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思念之情
016思念之情
蘇肆下意識的拔出利劍朝着那玩意砍去。
但等蘇肆看清是什麽東西後,卻是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是個小孩。
只見那小孩穿得破破爛爛,一張臉也髒兮兮的,沖着蘇肆就過來似乎想搶東西。
可蘇肆穿得一身潔白,看着就幹淨,那小孩沖過來,然後又停了下來,他看了看蘇肆,又看了看自己,然後伸出手擦了擦衣服,對着蘇肆伸出手來。
“把吃的都給我交出來!”
用着最軟糯的聲音,說着最狠的話。
蘇肆笑了一聲,然後将手收入劍鞘之中。
“你是這裏的人?”
那小孩氣鼓鼓的看着蘇肆,一跺腳,又伸了伸手,“把吃的都給我交出來!”
蘇肆辟谷多年,早就不進食了,不過他記得自己納戒裏面似乎還有着一些仙露。
那些露水是蘇肆之前淩晨去接的,原本是想着拿來煉制丹藥。
凡人也是可以喝的,不過不能多喝。
于是他取出一瓶仙露,然後遞給這小孩子。
“我只有這個,你要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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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孩立刻搶過去,打開就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
白淨的小瓶子上面立刻印下一大片的黑色印記。
喝完後小孩子眼睛都亮晶晶了起來,他盯着蘇肆,又伸出手,這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聲音都小了很多,“還要。”
蘇肆倒是還有兩瓶,可那是仙露,小孩子喝多了并不好。
于是對他搖了搖頭。
小孩子見蘇肆不給了,立刻扭頭拔腿就開始跑。
蘇肆瞧見小孩很快就不見了蹤影,眉頭動了一下。
以他的神識自然能夠感知到對方跑去了何方,但讓蘇肆有些奇怪的是,這座城裏好像除了這個小孩就沒有其他活人了。
一座城莫名其妙就變成了空城,外界不可能沒有消息。
怎麽他來的時候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呢?
蘇肆并沒有急着去追着那小孩,反而繼續在城裏找尋着。
他想要看看還能不能找到一些其他人,可他在城裏都轉了個圈,卻依舊沒有再找到第二個活人。
仿佛這是一座,死城。
能造成這種現象,要麽是被屠城了,要麽就是整座城都被獻祭了。
屠城會有血腥味,獻祭則會留下法術氣息。
但他兩者都沒有感受到。
所以說,會是什麽?
這裏又發生過什麽?
蘇肆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無論發生過什麽,這樣的事已經有些超過他的能力範圍了。
于是蘇肆給宗門傳回了一道玉筒,将這裏的情況介紹得清清楚楚,希望宗門再派一些人手過來。
而在宗門的人趕來之前,蘇肆也只能先搜尋一些線索。
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蘇肆放出神識,探尋着剛才那個小男孩在哪兒。
過了一會兒,蘇肆看向另一個方向。
找到了,在那邊。
蘇肆開始朝着那邊走去,他一走,這裏的暗處就浮出幾道影子。
那些影子在地面游行着,然後又躲進了黑暗之中。
等到蘇肆再次找到那小男孩時候,那小男孩正躲在一間破廟裏面啃紅薯。
他瞧見蘇肆來了,将紅薯往身後一藏,立刻又躲在桌子下面,對着蘇肆大喊道。
“你不要過來,我很厲害的!小心鬼丈夫把你抓走!”
蘇肆挑挑眉,“鬼丈夫是誰?”
“你連鬼丈夫是誰你都不知道嗎?鬼丈夫就是那個很厲害的鬼!”
蘇肆蹲下來,然後看向那個小男孩,“你見過他嗎?”
說着,蘇肆又從納戒裏面取出一瓶仙露,晃着手裏的小瓶子輕聲說道,“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就把這個給你,如何?”
小男孩回想起剛才的味道,下意識的吞咽了一下。
然後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蘇肆一眼,這才慢慢說道,“你說的是真的?”
“自然。”
蘇肆将仙露遞給小男孩,瞧見小男孩要喝,立刻制止道,“一天只能喝一瓶。”
小男孩不解,“為什麽?”
“以你的體質,喝多了容易損傷身體。”
小男孩聽不太懂,但依稀覺得到蘇肆是為他好,于是強忍着沒有喝。
随後才從桌子下面慢吞吞的爬出來。
他拍拍自己的衣服,看着蘇肆卻依舊有些警惕,“你想問我什麽?”
“這裏的人呢?”
“沒了,都沒了。”
“去哪兒了?”
“都被鬼丈夫帶走啦!”
話題似乎又回到了遠點,“誰是鬼丈夫?”
“鬼丈夫就是那個很厲害的鬼!”
蘇肆吐出一口氣,看着小男孩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他細細的打量着這個小男孩,看起來的确跟普通孩子沒什麽兩樣,就是身上髒兮兮的。
瞧着很是瘦弱,似乎沒吃飽過。
從外表來看,也就五六歲的樣子,不過也不一定就是這個年齡。
至少,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這麽簡單。
“整座城裏就你一個人了嗎?”蘇肆沉吟片刻後再次問道。
小男孩啃了兩口紅薯,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白天只有我一個,不過晚上就有很多夥伴啦。”
晚上的夥伴,聽上去可不像是什麽好東西。
“你一個人在這兒,就不怕嗎?”
小男孩覺得蘇肆的問題好多,他擺擺手說道,“有什麽好怕的,我有護身符,你看!”
說着,小男孩将脖子上面的一張符咒拿起。
那符咒被紅布包裹着,然後用紅線穿插進去。
但紅布已經髒兮兮了,幾乎都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不過蘇肆倒是在這護身符上面覺察到了幾分殘留下來的法術。
“可以給我看看嗎?”
小男孩立刻将護身符放到衣服裏,“不行不行,我阿娘說了,護身符絕對不可能拿下來,也絕對不可以給其他人的!”
蘇肆若有所思的看着這小男孩。
過了一會兒,那小男孩瞧見蘇肆還沒走,忍不住沖着他嚷嚷,“你還在這兒幹嘛?”
蘇肆目不轉睛的盯着小男孩,說道,“我在等。”
“等什麽?”
“等你什麽時候現出原形。”
小男孩臉色的表情一下就僵硬住了。
“整座邊城都空了,你一個孩子,怎麽可能活得下來,對嗎?”蘇肆不慌不慢的說道。
從他踏進這座邊城開始,蘇肆就不認為他還能看到一個活人。
所以這個小男孩出現後,蘇肆也沒把對方當成活人來對待過。
一個空城,莫名其妙出現一個孩子,還是一個活着的小孩子,絕不可能。
只是之前這小男孩沒有攻擊他,他瞧着也沒什麽危險性才會跟過來。
小男孩嘴角動了動,他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我沒有,我是活着的,我是活人!”他結結巴巴的說道,但卻更像是遮掩着什麽。
蘇肆回頭看了看,發現天色有些暗了下來。
這空城太過蹊跷,晚上一定會發生些什麽事,他不宜繼續留在城裏。
到時候等臨淵仙宗的人過來了,再一同進來調查也不晚。
想到此,蘇肆轉身準備出城了。
但誰知那小男孩卻攔住了蘇肆,“你要去哪兒?”
“出城。”
小男孩或是有些急了,他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也要走嗎?”
蘇肆點點頭。
小男孩看起來都快哭了,他一跺腳,然後背過身對着蘇肆說道,“那你走吧,走了就千萬別回來了!”
蘇肆看了他一眼,這才轉身出城。
等到蘇肆離開了,小男孩臉上的表情一下就變了。
四周有黑影緩緩游過來,卻被他一腳踢開。
他看着手中的小瓷瓶,打開一口就将裏面的仙露喝得幹幹淨淨,一滴都沒剩下。
而蘇肆則是在邊城外面不遠處找了個山洞先安頓下來。
他查看了給臨淵仙宗發送過去的玉筒信息,卻并沒有收到回信。
是那邊還沒有收到他的消息嗎?
還是中間出了什麽意外嗎?
蘇肆又取出另一個玉筒,這是傳給他師尊的。
玉筒上面只有一個小小的塵字,而他玉筒上面則是一個肆。
是他跟師尊之間特有的傳遞玉筒。
蘇肆的指尖在那個‘塵’字上滑過,卻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傳遞消息過去。
他不希望讓他的師尊認為,他是個什麽事都辦不好的人。
他已經,讓師尊足夠的傷神了。
下意識的,蘇肆又想起了白玉塵的身份。
他的師尊明裏暗裏都告訴過自己,他不是人類。
那麽,他師尊會是什麽東西?
妖獸?
靈獸?
或者是什麽鬼魅?
他師尊是有尾巴的,可有尾巴的東西太多了。
他當時也沒有看清他師尊那是條什麽尾巴。
蘇肆想起在鏡花水月裏面被那東西纏繞的感覺,很冰涼,也很有力。
上面還有鱗片,似乎也很長。
而且看起來好像還有點濕潤的樣子。
是蛇?
還是蛟龍一類?
蘇肆無論如何都猜不出來。
但是他卻很是在意。
他當然不會将白玉塵的真實身份公之于衆,可卻就是很在意。
無比在意。
蘇肆指尖又摩挲着那個‘塵’字,目光逐漸移到了食指上的半尾知秋靈魚戒指上。
想了一會兒,蘇肆還是垂下了目光。
他想,無論師尊是個什麽東西,但那都是他的師尊。
永遠都是。
而且他的師尊,一直以來似乎都太過孤獨了。
永遠一個人獨居在霧峰之上,看着雲霧聚散。
看着雲霧的時候,他的師尊心裏會想些什麽呢?
會有所思之人,還是會有所惆悵之事?
鬥轉星移,滄海桑田,那樣漫長的時間,他的師尊是如何度過的?
蘇肆不知道,但卻很想知道。
那樣的師尊,又是如何熬過這一年又一年的時光呢?
霧峰
白玉塵又站在後峰之上。
夜裏的風很冷,吹起他的發絲,有一些擋在了眼前,白玉塵卻似乎并不在乎。
他在看着遠方,又或者什麽都沒看。
其實白玉塵沒有告訴蘇肆的是,在蘇肆來到霧峰後,一旦蘇肆離開霧峰,白玉塵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等着對方回來。
他的确孤獨,除了孤獨外更多的是寂寞。
一個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男人,怎麽可能會不寂寞呢。
但白玉塵并不貪戀。
他沒有俗世那些肮髒的心思以及念頭。
如果沒人配站在他的身側,他就寧願身側的位置一直空着。
這是他的驕傲,也是他的原則。
他不會貪戀那些轉瞬即逝的溫暖。
因為太虛無缥缈了,那些東西并不适合他。
白玉塵吐出一口氣,他垂下眼簾,看上去更加的寂寞了。
而這時,他腦海裏面卻想着的全是蘇肆。
他回味着擁抱着對方的溫暖,還有對方的清香。
他很歡喜。
可他卻沒有告訴他的弟子。
因為他認為不該讓對方知曉。
蘇肆的确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可同時心思也很重。
白玉塵學着之前擁抱蘇肆的樣子,然後緩緩抱住。
可懷裏沒有軟軟的弟子,只有無邊無際的冷風。
并不溫暖,也不舒服。
白玉塵松開了,果然,是不一樣的。
為什麽會不一樣呢?
白玉塵想起蘇肆剛來的時候。
那時候蘇肆很小,只有十二歲,來到霧峰後對一切都感到好奇并且小心翼翼。
他喊着自己師尊,卻也會躲着自己。
會将自己藏在櫃子裏,然後叫着,“師尊”。
等到他過去的時候,卻又看不到對方。
那是蘇肆為數不多的調皮。
過了那一兩年後,蘇肆就再不會幹這些事情。
他開始逐漸長大,也會逐漸離開自己。
第一次蘇肆下山去歷練的時候,白玉塵也有些上心。
但蘇肆平平安安回來了。
每一次,蘇肆出去後都能平平安安回來。
當然也有受傷的時候,不過大多都只是一些皮外傷,并不礙事。
白玉塵的确不想蘇肆離開自己。
他是自己的弟子,就該永遠留在霧峰陪着自己。
但那樣的話,蘇肆眼裏就會沒有光芒了。
白玉塵最喜歡的,就是蘇肆的那雙眼睛了。
很美。
非常的美。
幹幹淨淨,晶瑩剔透。
白玉塵喜歡這種完全純粹的東西。
雖然如今蘇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但還是有些粘着自己的。
直到一年前,那個外門弟子,現在應該是內門弟子了吧,拜入宗門後,蘇肆就開始不一樣了。
就像魔怔了一般,眼裏心裏就只有那個人。
一開始白玉塵并不在意,以為蘇肆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過一陣子就好了。
但過了好久,蘇肆卻依舊沒有改變,
他還以為蘇肆被人下了蠱毒,特意有一天晚上潛入了蘇肆的房間,然後查看蘇肆的體內。
但是沒有,蘇肆的體內并沒有蠱毒,甚至身上也沒有被迷惑過的跡象。
所以說,那一切都是蘇肆心甘情願做的。
白玉塵非常不喜歡那樣的蘇肆,極其不喜歡。
但白玉塵并不清楚自己不喜歡那個滿心滿眼只有別人的蘇肆,還是因為不喜歡蘇肆的滿心滿眼是別人。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出手幹預的時候,以前的蘇肆又回來了。
又是那個幹淨乖巧的蘇肆,他回來了。
前後變化之大白玉塵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不過回來了就好。
白玉塵擡起頭,他看着滿目的星辰。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是在一個星光璀璨的夜晚,将那道星光融入劍中,然後鑄造出了這世間最好的一把劍。
也是他最喜歡的一把劍,山河落星光。
他把這把劍贈給了自己最愛的弟子。
突然,白玉塵眉頭皺了一下,他撫上胸口,神色似有些異樣。
就在剛才,他想起蘇肆的時候,胸口這裏跳動了一下。
這是什麽?
這算什麽?
人類,會把這樣奇怪的感覺,稱為什麽呢?
世人常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可他待蘇肆并非是父子之情。
他這一生都不可能有子嗣,所以怎麽可能會是父子之情呢?
那麽會是什麽?
人類的感情,當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但思及,卻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