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喬清亮着手機上的手電筒, 循着安全通道往裏走,商場裏一片漆黑,只能通過外面透過來的路燈燈光照亮大致景象。

随即身後傳來腳步聲, 喬清回過頭, 便見梅明嘉冷着臉朝他快步走過來。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快出去。”

沒等喬清說話, 他就先聽見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而從梅明嘉的表情看, 他也聽到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順着聲音的發源處看去, 那是一家已經搬空了的李福福金店, 裏面隐隐綽綽地有着個站立的人影,黑乎乎一團, 看不真切。

梅明嘉不由得警惕起來, 喬清歪了下頭, 說道:“那好像是個人。”

他對于邪祟之氣的反應比道行再高深的術士都要敏銳許多, 比如梅明嘉現在就跟個開了五檔滿格的浴霸一樣杵在他身邊。而那人雖然離得遠, 也不如梅明嘉陽氣盛檔數高,但至少喬清能确定那是個浴霸——呃, 不對,是個人。

只要是人,就沒什麽可害怕的。

喬清拿着手電走過去, 以為是流浪漢找地方落腳罷了,結果卻發現是個穿着破舊衣裳的小年輕,估計是個趁火打劫的小偷。他正神情呆滞地站在店裏沒來得及搬走的櫃臺上, 手上圈着一截電線, 電線另一頭直直連到天花板上, 看來應該是拆了燈後剩下的。

在兩人誰都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小年輕動作機械地将打了結的電線往脖子上一套, 一下子蹬開櫃臺,像條死魚一樣懸空在半空中。

喬清瞪圓了眼,梅明嘉大概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反應比他快得多,跟兔子似的竄了上去把人抱下來。喬清連忙過去幫忙,沒想到這小年輕不到一米七的個頭,卻死沉死沉的,兩個人一起搬他還吃力得很,差點沒兜住把人砸地上去。

他們将小年輕平放到地上,沒等喬清把他脖子上的電線扯下來,原本緊緊閉着眼的小年輕突然睜開了眼,黑洞洞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喬清。

喬清動作一滞,就見小年輕眼神一撇,像是動物一樣撲騰着四肢跳起來,徑自朝梅明嘉撲了過去。

梅明嘉驅邪在行,面對實打實的人身威脅卻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也并非全無經驗,下意識地橫起手臂去擋,卻又在意識到手上拿着的羅盤時遲疑了一瞬,被那人瞬間撲倒在地。

但只是下一秒,一只手臂橫過小年輕的脖頸,用力一勒将他拎了起來,像是扔枕頭一樣地将他用力掼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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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清将梅明嘉拉起來,卻見他臉色一變:“小心——”

喬清反應極快地側臉回身,結果沒等他有所動作,梅明嘉直接橫出一拳,半矮下身抵住那小年輕的肩膀,揪着手臂反手就是一個過肩摔。商場內大理石地面可不比其他,一下猛摔後那人便徹底昏了過去。

喬清愣了愣,梅明嘉随即看向他,“受傷了嗎?”

“……沒有。”喬清說,“他這是鬼上身了?”

“不是,只是被鬼迷了,明天天亮自然就會恢複。”

梅明嘉撿起自己放在旁邊地上的羅盤,上面的指針跟羊癫瘋一樣亂轉,只能從震顫的頻率和角度裏判斷出大體方位,但是起不到具體定位的作用了。

他的視線繼而落到喬清臉上,古人常說“神形兼備”,但是從五行相說來說,面相的最高境界是以神氣為主,形貌次之,能做到神形兼備的更是鳳毛麟角。然而面前這人卻不同,生得肉膩骨細,身材亭勻;鼻直如膽,眼分黑白,眉秀疏長,可以說是形之有餘;且又眼光清瑩,顧盼不斜,容色澄澈,舉止汪洋,可謂神之有餘。如此便是神形兼備,無半分神形不足,是個福厚而長壽、無半分災厄、一生順遂的的上貴之人。

當然,看相若要準确還須得摸骨才行,但是光看長相就知道這人的氣運非比尋常,也不是什麽奸邪之人,倒讓梅明嘉稍稍放下了些戒備。

“你的手流血了。”喬清說。

梅明嘉一愣,低頭一看才發現剛才摔倒的時候手背上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劃傷了。這家門店也不知道是要搬走還是在裝修,地上一堆雜物,多的是散落的碎玻璃和碎土砂石。

喬清問:“我開了家咖啡館,就在天橋對面,要不帶你過去包紮一下?”

“小事,不用了。”梅明嘉說,将手背到身後,“這裏不正常,下次別再過來,很危險。”

喬清連連點頭,心裏卻暗搓搓地想着,還得另外再找個時間來看看。

梅明嘉出了廣場就徑自離開了,喬清順着天橋慢悠悠地走回去,剛走到天橋上,無意間的一回頭卻發現廣場門口蹲着一只跟流浪貓一樣的東西。但就憑那小東西身上團着的黑氣,喬清就知道絕不是普通動物。

【那是顧霄。】白蓮花說。

于是喬清又折返回去,在小家夥警惕的注視下蹲下來,伸手摸了摸它的腦殼兒。

“怎麽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流浪呢?”喬清心疼地皺眉,面露不忍,“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大抵長得好看的人就是有這個福利,眉間微蹙、目光盈盈的樣子着實惹人心疼,就連修煉成精了的狐貍也不由懈怠了幾分,然後就被喬清一手抄起來摟回了家。

當然,在那之前喬清還是先帶他去了趟寵物店洗澡,洗幹淨後老板娘詫異地問他:“這是什麽東西?”

“流浪貓。”喬清面不改色道。

洗得白白淨淨的小家夥露出本來面目。他和常見的棕黃色狐貍長得并不一樣,別的狐貍眼睛大多狹長,顯得狡猾,但這小家夥卻是偏圓的杏眼,一身雪白的皮毛又滑又軟,兩只耳朵支棱着,比貓耳朵要更尖更大一些;臉也更尖,但也并沒尖嘴猴腮之感,臉頰還是圓潤的,顯然流浪路上也沒缺吃少喝;身子比普通貓大了一圈胖了一圈,但又不如普通狐貍骨架大;尾巴更是蓬松靈活,形狀像是松鼠尾巴,上窄下寬,毛絨絨的像根毛撣子一樣可愛。

老板娘:“流浪……貓?”

“對,今天剛撿的串串。”喬清說,将狐貍抱起來,“一共多少錢,我轉給您。”

轉好錢後,喬清又買了一個項圈和兩個狗窩,一個窩放在咖啡館裏,另一個和狐貍一起抱回了家。

顧霄坐在柔軟的墊子上,面前這個自恃為他主人的男人蹲了下來,逗狗一樣地用指尖在他腦袋頂上揉搓。

呵,愚蠢的人類。

顧霄不屑,想他堂堂一只狐貍精……咦……

啊……

舒服……

喬清用着在棉花糖那兒學來的熟練的撸狗技巧讓這只流浪貓舒服得眼睛都要眯了起來,兩只耳朵一抖一抖地往後飛起,原本支起的身子也軟趴趴地躺了下去,渾身癱軟着陷在墊子裏。

喬清忍不住笑,“你乖乖的別亂跑,我去給你拿吃的。”

他走向書房,倒并不急着找食物,而是從打印機裏抽了張A4紙出來,撕下一小半,從桌上筆筒裏随便拿了只筆,沉思片刻後開始畫符。

一般來說道教的符紙都是黃色,所用筆墨是朱砂研磨而成,畫符前須得執筆念咒,将所用的咒水,咒紙,咒筆在香上照“黃金光”,才算是完成了對書符材料的點靈,也就是普通人所說的“開光”。

但事實上,畫符靠的是靈力,普通人修為不夠,才需要依賴外物将靈力凝聚起來。而自帶祥瑞、靈力豐厚的白澤自然沒有這個煩惱,随便的紙筆都能發揮出和黃符一樣、甚至是更好的效果。

喬清畫的是隐匿氣息的鬼藏符,他剛剛才将咖啡館的事情透露給了梅明嘉,那麽兩人遲早會再碰上。以梅明嘉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作風,之後萬一打了個照面,小狐貍怕是性命不保。所以喬清便給他畫了道符,隐去他身為妖物的邪祟之氣。

顧霄正懶洋洋地等着人類給投喂,等了好一會兒喬清才出來,将系了個星星挂墜的項圈戴到他脖子上。顧霄黑溜溜的眼睛盯着那個挂墜看了好一會兒,然後那個人類點了點他的鼻子,笑着對他說:“以後你就叫布丁了。”

顧霄不耐煩地拿爪子搓了把臉,布丁就布丁吧,他都快餓死了,只想趕緊吃飯。

他仰起頭期待地看着那人類端來食盆,然後——

拆開一包梳打餅幹放了進去。

蔬菜味兒的,一點油水都沒有。

顧霄:“……”

“我已經吃完晚飯了,沒多餘的東西給你。”喬清說,“明天再帶你吃大餐好不好?”他誠懇地畫出一個大餅。

不知人間險惡的狐貍精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悶悶地低下頭啃餅幹。然後就感覺到一個溫暖的手掌又搭上他的腦袋,那好看得不像話的人類湊上來,笑着說:“不過不吃肉的話會餓吧?我再給你找找有沒有肉肉。”

說完他就去翻箱倒櫃找起來,然後如願翻出一包牛肉幹和豬肉幹,撕成小塊放進食盆裏。

“好了,快吃吧。”

顧霄看了眼裝修布置均是簡單的家,又看了眼面前的人類,他還抱着胳膊蹲在他面前認真地看着它吃東西,反複問他夠不夠吃,有沒有飽。

顧霄當然不可能真的說話,可是面前這人好像很可憐,是個孤單得沒有朋友只能和一只狐貍聊天的人類;他好像又很窮,家徒四壁,連兩包肉幹都要在櫃子裏翻很久,還都留給了他。

顧霄感動地吱了一聲,然後悚然一驚,差點把自己吓炸了毛。他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同樣困惑的人類,然後張開嘴,學着貓咪的發音微弱地叫了一聲:“喵。”

于是人類的眉眼這才舒展開,又摸了摸他後便起身走了。

喬清回頭看了眼光吃餅幹和肉幹也能滿足的狐貍精,忍不住說:【這狐貍的腦子好像有點毛病。】

白蓮花:【……】

白蓮花:【他确實不是什麽壞妖怪,不然最後也不會和梅明嘉走到一起了。】

喬清不信:【修煉成精怎麽也得上百年吧,這腦子怎麽能修煉成這樣?】

白蓮花:【其實顧霄也是運氣好,在山裏時就陰差陽錯地撞見一個龍脈的氣口,修行速度就比別人快上許多。後來又被一個好心的老和尚撿了回去,天天聽他講經,在佛前守着長明燈,可不就修煉出來了。】

喬清哦了一聲。

白蓮花忍了再忍,到底是忍不住追問:【你就不好奇他為什麽會來城市裏?】

【不好奇。】

白蓮花:【……】

喬清忙着收拾屋子,五分鐘後,白蓮花徹底憋不住了,竹筒倒豆子一樣地說道:【後來那個老和尚圓寂了,火化後燒出了舍利子。顧霄為了提升修為,能夠快一步幻化成人,偷了舍利子後跑路了。】

喬清:【哦。】

【……】白蓮花抓狂,【小喬!你就不好奇他為——】

喬清淡淡道:【繼續說。】

白蓮花委委屈屈地哼唧一聲,【吃了舍利子後,光憑顧霄的修為無法完全将其消化。所以他又變回原型節省力量,慢慢度化體內的舍利子,循序漸進地開始繼續修煉。】

喬清:【哦。】

白蓮花繼續滔滔不絕:【所以說,這妖怪終究是妖怪,他再怎麽修功德也是妖。妖的本性就是壞的,不可能被感化,更不用說這還是狡詐的狐妖。平時風平浪靜的時候可以相安無事,到了關鍵時候他可絕不會手軟。】

喬清不覺得意外,總不能指望一只山野精怪有人類的道德觀,更何況——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縱是人類自己,又有多少是能遵守自己定下的道德?

【行了。】喬清知道白蓮花的想法,【我沒想感化他。】

白蓮花不解:【那你幹嘛撿他回來?】

【我想棉花糖了。】喬清郁郁地嘆了口氣,【與其花錢買新的,不如撿一只現成的省事兒。】

白蓮花:【……】

白蓮花:【那可是狐貍,和狗差得遠了。】

喬清不鹹不淡道:【管他是什麽,我總能把他馴成狗。】

要讓妖怪聽話又何必非得用道德感化?不管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不管用什麽方法,能讓狐貍聽話的就是好方法。

喬清不擅長感化,但他擅長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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