路要走一段高架,路過一個常年人流密集的大型百貨超市,不堵車的情況下這段路都要走二十分鐘,然而此時此刻正是這座城市的晚高峰。
小李媳婦的慘叫聲充斥着狹小的車內空間,明揚聽得呼呼冒汗。都說女人生孩子是疼痛的終極,他聽那叫聲已經近乎扭曲,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痛苦能讓平時那樣體面的一個人化身成一頭癫狂的野獸,不住地呼喊求死。
“再堅持堅持老婆。”小李不停地安慰妻子,“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馬上就到了,沒事兒的,一會兒就不疼了。”他在外面路燈的映襯下看到妻子血色盡失的臉,再看看外面的路況,不知如何是好。
明揚瞥了一眼導航上呈現的或黃或紅的擁堵路段,心想這樣下去肯定不行,搞不好還會出人命,得想想辦法。如果能有一雙翅膀就好了,可以飛快抵達他們的目的地,不必再叫小李妻子在這裏受罪。
等等,飛?
“我要換一條不堵的路走。”明揚趁着等紅燈的時候時機扭頭對小李說,“系好安全帶,保護好你老婆,剩下的交給我!”
“啊?”
“啊什麽啊?快點啊!”明揚道,“坐穩了!”
小李被少年罵了一句,已經七零八落的感知能力這才重新拼湊在一起。他感覺發動機“嗡”地叫了一聲,整個人像是要被慣性甩去似的,他不得不單手抱着他老婆,另外一只手扶着車內扶手。
明揚選了一條暢通但是很繞遠的路,決定抵達終點時間的不一定是路程長短,而是他能拉到怎樣的速度。
城市道路有着嚴格明确的限速标準,明揚這一出無異于在刀尖上舞蹈,他必須全神貫注不能有任何失誤,否則他不單單無法拯救車上這個一大一小的生命,還有可能會付出更多。
理智上,他對自己的瘋狂行為沒有任何把握。但是他丢掉了理智,把一切交給自己的本能和意識,他又無比自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M2C有着強勁的動力以供明揚盡情揮霍,他在車群中來回邊線穿梭,卡着紅綠燈變化時的那一刻沖出停止線去奔赴下一段路程。城市的街道仿佛變成了他的賽道,在場的路人都是他的觀衆,他卻無暇關心窗外的世界,腦子中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要快,要更快,他要拼命地追趕時間!他在和生命賽跑!
小李本想大罵明揚,這樣莽撞地在大馬路上亂闖會出事兒的。只是他坐在車內,迎面感到一股壓力将他死死定在座椅上,他僅有的一點意識只夠用力按住他老婆,嘴巴連話都說不出來。
在他的視角內,前面的車尾燈也好路燈霓虹燈也好,哪怕是街邊的建築都變得模糊起來。他仿佛鑽入了一個高速的時空隧道,上一秒剛反應過來這個地方是哪裏,下一秒就換了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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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個少年在後視鏡裏只映照出一雙眼睛,他擰着眉毛,眼神中帶着自信和肯定。手中的方向盤似乎都有了生命,順從地任由他擺弄,車身随之舞蹈。若不是能聽到地面上呲呲作響的摩擦聲,小李會誤以為他們是在冰面上滑行。
要不然怎麽就那麽絲滑柔順的漂過一個又一個路口呢?
耳邊除了六缸雙渦輪增壓發動機迅猛工作的聲響之外,後面還隐隐傳來了警笛聲。小李回頭一看,身後有交警騎着摩托車在追他們。正當他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之時,胳膊上傳來了強烈的疼痛,原來是他老婆疼得在要他,他被咬得大叫出聲。
“別吵!”明揚道。
“後面!後面有警察!”小李不住重複,“有警察!”
明揚道:“馬上就到了!”他在後視鏡裏看到了紅藍燈,但是他沒有功夫理睬,只能一個勁兒地往前沖。小李大驚失色,這個少年明明是在竭力的拯救生命,可為什麽現在搞得好像一個逃脫警察追捕的犯罪分子在當街上演追車大戰?而且他幾下就把警察給晃沒了,連“吃車尾氣去吧”這種嚣張話都不屑講?
小李錯亂得不行,明揚一個急剎甩尾将車停在了醫院急診門口,小李這一路頭暈目眩。明揚趕緊下車:“你看好你老婆,我去叫人!”
很快,大夫就推着床急忙跑出來,衆人合力将孕婦擡到床上,孕婦的羊水已經破了,下身濕漉漉的,明揚将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罩上,人就被拉進了醫院裏。
急診的門口永遠熱鬧,可是這種熱鬧并不代表着開心與喜悅。風一吹來,明揚抖了抖,他感覺到了冷,原來他的後背已經濕透了。
明揚把車停去了不礙事的地方,本想回味一番自己方才的極限操作,當他把碟片插入播放機時,畫面卻是一片空白。他翻來覆去找了半天,确定自己是真的什麽都沒記住,而身體裏竟然留下了一絲絲後怕的餘味。
明揚低頭看看時間,給陸駿打了個電話。很快那邊就接通了信號,陸駿問他有什麽事兒,明揚頓了頓才說:“我剛剛從家裏跑到中心醫院,二十公裏的路,花了九分鐘。”
“啊?”陸駿滿頭霧水,“什麽玩意?”
“你的車挺好開的。”明揚前言不搭後語,“我記不得闖了多少紅燈了,一次6分,我可能要被扣成負分了,還有超速,不知道會不會再被判一次危險駕駛,好不容易考下來的駕照……”
陸駿急忙問:“明揚你在幹什麽?你倒是說清楚啊!”
“不說了。”明揚聽到警笛聲逐漸靠近,“警察來了,回頭說。”
“喂!喂?”
陸駿怕明揚一個人在這邊惹出什麽是非,周楚比賽交給了徐正文等人,趕着早上第一班飛機飛了回來。一進家門就踹開了明揚的房間,見明揚好端端地在床上睡覺。陸駿沒敢松氣,上前把明揚搖醒。明揚哼哼了兩聲才勉強睜開眼:“唔……幹嘛……”
“我還問你呢?”陸駿道,“你昨天晚上什麽意思?什麽警察?你又幹什麽事兒了?”
“啊……”明揚揉了揉眼睛,坐在床上愣了好一會兒神,這才分辨出陸駿的話語。他把昨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陸駿交代明白,“我本來以為自己要被警察帶走接着蹲局子去了,沒想到說清楚之後就沒事了。警察說我這也算見義勇為好人好事,下次再遇到這種緊急情況要先報警,不能自己逞英雄,教育了我一番就把我放回來了。哦對了,回頭我還得跟你去交管局把違章都消了。”
明揚本以為陸駿得誇獎一下自己,沒想到對方的拳頭直接錘到了自己的頭頂上。明揚大叫:“你打我幹嘛!”
“我讓你長點記性!”陸駿怒道,“你知不知道那麽做有多危險?”
“……這不是沒出事嗎。”
“得虧是沒出事兒!萬一出點什麽事怎麽交代?”
“那你說當時我怎麽辦?有得選嗎?”明揚據理力争,“那個姐姐疼得都快死了!我能做到的事情我為什麽不做?”
“那你也不能……”陸駿無話可說,最後只能嘆一口氣,“算了,反正人沒事兒就好。你起床吧,我叫個外賣一會兒吃飯。”
陸駿本想下午帶着明揚去消違章,結果小李帶着好多吃的喝的登門拜謝。昨天情況确實緊急,醫生說再晚送來一會兒都會有生命危險。如今母子平安,如此算來在這樣的極限條件下趕到真的只有明揚這般車手可以做到。
小李感激涕零,從懷裏摸了一個一萬塊錢的紅包出來說什麽也要明揚收下。明揚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拒絕,最後還是陸駿幫他委婉地推了回去。
明揚那天夜裏的操作大概是過于風騷,甚至還引來了一些當地媒體的采訪。明揚全程呆滞無話可說,記者問他當時在想什麽,他就老實巴交說了一句在想怎麽能開得更快。等電視上播放該條新聞時,陸駿站在電視機前看了半天監控拍到的視頻畫面。
不甚清晰的畫面中,長灘藍仿佛夜幕中的幽靈一樣拖着尾燈在路上飛馳,不仔細看,還會以為是飛車游戲裏的場景。陸駿看後摸着下巴仿佛追憶往昔:“你知道嗎,我當初就是這麽站在電視前看到的你。只不過那個時候是負面新聞。沒想到如今鳥槍換炮,從不良少年搖身一變成優秀市民了。哎呀,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呀!這個技術有點帥的。”
“差不多得了啊。”明揚說,“還不允許人改過自新?”
“合着你也知道自己過去做的不對?”
明揚支支吾吾一陣,他不是那種能夠坦然承認錯誤的人,只是随着一點一點長大以及見識的增長,他漸漸發現原來有很多東西可以填補空虛空白的生活,他也可以不像過去那樣活着。
就在幾天之前,他還對陸駿說他覺得汽車不開到極速就只是一個空殼擺設,幾天之後,他真實的意識到這東西确實是現代生活場景裏一個重要的物品,特別是在這些足以改變人生的種種節點裏似乎都有它的參與。而明揚自己也有了用武之地,這叫他開始對真實世界有了更近的接觸和領悟。
只可惜他的新聞報道被發到網上之後,有好事之徒搜索了一下他,把他過去的“犯罪證據”找出來,并且對明揚這種人竟然還是職業賽車手表示深深的質疑,這就引起了一些讨論。
明揚上次在網上被罵還是跟陳雲聰粉絲大戰時,那時他被搞得有點懷疑人生,總體的情緒傾向是憤怒,十分憤怒,想吃人。
然而這一次他不覺得憤怒,反而是一種不知如何是好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