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08
chapter 08
“遙,你怎麽才來!”
慶功宴上熱鬧非凡,程姿遙剛到會場,還沒來得及從侍者手上接過一杯香槟,就聽到一聲意料之內的不滿。
一擡眸,果然看到合夥人緊皺的眉頭,程姿遙不由失笑。
她的合夥人也是一位女性,與她年齡相仿,名叫唐歆,是國內知名美院畢業的高材生,今天她獲獎上臺時穿的禮服就是出自這位合夥人之手。
唐歆酷愛強對比色系,今日穿了一條紅黑色系的蛋糕禮服短裙,妝容酷酷的,一副高嶺之花的模樣,散發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場。
“不好意思,有點事耽誤了。”程姿遙不緊不慢地拿了一杯香槟,與面前的女子碰了下杯,微微一笑,“但看來還是趕上了。”
唐歆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說:“你還敢說?我這張臉賠笑都快笑爛了。”
程姿遙佯作震驚:“你還會賠笑?這不一向是我的工作嗎?”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唐歆擺了擺手,“當然咯,我可不保證效果如何,反正我是打着你的名號氣了些人走,誰叫你這麽晚來。”
程姿遙好脾氣地說:“沒事,你看不慣的人我肯定也處不來,氣走最好。”
唐歆面露嫌棄:“說是這樣說,背後你不還是會去圓回來?啧,你這個人就是市儈,骨子裏的生意人。”
程姿遙笑了:“我們現在的生意不也越來越大了嘛?”
“但願別是昙花一現咯。”
唐歆張望了一下,問:“韓逍呢?我可都聽Andy說了,我們還以為你為愛而鴿了呢。”
程姿遙的笑容僵了下,好在此時對方低頭喝了一口香槟,沒有看她。
暗潮洶湧着太多複雜情緒的僵硬稍縱即逝,程姿遙似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Andy肯定會到處宣揚。”
“Andy嘴巴大,但還是知道分寸,只私下跟我說了,提到韓逍時眼睛都在放光。”唐歆眼珠子轉了下,有幾分揶揄,“當然,那會兒葉瑩瑩和小白也在,小白可就慘咯,眼裏明顯沒光了,葉瑩瑩也算個知冷知熱的經紀人,找個借口把他帶走了,怕等下看到你和韓逍成雙登對過來,小白要是哭了她可難收場。”
程姿遙說:“別開腦洞了,小白晚上還有通告,都是提前定好的。”
“更可憐小白了。”唐歆聳了聳肩,不忘初心地問,“你還沒回答我呢,韓逍人呢?”
程姿遙聽着自己玩笑似的聲音仿佛來自遠方:“他有事,也有‘通告’要趕。”
“這麽忙?不是在自家企業裏上班嗎?真是打破我對富二代的刻板印象。”
程姿遙笑了笑。韓家自然不舍得讓小少爺受累,給的都是閑職,韓逍真正關心和忙碌的是別的事情,只待羽翼豐滿。
這些,韓逍對她只字未提。
雖然她早已有所察覺,但是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追究也不戳破。
大堂裏貴賓如雲,程姿遙始終保持着恬淡得體的微笑,自如地穿梭在人流之中,與來者一一碰杯、交談、交換名片,舉止投足間都透着從容與優雅。
——誰能想得到,在一個小時前她剛被悔婚。
就像韓逍怎麽也想不到,在他說出那句“我們解除婚約吧”之後,她只是稍稍愣神,随後便十分平靜地再次說出了他最喜歡聽到的話語:“好,依你。”
迎着對方驚愕的目光,她微微一笑,隐約聽到心底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細響。
在那一刻,早就內傷累累的寶珠終于碎了。
“程小姐,初次見面。”
不知道是到了第幾個人,在碰杯後對方并沒将手收回去,富有磁性的聲音和帶着鼻音的咬字似乎有些耳熟。
程姿遙略感疲憊,但溫婉的笑容沒有絲毫破綻:“你好,請問怎麽稱呼?”
眼前的男人看起來年齡與她相仿,面容俊朗,生了一雙好看的鳳眼,戴着一副垂細鏈的金邊眼鏡,顯得十分斯文,他身材颀長,穿着一身筆挺的藍灰色西裝,文質彬彬,透着一股精英的氣質。
剛才一番觥籌交錯,早就把不善交際應酬的唐歆勸退了,人不知道去了哪裏,現在只剩下男人與程姿遙二人交談。
男人微微一笑,薄唇輕啓:“Richard。”
在這樣的場合卻不說真名,着實有點怪異了,程姿遙只有從名片包裏掏出自己的名片,主動遞上去:“幸會。”
對方這次倒是按套路出牌,回遞了一張名片,只見上面姓名一欄落着“顧骞禹”三個字,再結合着title看,程姿遙差不多知道他是誰了。
顧家在她父母那輩就轉去了加拿大發展,前些日子就聽說又想遷部分産業回國,派了顧家少當家過來,看來就是眼前這位了。
就在程姿遙思忖的片刻,就聽聞顧骞禹笑了兩聲:“你果然不記得我了。”
“?”
“我在猜到第幾步你想回憶起我這個路人甲,目前看來是我太自作多情了,那我再提供點線索吧。”仿佛在玩字謎游戲,顧骞禹挑眉,“NYU?”
程姿遙愣了下。
随後,男人壓低了聲音:“你男朋友還在給人當顧問嗎?”
程姿遙微微睜大了雙眼,但很快恢複如常,微笑裏卻多了疏離:“原來是你,紐約熱心市民Richard。”
顧骞禹笑起來:“實際上我并不是紐約市民。”
“那希望未來有機會你能成為熱心的風城市民。”程姿遙的笑容不變,“抱歉,我的合夥人有點迷糊,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得去找她一下,失陪了。”
顧骞禹卻是一嘆:“沒想到你真的甘心只做個設計師,那當初在美國,你又是在幫誰暗中奔走呢?”
程姿遙回頭看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哈哈,你真的很喜歡來這一套。放輕松,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顧骞禹揚了揚手中的名片,“我能再聯系你嗎?”
“如果顧先生有必要的話。”
“Sure.”顧骞禹也回以微笑。
轉過身的瞬間,程姿遙嘴邊的笑容漸漸隐去。
她在大廳的一角找到了因社交量嚴重超标而陷入“自閉”的唐歆。
“嗨,還好嗎?”程姿遙拍了拍合夥人的肩。
“茨威格曾經比喻過,人就像一個裝滿液體的瓶子,瘋狂鬧騰後放在桌上靜置,就會看到沉澱物。”唐歆面無表情,“‘經過動亂後的冷靜思考,可以凸現出人性中不為人知的潛藏部分。’”
程姿遙笑了:“那你沉澱出來了嗎?”
唐歆幽幽地說:“沉澱出了一個結論:世界毀滅吧!”
程姿遙送來了好消息:“後面沒什麽事情了,我們可以走啦。”
“太好了!”唐歆瞬間恢複了些許精神,“你拉到訂單了嗎?”
程姿遙失笑:“還說我市儈,我看你這個美院第一才女也被我染上銅臭氣了。”
“畢竟現在當老板了嘛。”唐歆揉了揉發漲的額角,“我聽說剛才和你搭話那個男的就是個不錯的冤大頭,你沒過來之前這邊有好幾個人都在叽叽喳喳他呢。”
程姿遙心想真不知道顧骞禹知道自己在他人眼中的評價會怎樣,一邊回答:“他沒說什麽,就是打個招呼,認識了一下。”
她也不算撒謊,實際上今天确實是他倆第一次正式認識,以前她只知道他叫Richard。
——也難怪她沒有馬上認識顧骞禹,因為這之前他們也才僅僅見過兩面。
第一次見面時是她大二,韓逍還在國內念高中,所以她一個人在紐約獨來獨往,擁有了一段相對自由的時光,經常抽空去NYU旁聽經管的選修課,而顧骞禹就是NYU經管的學生。
當時顧骞禹好像是班上的明星人物,程姿遙常常看他在課堂上發言,口齒伶俐,邏輯清晰,時不時贏得滿堂喝彩。
與之相比,作為一個旁聽生,她十分低調,從來不主動發言,如果不是後來有一次她的筆記本被顧骞禹撿到,他們應該幾學期都不會有任何交集。
那次課上,顧骞禹對一個模型的應用案例作了彙報,并大膽地提出了改良思路,其中有一兩處她覺得有待斟酌,思考時随手記在了筆記本中,想來是被看到了筆記所以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第二次見面就是兩年後,韓逍已經來美國了,與她住在一起,而她也已經大四,忙于實習,好不容易迎來了聖誕節假休息,平安夜晚上卻發生了一些事。
聖誕節那天,她拿着早就取好的電影票,站在路邊久久凝視着在馬路對面咖啡廳內與女生們談笑風聲的韓逍,手機界面還停留在與韓逍的聊天界面——男生徹夜未歸,臨時說有要緊事處理。
就在這時,顧骞禹出現了,熱情地跟她打了招呼,還提出願意代替韓逍和她一塊兒看電影,作為電影票的回報,他可以告訴她一些情報。
紐約的華人圈子說大也不大,出于一些顧慮,程姿遙很少在圈子裏主動社交,而顧骞禹不同,長袖善舞,早就通過人脈把她和韓逍打聽清楚了。
本來她自認為一些事情躲過了家族的耳目,自然也不會被顧骞禹調查到,可沒想到世事就是那麽巧,當時她聯系的一位資方正好就是顧骞禹的表親。
說實話,程姿遙覺得顧骞禹這個人有點莫名其妙,比韓逍還要令人摸不着頭腦。
臨走的時候,程姿遙将香槟酒杯放回侍者的托盤中,擡頭正好看到顧骞禹在不遠處與兩三個人交談。
許是感受到了這邊的目光,顧骞禹擡起了頭,微微一笑,對着她的方向稍稍擡手做了個舉杯的動作。
唐歆驚奇:“冤大頭是在和我們打招呼嗎?”
程姿遙面不改色:“想多了,是在提示waiter換杯而已。”
——她不需要引起任何人的興趣。
她人生中的變量,有韓逍一個,就夠了。
已經足夠令她精疲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