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到家之後陸駿先去洗澡,明揚就躲在自己的房間裏開始尋找關鍵詞,就像他第一次在互聯網上搜索有關陸駿的消息時一樣。很快,他就看到了令他震驚的內容。原來張承寅和陸駿的官司已經有了結果,并且在網上散布着內容大同小異的通稿。這一定是張承寅的手筆,目的是把陸駿徹底打入深淵。

下面的評論不堪入目,明揚讀了幾條就覺得眼眶疼。他的火氣“唰唰”往外冒,想現在就沖進浴室把陸駿拽出來問個明白。

陸駿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就看見明揚黑着一張臉坐在沙發上,他左右看看,伸手在明揚面前打了個響指:“幹嘛呢?”

明揚把自己手機屏幕轉向陸駿:“這是什麽回事?”

陸駿看到标題就不想再讀下去了,比這更重要的是,他沒有想到明揚竟然發現得這麽快。他沒有做好任何準備,大腦有點打結,但是他不想在明揚面前露出更多破綻,便故作從容地走到冰箱前,拉開門,在裏面扒拉了好久以此來給自己找點緩沖,最終掏出了一聽可樂。

冰涼的碳酸飲料湧入喉管,暢快的感覺充斥着每個細胞,陸駿心中感慨,可樂果然是人類的快樂源泉。

“陸駿!”明揚已經沒有耐心看陸駿演戲,“你真的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有什麽好解釋的?”有了快樂水的加持,陸駿感覺自己又變成了潇灑不羁的成年人,“那些新聞都是真的,官司打輸了很正常,賠錢而已。”

“賠錢?你怎麽說得這麽輕松啊?你哪兒來的這麽多錢?”

“我有錢啊。”

這句話似乎沒有什麽問題,在明揚眼中,陸駿确實是個有錢人。只是陸駿那滿不在乎的态度讓明揚心生疑惑,很多線索湧到他的大腦中來。他問:“以前比完賽都是回來之後立刻維修的,但是這次拖延了很久。徐哥一直說是配件沒結算,你要是有錢,怎麽不結?”

“你想多了。”

“你還是不肯跟我說是嗎?”明揚說,“你還是拿我當小孩子是嗎?”其實他已經從網上的消息中基本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執拗,他想聽陸駿親口告訴他,就像他曾經問陸駿和張承寅的過往是非一樣。

他不在乎那到底是怎樣一筆糊塗爛賬,他只想陸駿把他當做“自己人”,親口*于他自己的過去。

陸駿的想法并非如此,他無法面對明揚的連連質問,只好背過身去。然後,明揚的聲音一字一頓在他身後傳來:“你跟沈哥在說什麽?我今天去找你們的時候,他的臉色也不好看。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去問他。我現在立刻去他們家敲門,他不告訴我我就在他家鬧!”

明揚作勢要出門,陸駿趕緊把他攔了下來:“大晚上的你鬧什麽鬧?”他現在就是很後悔大人聊天真的應該找個小孩兒找不到的地方才對。他本想好了大把說辭,此刻他忽然意識到這些說辭可能對明揚統統無效。明揚同樣固執,他有着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反骨。

“現在是有一些困難,不過我會想辦法解決的。”陸駿放棄掙紮,垂下頭,“不過我……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離開?你去哪兒?”

“不重要。”

“那車隊怎麽辦?”

陸駿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是啊,他的車隊要怎麽辦呢?自以為是地給他們留點錢,然後呢?轉手出去?還不是留下了一個爛攤子?他正思付之際,只聽明揚繼續問:“那……我怎麽辦?”

這一次,明揚的聲音小了許多。這個問題也帶着諸多的不确定,仿佛想要祈求得到一個答案。

“我不知道。”陸駿搖頭,“可能我真的沒有辦法再支撐車隊走下去了,不光是物質上的。更多的是,張承寅一定會源源不斷地找麻煩,甚至會威脅到你們……”他話還未說完,明揚便大聲呵斥:“你要不要聽聽看你在說什麽啊?”

“明揚,當初你說沒錢玩不了車,我說不是這樣的。”陸駿擡起頭注視明揚,“那次我騙你呢,沒錢确實不行,這個世界是很現實的。”

明揚瞪大雙眼,他的神情他的呼吸他的一切陷入停滞狀态,大約在幾秒之後又迅速重啓。他無法相信這是陸駿說出來的話,用力喘了兩下:“你想說什麽?”

“我考慮找人接手車隊。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找更好的車隊,你……”

“你閉嘴!”明揚大吼,不等陸駿說完話,轉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間,門被用力關上,門框震得響動。

陸駿嘆了口氣,一旁的快樂水似乎沒有辦法緩解他現在的情緒。他在茶幾上找了半天才摸到自己的煙盒,晃了晃,裏面只有一根。他忽然感覺自己有種戲谑的幸運,如果現在連一根煙都找不到的話,想必人生不過如此了。

他的煙剛點上還沒來得及抽上兩口,明揚就“唰”地打開了門,夾着怒風沖了過來,對他大聲說:“有錢有有錢的玩法!沒錢有沒錢的玩法!這是你說的!”

“對,我說過。”陸駿把煙咬在唇間,“當時随便說說。”

明揚不滿陸駿這副态度,把他的煙扯下來丢到地上亂踩:“可是你從來不會拿這種事情騙人的!如果你不在counter pick了,那這個車隊還有什麽存在的價值?沒錢怎麽了?沒錢我們就不能一起去賺錢嗎?沒錢就沒有去玩去拼去努力的資格嗎?”

這一次,陸駿很冷漠地回答:“在這個領域,沒有。”

明揚暴躁地大喊一聲,叫嚷着跟陸駿“說不明白”,自己再跑回了房間裏生悶氣。陸駿耳朵差點被他震聾。

吃了文化的虧,明揚的表達确實很笨拙。他其實是想跟陸駿傳達辦法總比問題多的意思,就這麽自暴自棄不是陸駿的風格。大家才一掃周楚離開的陰霾,他的賽季剛剛開始,他想去跑出更好的成績,想和車隊一起走到更高的領獎臺,想向陸駿證明他當初的選擇是多麽的明智。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為什麽上天要開這麽一個玩笑?

明揚給張承寅紮了一宿小人,第二天去找沈西今對信息。沈西今不知道陸駿并沒有把全部的來龍去脈告訴明揚,将陸駿賣房子賣車籌錢的事情都說了出來。明揚目瞪口呆,再次回憶起那個數字,忽然感覺換成自己可能只有跳河一條出路了。

明揚悶在房間裏翻來覆去琢磨這件事,這确實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他發呆的時候眼睛落在了床頭櫃上坐着的棕色小熊身上,那一瞬間,他有點出神。

溺水的人會下意識求救,明揚的大腦裏忽然出現了周楚的名字。

他看了看自己上一次和周楚聊天的時間,算好之後悄悄的摸出門去給周楚打電話。很快,周楚那邊就接通了。

“喂?”明揚像做賊一樣小聲說,“周楚,是你嗎?”

“怎麽了?”周楚感覺明揚口氣很奇怪,不由得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确認是明揚無誤。

“你救救陸駿吧!”明揚一股腦把事情都給周楚交代了,說到着急之處還嗆了幾下。周楚平白接收到這麽多信息,大腦一時半會兒運轉不過來,陷入了無限的沉默。

“你還在聽嗎?”明揚道,“他肯定不會跟你講的,但是現在……現在确實很糟糕,他要離開車隊,而且可能車隊也保不住了。我知道你現在已經和車隊沒有什麽關系了,看在朋友一場的份兒上,你幫幫他吧,求求你了。”

周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是問:“為什麽是你跟我說這些?”

“我……”明揚頓了頓,“我只能想到你。”

“……”

“我知道我說這些話很沒有立場!”明揚開始放棄自我,“我知道我的想法也很自私,可是我不想陸駿離開,也不想車隊解散。以前我一直覺得我要在這裏待下去是為了贏你,但是你已經走了,我……我沒有做到這件事,也沒有拿過冠軍!這些對你而言可能并不重要,但是對我而言……我們明明約定好了很多事情,我不想這一切就這麽結束!”

周楚問:“我為什麽要在乎你怎麽想?”

明揚被周楚冷不丁地一句話戳破了所有的自尊臉面,他在周楚面前始終擡不起頭,此刻更是低到了塵埃裏。他不知道為什麽要跟周楚講自己的心路歷程,好像在要求周楚為了他如何如何。明明周楚跟陸駿的關系更好,只提陸駿的境況就可以了。

“不……不重要!”明揚羞怯萬分,咬牙說,“那你幫幫陸駿好嗎?我可以去打工賺錢,你讓他不要放棄好嗎?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自信,很消沉,想法也很負面。我說話在他心裏沒有分量,但是也許你可以。”

良久,電話那頭只傳來“我知道了”四個字,緊接着就被挂斷。明揚怔怔地站着,不知道周楚是什麽意思。難道周楚并不在乎這一切嗎?

明揚垂頭喪氣地蹲下,應該是自己的話在周楚心裏跟放屁沒什麽兩樣。

周楚看着手機陷入了沉思。

明揚上一次求他是為了參加中北拉力賽,對比此時聽到的語氣口吻,那時的明揚可以稱得上是“虛情假意”了。周楚有點想要嘲笑當時的自己,竟然會信明揚的屁話。他知道陸駿和張承寅有官司在身,只是沒想到陸駿竟然真的不打算告訴他。他也沒想到事情會如此嚴重,否則不會連一向遲鈍的明揚都變得如此急切,竟然跑來開口求他。

周楚看了看網上的消息之後就撥通了陸駿的電話。陸駿已經睡着了,硬生生地被吵了起來。周楚一上來就把明揚給賣了出來,說“明揚都告訴我了”。陸駿氣得想把明揚大卸八塊,他有很多借錢的選擇,但是這裏面唯獨沒有周楚。

他不希望周楚知道這些,他想周楚放下在國內的是是非非,在國外盡情施展自己的才能。

“為什麽不告訴我?”周楚質問。

陸駿搪塞:“那……那你現在不是知道了嘛……”

周楚沉默半晌,忽然哼笑了一聲,帶着一點自嘲的味道。陸駿聽到這反常的聲音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只聽周楚低聲說:“我當初真的不應該問你。”

“什……什麽?”

“你到底是真的不懂,還是什麽都不在乎?”周楚道,“當初張承寅求你留下,他說他什麽都可以聽你的,你說你不想要。我跟你說我要出國,你想都不想就答應了。到現在你都不肯告訴我實話,是不是車隊散就散了,對你來說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像你這樣的人,到哪兒都可以重新開始。”

“哎……我只是不想麻煩你。”

“是不想麻煩我,還是覺得這與我無關?”

“……”

當初陸駿說要離開極點,周楚也已經厭倦了極點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他選擇跟陸駿一起走,并且加入了陸駿的新車隊。那時他始終認為counter pick是自己的一個停靠站,他最終要去一個更高的地方。但是現在他來了,他以為自己做了非常正确的選擇,可他從未有一刻感到真摯的快樂。

直到聽到明揚講述車隊的近況,他才意識到自己一直都被怨氣和執拗蒙蔽。他在counter pick有太多尚未完成的事情,他的人生在某一個節點始終有一塊空缺,那麽,他為什麽會離開?

他應該以絕對強者之姿拿下全國冠軍,才能了無遺憾的踏上世界賽場才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自欺欺人。

“算了。”周楚說,“我不需要你的回答。”

兩周之後,周楚現身上海普東國際機場,聞風而來的記者和粉絲将他堵了個正着。數月未見的周楚仍舊是一貫的冷漠态度,他穿着簡便,頭戴棒球帽,帽檐壓得低,對周圍的若幹問題視而不見。

“周楚,聽說你已經簽約了國外的車隊,能談談你的感想嗎?”

“那麽你在國外的訓練生活如何?可以向我們透露一二嗎?這個賽季有出場機會嗎?”

“你的前老板陸駿深陷債務危機,你知道這件事嗎?你是為這件事回國嗎?”

“極點的張承寅……”

聽到這句話,周楚突然停了下來,看向提問的人,頓了一下,才說:“不要讓我再聽到‘張承寅’這三個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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