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chapter 10

程姿遙是被蘭姨敲門喊醒的。

程老夫人規矩嚴,小輩在家得按時起床吃早飯,吃完後再回房補覺都行。

她簡單洗漱,換了一身簡單樸素的淡紫色長裙,烏發用檀木簪随意在後腦勺挽了一個髻,打扮得比較随意居家,一進食廳就和西裝革履,打扮得一絲不茍的程黎生形成強烈對比。

作為長姐,她不禁有些慚愧。

程老夫人倒不大介意,見她進來,招呼道:“小槿,來我右邊坐着。”

“奶奶,早上好。”程姿遙坐到了程老夫人右手旁,又看向坐在對面正對着面前的粥一臉正色的程黎生,“黎生,早。”

程黎生回應:“早。”

程老夫人的笑容別有深意:“真好,你倆姐弟在我一左一右……風風轉眼都這麽大了,小槿也成大設計師了。”

程姿遙笑說:“哪有這麽誇張,奶奶你捧殺我了。”

程老夫人七十出頭了,穿着一身暗紫色的旗袍,花白的頭發盤得工整,看起來很有氣質,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沒休息好,臉色有點差,好在精神好。

她親昵地拉着孫女的手:“都在全國得獎了,還不是大設計師?昨晚我睡得早,那鏈子你戴着合适不?”

程姿遙說:“昨天我也累了,回房洗漱完就睡着了,還沒來得及拆呢。”

程老夫人看了程黎生一眼,說:“那一會兒趕快拆了戴出來看看,那可是你弟弟親自把關的呢,聽說篩了好幾輪圖紙,連夜加工出來的呢。”

程黎生面無表情:“正好借着這個機會試煉公司新人。”

“黎生,謝謝你,有勞你費心了。”程姿遙思忖了下,說,“我也不是很餓,現在就回房把鏈子戴上吧,也正好給奶奶瞧瞧。”

程老夫人道:“也好,不過別耽誤太久。”

程黎生埋頭吃着早餐,沒有表态。

程姿遙心裏清楚,祖母總是想方設法想要緩和他們姐弟之間的關系,尤其是這一兩年。而程黎明對她的态度也不像小時候那般警惕,有時候她也能感受到對方的親近之意。

但奈何兩人缺少共同生活的經歷與朝夕相處的默契,怎麽都不能避免尴尬與拘束。

程姿遙回到房中,拆開昨夜程黎生遞給她的那個禮盒,微微一愣。

只見精美包裝之下,是一條做工精巧的金項鏈,墜子雕的木槿花生機勃勃,栩栩如生,每朵花的花蕊都鑲着一顆淡紫玉石,在光線下熠熠生輝。

金飾容易做的老氣,但這條項鏈無論從鏈身還是挂墜都采用了比較新潮的設計,通體成色不顯俗氣,可見在工藝上很是下了一番心思,就連日常也可以自然地戴出去。

程姿遙想着這條鏈子與昨日韓逍送她的那副耳飾異曲同工,本想一同戴上給奶奶瞧瞧,但拿耳釘的手一滞,終究還是收了回去,把那副耳釘收到了抽屜裏。

果然,程老夫人對這份“賀禮”十分滿意。

“真不錯啊。”老夫人笑得慈祥,眼角都是折疊的時光,“風風眼光真不錯,這條項鏈與小槿很相稱,把我送給小槿的那條紅寶石都比下去了。”

程姿遙溫聲說:“是啊,黎生眼光不錯。”

程老夫人說:“中午叫小逍過來吃飯吧,正好風風也在,未來就是一家人了,多聚聚。”

程黎生冷着張臉:“誰和他一家人?”

“哎喲,你看看,終究是沒成年的人,孩子氣露出來了,小時候你和小逍的合影每次看我都忍不住笑。”程老夫人笑着搖了搖頭,撐着手杖站了起來,沖着門外喚道,“淑君啊,把以前有風風和小逍的影集拿過來一下,我想再看看。”

程姿遙鄭重地開口:“奶奶,其實我和小逍……”

程黎生像是預感到了什麽,望向她的目光微微一怔。

然而,就在這時,變故發生了——

只見方才還呼喚蘭姨拿相冊的程家祖母突然身子一歪,癱倒在木椅上,五官緊皺,看起來像是承受到了巨大的痛苦,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抽搐。

程姿遙和程黎生的臉色盡失:“奶奶!”

……

風城高級私人醫院。

“遙遙姐!”韓逍匆匆趕來,“程祖母怎麽樣了?”

程姿遙坐在手術室前,身上還穿着早上那身裙子,只是發髻散了,一頭烏發略顯淩亂地披散着,長發之下的肩背看起來是如此單薄。

她将臉埋在手裏,沒有擡頭。

韓逍皺了下眉,随後伸出了手,似是想要将眼前人攬入懷中。

然而,就找他剛擡起手的那一刻,程黎生的聲音就響起,冷冰冰的:“是腦梗。”

韓逍收回了手,擡眼看向程黎生,臉上的關切斂去:“你也在。”

程黎生也皺起了眉,一副十分嫌惡的樣子:“對,我在,所以你不必在這兒湊着了。”

韓逍正要反唇相譏,就聽程姿遙終于開口:“你怎麽來了?”

見她臉上沒有淚痕,只是臉色有些蒼白憔悴,韓逍眉頭舒展開來。

“蘭姨通知了我,讓我來陪陪你。”他坐到了女子旁邊,伸手握住她的手,一片冰涼,“還有我呢。”

程黎生撇了撇嘴,眉頭皺得更緊了,把臉偏到了一邊,眼不見為淨。

程姿遙垂着眼,将手抽了出來,用着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謝謝。”

韓逍動作一滞,語氣如常:“遙遙姐,不用和我這麽客氣。”

手術室燈滅,取栓手術結束,程祖母被推了出來,安排進了ICU病房。

雖然目前已經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昏迷也要兩天左右才能醒,而且程祖母本身年紀已經很大了,預後并不太樂觀。

蘭姨回老宅拿換洗的衣物了,程黎生則給遠在龍城的程祖晧打電話通報情況。

病房外一時只剩下了程姿遙和韓逍兩人。

韓逍看着一直盯着窗戶內的程姿遙,溫聲說:“遙遙姐,我陪你去吃點東西吧。”

“我不餓。”程姿遙突然問,“解除婚約的事,你急嗎?”

韓逍怔了怔,遲疑了片刻,說:“程祖母會突然病重,這個節骨眼兩家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提吧。”

“嗯,本來我是打算今天跟奶奶商量這件事的。”程姿遙輕聲說,“先按下不提,維持現狀吧,等奶奶病情穩重了再說。”

韓逍眼色一暗,不置與否,不知道在想什麽。

醫院過道的消毒水味好像更刺鼻了幾分。

過了會兒,程姿遙收回望向病房內的目光:“送我回家吧,回我自己那裏。既然決定暫時維持現狀,那就不要露出破綻。”

韓逍問:“不回老宅嗎?”

“從我家到醫院要方便點,而且奶奶這樣,我爸和秦姨應該要趕來住那兒。”

“你每天來回醫院我來接送你吧,我怕你開車出事。”

“也好。”程姿遙的臉上毫無漣漪,冷靜得像是在分析客戶需求,“有我這邊給你作掩護,你動的那些手腳不至于太快被你家裏發現。”

聞言,韓逍又皺起了眉頭,不發一語。

私立醫院注重環境打造,室外是園林式設計,花圃中的花卉隔三差五就要換一輪,因此總是保持着新鮮嬌豔,又恰逢此時晴空萬裏、陽光正好,更是一片姹紫嫣紅、賞心悅目。

但兩人卻相顧無言,無心欣賞,各自懷着各自的心思,氣氛有些凝重。

一直到了車上,韓逍才像忍不住似的問:“你什麽時候察覺的?”

“四五年前吧,在美國的時候。”程姿遙的語氣雲淡風輕,“李崇昂和周雲廷是你的合夥人?”

韓逍神情古怪:“嗯,算是吧。”

程姿遙沒再追問。

韓逍看了她一眼:“既然遙遙姐都察覺到了,那為什麽不問我?”

“問你的話,你會告訴我嗎?”

韓逍嘴角收緊,陷入沉默。

程姿遙微微一笑:“我一直知道你想自立門戶。”只是她一直以為自己也屬于“門戶”內的範疇罷了。

“……所以你答應得這麽爽快,是成全我?”

“如你所願吧,都依你。”說着,程姿遙靠着車窗開始閉目養神。

韓逍眼神一沉,無端感到一陣心煩意亂。

他平時笑起來盡顯乖巧純真,洋溢着爽朗的少年氣質,好像和誰都能打成一片。

而此刻神情陰沉下來,撕開了以微笑為名的防護罩,鋒芒便顯露出來,五官棱角都透着股森冷,散發着不易靠近的氣場。

良久,在紅綠燈停車的時候,韓逍才又緩緩開口:“遙遙姐,就像你說的,我需要掩護,而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是韓家對我最放松監管的時候。”

“嗯。”

“現在程祖母這邊出了事,我如果不天天在你身邊,太可疑了,而且我怎麽知道你不會告訴我家裏人呢?你不如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怎麽說?”

“不如……”韓逍看向她,臉上重新露出微笑,“讓我們回到在美國時的日子吧。”

程姿遙這才睜開了眼,對上的是她毫不陌生的笑容。

那帶有蠱惑性的、淬了毒的笑容。

是淋了蜜的刃口,瓶身精美的毒酒,僞裝完美的陷阱。

曾一次次的,誘她沉淪,走進開滿花的深淵。

“遙遙姐,我想搬過來和你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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