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早上
早上
最後尤讓是最後一個上床的，他的手都搓紅了，将薛子昂的衣服當他這個人使勁兒搓。
陳慶還在床上等着他，看到他過來，将手裏的本子給他。
他的被子裏還洩露出一兩點的燈光出來。
在混合宿舍住得時間久了，陳慶摸索出來，光一個手電是不夠用的，有時候可能需要帶兩三個。
尤讓上了床，白天黑夜的溫度差大，只是多站了一會兒，他的雙腿就發冷，連忙将自己埋進被子裏緩了一會兒這才回過神來。
“給你。”
陳慶小聲說話，他怕惹得另一張床上躺着的男生不快。
薛子昂讓尤讓幫他洗衣服的做法到底是給了他挺大的沖擊。
他不明白，為什麽薛子昂對尤讓的惡意這麽大。
尤讓小心接過來，被電燈光照到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額前的劉海被打濕，眼睛也摘了，叫陳慶看得一陣恍惚，只是那雙眼睛到底是近視，看着朦朦胧胧的，沒什麽光彩。
尤讓看了下自己的本子，裏面很多的題目陳讓都已經按照記憶裏的結果給他寫上了答案。
用的是鉛筆，尤讓心裏喜滋滋的，被薛子昂欺負的壞心情都好了不少。
“你的電燈還可以借我嗎？”
薛子昂剛剛将第一個電燈還給了陳慶，陳慶當然說好，他把手裏的給他，“你這周沒有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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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讓這才想起來，原本的“他”住了這麽久，宿舍的生活習慣應該和陳慶相差不大。
“我忘記了，我明天再起來找找。”他有些不好意思，聲音小小的，又軟軟的。
聽着像是在撒嬌。
陳慶說好。
尤讓讓他早點睡覺，然後就自己躲到被我裏去了。
他的對面就是薛子昂，尤讓不想讓他注意到自己，便只能将自己的和電燈都埋進被子裏，被子被頂起來一個鼓包。
尤讓醒過來的時候耳邊是一陣悠揚的鬧鐘聲，他從被子裏爬出來，看到被壓在自己身下寫了一半的作業，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
他急急忙忙地去看陳慶借給他用的手電，經過一晚上的艱苦奮戰，已經光榮沒電犧牲了。
尤讓：“……”
完蛋了。
他的瞌睡蟲立馬被趕跑，将手電往自己的被子裏一藏，外褲都沒有套上就小跑到櫃子邊從“自己”的包裏面找手電。
萬幸的是“尤讓”也是帶手電的，他也帶了兩個，更絕的是，他的背包裏甚至還有兩塊備用電池。
尤讓頓時呼出一口氣，對以前的“尤讓”感到非常佩服。
他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支手電遞給了被腦中吵醒，無法睡覺不得不坐起身的陳慶面前。
“昨天我睡着了，手電沒有關，已經沒電了，這是我的，你用我的吧。”
陳慶接過來，“行的。”
尤讓眨巴了一下眼睛，對方的态度非常平靜，看起來“尤讓”這樣的情況也不是一兩次了。
怪不得還要準備備用電池。
鬧鐘響了有兩分鐘了，除了腦中的主人薛子昂之外的其他人都被吵醒。
康志文已經刷牙洗漱，尤讓拿着自己的水杯磨磨蹭蹭走到他的旁邊。
對方已經穿戴整齊地站在水池邊，而自己只是仗着陳慶在穿衣服的時候過來搶和康志文一起洗漱的機會。
這樣的認知叫尤讓忍不住心中直跳，擠牙膏的時候手在發抖，差點擠出來的牙膏要從牙刷上面掉下去。
他刷牙，偷偷從面前的鏡子裏面去看身邊人的臉色。
康志文這一頁似乎沒有睡好，眼睛下面有淡淡的烏青。
害怕自己的目光被對方瞧見，尤讓只偷偷看了一眼就慌忙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是了。
他想，康志文是認床的。
電影剛開始的時候，康志文剛住在宿舍裏一開始的半個月幾乎沒有一天是睡好覺的。
可是，有黑眼圈也擋不住這張臉的俊美。
尤讓的目光又忍不住偷偷去看，這一次正好被一雙深邃的眸子捕捉到。
尤讓刷牙的動作一頓，臉色頓時漲紅。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逃避，快速地轉過了身子朝向陽臺，假裝剛剛只是不小心對視上。
他的心還在亂跳，明明只是看到這個人的時候就已經跳動地很快了，但現在似乎跳動地更加快了。
無時無刻不再告訴他自己，自己就是很喜歡這個人。
一看到他就是會小鹿亂撞，一點都收不住。
尤讓的眼睛不在康志文的身上，但他的耳朵卻豎着。
康志文洗漱被子，又擰開水龍頭洗臉，嘩啦啦的水聲在他的耳中一下子變得很大，幾乎要将他的心跳給覆蓋過去。
等到身邊的腳步聲走遠，尤讓這才扭過身子，将牙膏沫吐在水池裏，他感覺這是他刷牙最長的時候，應該有三分多鐘。
他洗漱完，搓了把臉，到自己床邊彎下腰，從裏面的瓷盆裏拿出了一瓶雪花膏。
打開蓋子，從裏面挖了一點出來擦臉。
這是他昨天晚上來就看到的，雪花膏是很大衆的牌子，有一點清香，像是白桃氣味。有些甜膩，如果湊得不近是聞不到的。
“你還擦這個？”
安靜的宿舍裏突然響起說話聲，尤讓聽到了沒覺得是在和自己說話，直到一陣腳步走到自己的身後，他已經擦完了，手指上到臉上脖子上全都是白桃的氣味。
薛子昂一走到他的身後鼻腔裏就沾上了這點味道，很淡，但是又很突兀。
他還是頭一次看到有男孩子擦女孩子會用的東西。
哦，也不是。
他爸其實也會。
他爸會偷偷用他媽媽的護膚品，他媽媽一開始不知道，直到被抓了個現行，被逼問之下才知道，他爸和他媽媽出去，媽媽看起來還是很年輕，但他爸看上去要大很多，這可讓他爸有些不高興，就偷偷開始用他媽媽的護膚品，要保養一下，也要配得上他媽媽。
家裏有這麽一個例子在，薛子昂對男生擦臉這件事情沒有多大的反感。
只是家裏是家裏，但學校是學校。
他們宿舍現在住了四個人，他不用，他看到康志文和陳慶也不用，就只有尤讓一個人用，這倒是顯得尤讓與衆不同起來。
“女孩子才擦這個，你是女孩子嗎？”
尤讓抿着唇心裏不高興。
他不喜歡被人說成是女孩。
他轉過身想要和薛子昂讨好笑笑，但是轉身來才發現對方實在是太靠近自己了。
差點鼻子對着鼻子，把尤讓吓了一跳，慌張後退，結果“砰”地一聲後腦勺砸在了床架上。
好大一聲響。
尤讓疼得臉都皺起來，顧不得薛子昂站在自己跟前，立馬伸手捂住了腦袋蹲下去。
薛子昂嗤笑了一聲，用自己的腳踢了踢尤讓的小腿，“怎麽了？疼了？”
他的語氣像是在逗弄動物一般，男生彎下腰，剛睡醒，眉眼間的起床氣與渾身的荷爾蒙撲面而來。
“手拿開讓我看看？”
他的态度惡劣，尤讓沒動，陳慶一旁看到了并不出聲。
只能偷偷去看。
他們兩個人的動靜吸引了最後一個室友的注意力。
康志文對薛子昂的做法皺了下眉頭，到底還是看不慣。
“要上課了，別遲到。”
薛子昂聽到他的聲音淩厲的眼刀子甩了過去，他的臉上露出一個不羁的笑容，不過他什麽話都沒有說，竟然站起來放過了尤讓去洗漱了。
薛子昂在康志文面前的退讓，叫陳慶看在眼裏，他對這個新來的同學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
至少薛子昂不想和他對立。
那康志文的家世應該也很不錯。
等尤讓緩過來，康志文已經走了。
陳慶在門口等自己，尤讓急急忙忙穿好衣服，拿上自己的背包，趁着薛子昂沒有發現自己，立馬趕緊和陳慶跑出去。
他們兩個人的動靜雖然小，但薛子昂可以感覺到，他不緊不慢地洗漱好，走到自己床邊穿衣服，直到他看到自己幹淨的鞋子上面的一個灰色的半枚鞋印時，他才終于火了。
他看着這個鞋子印子額角的青筋直突突。
他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有可能的人，這個鞋印小，比自己的鞋子小一圈，他直接拿過過道對面尤讓擺放整齊的拖鞋，就這麽一比對，大小分毫不差。
薛子昂的眼睛裏直冒火，騰騰騰的。
“尤讓！”
他低聲喊道。
他倒是沒有想到兔子急了還會咬人的情況。
沒想到竟然還是個會報複人的兔子。
尤讓離開了宿舍，準确說離開了薛子昂的身邊後輕松了不少。
他拿着飯卡跟陳慶一起去食堂吃飯。
食堂裏來吃飯的人并不是很多。
他們來得早是第一批，第二個原因是高一和高二住宿的人非常少，高三住宿只是為了方便好管教罷了。
要放到老師們的眼皮子底下教導。
他們去的時候食堂門開了，裏面開了兩個窗戶，高三住宿的學生都排隊等着。
康志文也在隊伍裏面。
尤讓拉着陳慶排到康志文的那個隊伍後面。
陳慶和尤讓吃早飯慣了，“你先排隊，我去打粥。”
尤讓說好。
陳慶打粥快，粥桶那邊沒有多少人排隊，學生們為了節約時間都直接買點其他的早點，然後在路上一邊走一邊吃，而不會在食堂打粥然後坐下來慢慢吃。
他打粥好了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在看到尤讓往他看去時，還特意揮了揮自己的手臂，好叫對方能夠看得到。
尤讓笑着和他點點頭，他不知道康志文已經買好了早飯，正巧走到他的身邊，順着他的目光去看，望見了已經占好了位置的陳慶。
而陳慶在看到康志文看過來時更加激動。
“這裏這裏！”陳慶看着康志文走過來。
他其實有點私心，他想要和康志文交好。
薛子昂這個人他們在一起同班過兩年，早就有了解到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桀骜不馴、自大懶散、壞學生。
但平時不怎麽接觸到，這些印象的字眼就只是一個片面的概括，描繪出來的是簡單的紙片人。
可是當他親眼看到對方欺負尤讓，昨天晚上他們兩個都已經躺在床上了，他依舊可以通過手電的光亮，看到尤讓被對方逼迫洗他的衣服。
尤讓站在水池邊，薛子昂站在他的身邊，高大的身影将尤讓遮擋地嚴嚴實實。
只能聽到薛子昂對尤讓的逼問，以及尤讓一點哽咽的聲音。
他被欺負哭了。
“不想洗我的衣服？那就放着，留着你明天早上洗。”
“怎麽？我都沒打你怎麽就哭了？用力搓，剛剛我看你自己給自己洗衣服那麽認真，怎麽給我洗就這麽馬虎呢？”
“你看我對你多好，你不睡覺，我也不睡覺，我陪着你一起。”
薛子昂說了很多花，尤讓過了很久才說了一句。
“我不想洗。”
“好嘛，說出來就好，板着臉倒像是我欺負你。沒事你不用洗，放着，明天早上洗，什麽時候洗完了什麽時候去上課。我還陪着你。”
薛子昂這麽一說，尤讓的哽咽聲更大了。
倒是不知道對方讓他洗了多少衣服，或者是貼身的也叫他去洗，洗了快十多分鐘才匆匆結束。
尤讓在陳慶的身邊坐下，陳慶這才回神。
尤讓的臉上多了一抹紅，他看起來在面對新同學時有些拘束，不好意思。
“你在想什麽呢？我剛剛和你說話你都沒有理我。”
尤讓的聲音小，就沒有見過他什麽時候大過聲音講過話。
就算是甄阮和孫莎莎她們，有時候玩笑起來，那聲音簡直能創飛一個大老爺們。
“沒呢。快吃吧，你作業還沒有寫完，快一點吃完了然後去教室補。”
陳慶接過尤讓給他帶的早飯。
他和康志文面對面坐着，尤讓坐在他的身邊。
尤讓一般在身邊有人的情況下，時很聽對方話的。
他“哦”了一聲，端起粥碗就喝起來。
尤讓用粥碗當成時擋箭牌，他的嘴巴在喝粥，但眼睛卻忍不住還是往康志文的臉上去看。
他真的太喜歡康志文的這張臉了，簡直就像是按着他的心意長出來的這麽一張臉，矜貴清冷，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
尤讓直到不能一直盯着人家看，如果總是盯着，是會被對方覺察出來的。
他突然想起康志文是一個直男，他在電影裏面唯一喜歡過的、有過感情線的就是甄阮。
尤讓本來好好的心情，也被他自己的想法給搞不好了。
男孩子的嘴角抿平，沉默地放下粥碗，裏面的皺還有一小半。
“光喝粥嗎？”
陳慶問。
“嗯？”尤讓直愣愣地看着他。
陳慶三弟放在三個人中間的鹹菜小碗撥到尤讓的跟前，“你不是喜歡吃鹹菜嗎？”
“哦，我有點渴了。”
尤讓确實很喜歡吃鹹菜，但鹹菜不能多吃。
他随意扯了個謊，面不改色地糊弄過去。
陳慶沒有懷疑他。
三個人吃完飯一起去教室。
陳慶膽子大，和康志文一起走路，但尤讓膽子還沒有那麽大，他走在兩個人的中間有落在後面。
早上的太陽露出了臉，陽光将康志文的影子拉得老長，落在尤讓的腳邊。
尤讓看到了康志文的影子，就在陳慶的影子旁邊，兩人中間隔着兩個人的距離。
尤讓看着影子，不知道從那裏看過一句話，踩着一個人的影子走，那個人就永遠不會走遠。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踩到了康志文的影子上去，走了兩步這才急忙擡頭去看那個和人講話的男生。
見對方沒有任何察覺，尤讓這才放松下來。
他繼續悄悄地将自己的腳步落在對方的影子上，似乎他可以将對方留下來。
他低頭下去的一秒，正在和陳慶說話的康志文側過了臉，他看到那背着包低着頭的男孩子，臉上帶着溫軟的笑小心翼翼地踩他的影子。初升的橙色陽光柔和地落在對方的臉上，有那麽一瞬間，時間被拉得很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