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這句話說得明揚自己也有些不甘心,很用力的按下了“發送”鍵,然後負氣一般地把手機丢到一般,人蒙在被子裏。

他始終不能承認自己對周楚的感情是複雜的。他會習慣性地把周楚放在對立面上,即便兩個人無冤無仇,他就是天然不喜歡周楚這樣的角色。這種心理既自卑又自傲,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激發了他無窮的戰鬥欲望。

随着後來和周楚的深入接觸,明揚對于他的評價漸漸陷入扭曲割裂的境地。這個人大多時候不喜歡說話聊天,總是自己悶頭做事情,他仿佛有一個獨立的不允許別人踏入的世界。這個世界的世界觀架構十分完整,一切都可以自圓其說,只要有這個世界在,周楚就不太需要和另外的人産生更多交流。

明揚隐約記得在過去的某次露營活動中,他們幾個人在背後八卦過周楚,談及“朋友”的話題時沈西今只是搖了搖頭。他一直以為車手和領航員之間的關系親密無間,沒想到在沈西今看來,周楚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離。

他不需要親密關系,他只需要做自己認為最純粹的事情。

這種态度有時無情得令人難以理解,明揚深刻領教過很多次。他總是被周楚這樣打擊卻又無可還口,在技術上又無法贏過周楚。逐漸的,他只能給周楚樹立一個人設,這個人設要足夠強,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自己沒能贏對方,也能給後續自己戰勝對方時的暢快提供更多的傳奇色彩和多巴胺刺激。

他開始希望周楚贏更多的比賽,這樣才符合他腦補的強勁形象。但是周楚的比賽旅途并沒有按照他的劇本走,整個賽季可以說是高開低走,最後落得一地雞毛。

周楚這種近乎“敗走”的行為在明揚看來等于人設大崩,這令他一時半會無法接受,最終只能把周楚認定為一個膽小鬼,而這樣一個膽小鬼是不值得自己想盡一切辦法去打敗的。只是調整心态不是賽車掉頭那麽快那麽容易,需要一定的時間去說服自己。明揚的心裏很堵,就好像看到《石之海》裏的空條承太郎露出頹勢時的感覺一樣,那麽無敵的一個人怎麽能以這樣的方式被反派蹂躏以至于最後悲情死去呢?

他想不明白名為“命運”的作家為什麽要如此安排每一個人的人生。

就在明揚蒙着被子思考人生哲學順便胸悶氣短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摸了半天,屏幕上是周楚的頭像。

半夜回蕩在房間裏的急促鈴聲像是恐怖電影裏的奪命信息,明揚怕把陸駿吵起來,連忙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沒有聲音,明揚以為是信號不好,“喂喂”了好幾聲之後才聽到對方微弱的氣聲。

“你再說一遍。”良久,周楚來了這麽一句質問。

“我……”明揚被周楚不容抗拒的口氣吓了一跳,他努力回憶自己方才最後一句話的內容,突然就被周楚弄得有點惱火。這難道不是事實嗎?他憑什麽一副很有理的樣子打電話來兇自己?

“我說你是慫逼,怎麽了有意見?”明揚挺直腰板說,“不服憋着!”反正兩個人相隔上萬公裏,周楚也不能把他怎麽樣。要真論吵架的本事,明揚自信能吵到周楚電話欠費手機沒電。沒想到周楚根本沒有跟他吵,而是在漫長的沉默之後自言自語一般地對明揚說:“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那你告訴我我要懂什麽?你是在做什麽完全不能跟別人講的事情嗎?竟然就這麽走了,你是真的覺得國內的比賽無所謂嗎?”明揚道,“你連國內的冠軍都拿不下來,你憑什麽覺得自己在外面發展的就一定好?”

他的話又多又密,完全不顧周楚的心情不間斷地說了許多自己的心中的疑問。若不是還能聽到呼吸聲,明揚一定會懷疑周楚是不是已經挂斷了。最後,明揚說累了,重重地躺回床上,頹然說道:“贏了我就想跑,真有你的周楚,太操蛋了。”

他扭頭看了看窗外,月亮半遮半掩,夜深人靜之時最忌諱思考人生,這個電話對談讓明揚思緒繁亂,他希望得到周楚的回應,但周楚始終保持沉默,只有不經意地嘆氣聲。明揚有點無力,他不想再這樣下去,就對周楚說自己困了要挂電話,周楚“嗯”了一聲,等明揚挂。明揚以為周楚會先挂,兩個人就這樣隔空靜默許久,明揚低聲罵了一句,決定按下挂機鍵。

周楚這邊天色漸漸黑了下去,他跟車隊的人打了個招呼準備回暫住的地方,出來時看到了經理。經理剛剛開完會,面對周楚時臉上浮現了笑意,他與周楚攀談了幾句,看似無意地“洩露”了一些開會的內容,暗示周楚好事将近。周楚只是點點頭,好像并沒有為此而感到開心。

周楚心事重重,幾天之後他媽媽在晚飯的飯桌上神情憂郁地和他商量了一件事。

“我聽說你爸爸最近身體不太好,住進了醫院。”周母道,“我覺得也許我們應該回國看看他。”

周楚問:“他怎麽了?”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心髒有些問題。他到了這個歲數,工作又忙,很容易突發一些緊急情況……”

“周岚告訴你的?”

周母知道周楚最不喜歡跟周岚有什麽牽扯,只能動作輕微地點了點頭。

周楚先是不語,低頭吃了一陣飯,然後才說:“……你們不是已經離婚了嗎?”

周母道:“離婚只是因為沒有辦法在一起繼續生活下去,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做仇人。就算不考慮我個人的因素,難道你爸爸對你從小到大還不夠好嗎?你要什麽他沒有給你……”

“那周岚呢?”周楚問,“你覺得周岚是這麽想的嗎?周岚為什麽要把爸生病的事情告訴你?”

“我們……我們總歸是一家人。”

周楚把臉撇向一邊不去面對母親。這世界上誰和誰都有成為一家人的可能性,唯獨他和周岚不行。周岚只是當單純地喜歡控制別人,讓所有人按照他的行動路線去走。他一定是用了一些手段知道自己現在跑來了國外,所以才會用父親生病這種借口讓他們回去,畢竟自己當初離開北京時周岚已經表現得相當不滿。

“我不管你怎麽想的。”周楚堅決地說,“現在擺在我眼前的是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機會,我不能錯過。如果你想回去就回去。”

周母知道自己的兒子性格一向冷硬,不通人情,她無法與周楚繼續争執下去,便妥協問道:“那你一個人在這邊怎麽辦?”

“我能管好自己。”

周母嘆了嘆氣,飯都沒有吃完就回到了房間裏,只留周楚一個人洩憤似的坐在餐桌前用力咀嚼口中的食物。

他想,他不會回去的,他要證明給自己看,也要證明給明揚抑或周岚看,他所有的選擇都是正确的,并且他一定能成功!

這幾日陸駿說要去北京,明揚着實在家裏閑了好一段時間。他便時不時地去幫劉玉珍拉貨幹活兒,讓劉玉珍的生活輕松了不少。等陸駿從北京回來之後,明揚本以為可以展開訓練和新賽季的安排了,沒想到陸駿的臉上愁雲慘淡。

明揚問陸駿在北京發生了什麽,陸駿總是搖搖頭,然後給各種人打電話。明揚偷聽了幾句,得到了一些關鍵信息可以在大腦中隐約勾勒出一個故事。

陸駿應當是在為之前和張承寅的官司而奔波。明揚對司法流程一竅不通,不能理解為什麽去年聽說的八卦到今年了竟然還沒有解決,他還悄悄在網上搜過相關信息,但是因為他們這個圈子不大,也沒有什麽人會在網上放料。

陸駿以前會和周楚商量商量,畢竟這個官司是因他們而起,現在周楚已經不在國內,陸駿只能自己一個人扛下所有的壓力。這場官司是張承寅訴陸駿貿然違反合夥人條約并且還違反合同帶走了車隊的主力車手,所以陸駿就要證明自己沒有違約,證明沒有違約的前提就是證明是張承寅有錯在先,若要證明過錯,就需要陸駿把所知道的關于極點涉嫌舞弊的證據拿出來。

他當初離開極點就是因為對于張承寅心灰意冷,他本以為一拍兩散就已經是結局,沒想到張承寅要把他逼到這一步。即便現在的極點已經不是當初他的夢想之地,但他也不希望以這種方式毀了一切。

官司拖拖拉拉,雙方需要不斷提交新的證據材料,這種糾紛最難處理,要查很多賬目,也要提供很多細枝末節的內容。陸駿的律師不止一次提醒過陸駿這種官司很難贏,要不然就跟張承寅談談庭下和解算了,否則真的判下來,高額的賠償金會壓垮陸駿。

在周楚走後,陸駿有些動搖,去北京也是想看看還有沒有回轉的餘地。時隔這麽久,張承寅想置他于死地的情緒還會那麽濃烈嗎?沒想到張承寅并未現身,坐在談判桌上的是他的律師,表達意思是張承寅接受和解談判,但是陸駿必須答應他一個條件。

解散counter pick。

只要他解散車隊,張承寅也可以不計較周楚的事情。

這是陸駿完全無法接受的,車隊是他的一切,再難的時候他都沒有想過放棄,張承寅有什麽權利來指手畫腳?他憤然離席,拒絕了所有建議,事已至此,他只能奉陪到底。

“明揚,我問你個問題。”吃早飯時,陸駿忽然對明揚說了這麽一句話。明揚腦子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哼哼唧唧地讓陸駿提問。陸駿看似無意地說:“如果有一天車隊沒了,你有什麽打算嗎?”

“沒了?”明揚茫然,“什麽意思?”

“就是……不做了,解散了。”陸駿拍了一下手,“大家都拜拜了。”

明揚察覺這個問題有些異樣,他聯想到自己從陸駿偷聽來的信息,問道:“為什麽這麽問?是有什麽事情嗎?”

“沒有啊。”陸駿搖搖頭,“我就是有點好奇你有沒有點什麽屬于自己的打算,不做車手的話,以後想做什麽?”

“送豆腐去吧。”明揚說,“藤原拓海高中畢業之後不就去當貨車司機去了嗎?像我這種人,應該也是差不多吧。”

“可是拓海最後還是做了車手。”

“那我哪兒知道?”明揚聳肩,忽然正色對陸駿說,“但是如果車隊沒有了話,我會……不是,我覺得大家都會很難過。陸駿,我知道你一直都拿我當一個小孩子,覺得我什麽都不懂,很多事情也不會跟我講。但是如果你真的把我當做車隊的一份子的話……”說着說着,他低下頭,想到了上個賽季的起起伏伏,自己的風光與莽撞的片段猶如走馬燈一般地回放。與陸駿的争執和周楚的離開讓他不斷地去凝視擺在眼前的這條賽道,他忽然發現,原來他想做好多事,但都還沒有機會做到。

“我們還沒一起拿過一個像樣的冠軍呢。”明揚說,“周楚不在,還有我,對不對?我一定會比周楚名氣還大,讓贊助商從這裏排到外灘!”

他看着陸駿,堅定地說:“我一定會拿到冠軍!”

陸駿聽明揚說過太多大話,本以為自己早就免疫,沒想到這次的“大話”卻無比中聽。他忽然覺得也許車隊的未來并不一定像他腦補的那麽灰暗坎坷,所有人都要向前看,只要堅持下去,總會找到辦法與出路。

他看着眼前這個平凡無奇的少年,也許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明揚會成為賽車界的平民神話。但是他打定主意去找明揚過來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上天安排的一定是最好的。

“周末你跟我去趟天津吧。”陸駿說。

“啊?”明揚對急轉的話題反應不過來,“去天津幹嘛?吃狗不理?”

“去天津港。”陸駿笑道,“新賽季不得搞點新裝備嗎?天津港到了不少車,我們去試試,看看到底哪臺車能有幸成為冠軍座駕。”

“好嘞!”明揚拍手道,“去天津!去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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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寫到這裏,這個故事已經走到了一半。是的,羅裏吧嗦寫這麽多才寫了一半的劇情。寫這個題材困難其實蠻多的,因為賽車這個東西在國內的确很冷門,所以獲得資料的難度會非常大,有時候會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大腦中構建的很帥氣很大的場面并不能很好地通過文字表現出來,也許是我真的太語言匮乏了。所以故事寫到這個節點我打算停下來休整一下,梳理一下前面的劇情,可能會修文,然後為下半部分的內容做更多的知識儲備。這篇文的長度遠遠超過了我的預期,在此期間又遇到了數不清的現實麻煩,很多計劃不得已發生改變,所以只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再次回來的時候是過完年後了,時間上差不多也是小明他們要展開第二賽季的征程了!祝他們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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