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千萬瓷瓶

千萬瓷瓶

晚上八點,貢城的頭頂挂着淺淺的夜色,一場春雨在這裏綿綿降落。

藝展中心內,锃亮的玻璃窗上挂着密麻水珠,窗外雨聲淅淅瀝瀝,室內的人聲閑聊不斷。

今晚這場是榮寶齋舉辦的三十周年慈善拍賣會,籌辦時期它便早早已經被刊登上了各大報紙,地位在古董、拍賣兩界都舉足輕重。

這會兒進入會場的人,不外都是社會各界的高層人士,或是家財萬貫、用錢當敲門磚敲進來的富豪。

拍賣晚會開始前,主辦方為來賓提供了酒水和食品,周知魚繞着大堂逛了圈,望了望壁上的古畫,又到長餐桌前拿了幾只甜點吃。

她聽着耳邊人群悉悉簌簌的交談聲——

“聽說你今晚要那只花鳥底座?”

“是啊,你呢?”

“不瞞你說,靈璧石‘迎客松’和太湖石‘小玲珑’裏面我得拿下一個。拿出去的送人的,我有個合作商就是喜歡這些個石頭。”

“我來淘翡翠的,瞧瞧有沒有上乘的值得收藏。”

“玩翡翠?你心裏該有預估價吧?小心把自己套進去啊。”

周知魚從人群裏的閑聊裏聽出,今晚這裏的大多數人都是有備而來,似乎少有幾個像她這樣的,臨時起意,連拍品手冊都沒仔細看完就進來了。

罷了,現在再看也來不及了。

穿着短裙制服的女工作人員已經在提醒大家可以入場了,拍賣會即将開始。

那就這樣吧,周知魚也不心急,反正拍品會一件一件的展示,看到有心儀的物品她再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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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今晚領的座位號,她入座在第三排,左右分別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婦人和一位文質彬彬的年輕男子。

他們三人各自不熟,雖然氣氛一度祥和,卻也沉默,不像前後兩排挨在一起的親友們時常叽叽喳喳講些小話。

打破這片沉默的,是一次意外的巧合。

拍賣師展示出了一塊白玉雕觀音牌,介紹是近代舊物,看起來琢工精巧,一絲不茍,表面既明潤清亮,又流溢着好玉的渾厚。

周知魚幾乎不假思索,牌子一舉,把五十萬的底價直接翻了四倍,“兩百萬。”

接着她才在餘光裏看見左邊老婦人舉起一半又放下的手。

她轉過頭去,老婦人眯起眼睛,對她笑了笑。

周知魚禮貌問:“阿姨,你也喜歡這個呀?”

老婦人搖了搖頭,笑答道:“我是看着順眼,不是一定要,你那麽喜歡,我就不跟你搶啦。”

看周知魚舉牌的速度和開價語氣,像是對這塊玉勢在必得。

“兩百五十萬。”

“三百萬。”

“三百五十萬。”

擡價聲此起彼伏,轉眼觀音牌的價格已經到了四百五十萬。

有倒玩玉的商人皺了皺眉,雙臂環抱,退出了這次競價。

這塊白玉的成色是好,年代也夠深,可是也就一只掌心大小。

若是從重量和長寬來看,價格再往上擡,倒賣就容易虧本了。

現在留下來繼續競價的,都是誠心想收藏這塊玉當藏品的人。

有人快速思索後,咬了咬牙,把價格再擡一次,“五百萬。”

周知魚舉牌的動作輕飄飄,“六百萬。”

六百萬?!

剛才出價五百萬的人詫異的從側後方看向她。

他以為自己對這塊觀音牌已經很喜歡了,沒想到周知魚才是真愛!肯花多于市價百分之五十的錢買這一塊小小的觀音牌。

不止是他,其餘也有好幾道目光循着聲音落在周知魚身上。

看見她神情淡定地舉着牌子,渾身仿佛都透露着一種勢在必得的氣勢,大家不禁猜測,這塊觀音牌對這位嘉賓來說一定是有某種非凡的意義。

不然白玉雖美,但也沒必要這麽眼都不眨的窮追不舍吧?

可是,周知魚實際壓根沒想過這些。

她只是覺得這塊玉雕得不錯,挂在車內做車吊飾很适合,寓意平安吉祥。

價格什麽的,她初來乍到,腦子裏對拍賣會裏的東西估價還是一片清澈的無知。

到三聲之後,拍賣錘敲下,拍賣師喊出“成交”兩個字時,周知魚還勾起唇角笑了笑。

老婦人跟着舒了口氣,“姑娘,恭喜你呀,得償所願了!”

還好她的眼光好,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這位姑娘對這塊白玉雕觀音牌是真的很看重。

周知魚點點頭,“謝謝阿姨。”

除了白玉雕觀音牌,周知魚接下來看對眼舉牌的是一只青花竹石芭蕉玉壺春瓶。

它的大清光緒年間的瓷器,束頸溜肩型,胎體細膩緊致,造型周正俊秀,瓶身線條流暢。外壁上繪了竹石芭蕉,畫風曲徑通幽,底心寫有楷書字“大清光緒年制”,筆法流暢生動,整體青花色調沉穩。

周知魚越看越覺得,拿回去插花再适合不過了。

和她家裏的文竹就是絕配。

這只瓷瓶起拍價三百萬,舉牌擡價依然是以五十萬為倍數基數。

等周知魚想好要拿這只瓷瓶回去養文竹的時候,它的價格已經被擡到八百萬了。

剛開始叫價者還甚多,大家迅速的交錯着擡價,但拍賣的規律都是,越到後面,價格越高,叫價的人也就随之銳減了。

七百萬的價格是周知魚右手邊的年輕男子叫的。

可還有兩個競争對手咬着他和他鏖戰不休,一個猶豫中,已經有人把瓷瓶的價格喊到了九百五十萬。

再加一次,就是一千萬了。

年輕男人的臉色僵住了,身子往前屈,擡起手摩挲過鼻梁,躊躇不敢再喊。

他雖然很喜歡這只瓷瓶,可是,一千萬買下它,着實令人有些肉痛。

就在他遺憾放棄的下一秒,耳側突然飄出一聲,“一千萬。”

瞳孔驟然放大,他側頭看向周知魚。

周知魚并沒有看到他,注意力都放在展臺上的瓷瓶上。

“一千萬,一次。一千萬,兩次,一千萬,三……”

就在拍賣師說到“三”時,一道極度緩慢的聲音從牙縫裏溢出——

“一千、一百萬。”完全能聽出來是深思熟慮之後艱難做出的選擇。

青花竹石芭蕉玉壺春瓶的價格徹底突破一千萬!

一千一百萬!

拍賣廳裏的聲音似乎都在此刻低了一個分貝,衆人不禁屏息,特別關注着這場緊張的角逐。

這對于清朝年間的瓷瓶來說,已經是非常高的一筆成交價了。

還有人會往上擡嗎?

應該這就差不多了吧?

左右的老婦人和年輕男子都忍不住再瞥了瞥周知魚,用好奇她會不會再叫價的眼光探詢地打量她。

只見下一刻,周知魚面無表情道:“一千兩百萬。”手上的牌子也随之擡起。

又是這種目空一切的眼神!

又是這種絲毫無意識自己在揮金如土的淡定!

周知魚的情緒甚至都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平靜地望着展品。

她一臉的淡定如斯,純純是因為她以為這就是拍賣會的基操,而落到別人眼底,大家的不可思議已經快壓不住了。

有人竊竊的壓低聲音讨論她的來頭。

畢竟像她這種大手筆花錢還毫不見心疼的人,少見,太少見了。

她知道自己喊的是一千兩百萬嗎?不是一千兩百塊,也不是兩百萬!

可在這位嘉賓語氣裏,就是喊出了一千兩百塊的感覺。

“什麽叫千金搏一愛,哇塞,我算是見識了。”

“她真的不嫌貴嗎?她怎麽能這麽淡定?”

“喂……剛才那個喊一千一百萬的都要肉疼死了,這位……我只能說,牛。”

“看她那股非得拿下的勁,肯定是真愛藏品了……”

“也是。拍賣會絕對不能跟這種人争,他們鐵了心要的拍品,就是會瘋了一樣擡價。”

“我看她表情還很正常啊。”

“說不定也肉疼呢,只不過人家息怒不現于色,藏在心裏不讓我們知道。”

“有可能噢……”

四周七嘴八舌的讨論聲有一半傳了過來,有一半在風裏就消失了。

老婦人和年輕男子心想,周知魚上一輪買白玉雕觀音牌也是這樣的。舉牌時眼底那種對金錢的漠視,就使人看得出來她絕對不是尋常家底。

還有,這位姑娘一定是對古董有藝術追求的。

他們已經從她舉牌時的狠勁中,推測出了她對一些古董的狂熱追求。

整個拍賣廳裏的人,幾乎想法都與這相差無幾。

于是乎,周知魚在自己都還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拿下這只瓷瓶的情況下,就被其他所有人篤定了這只瓷瓶必定花落她家的結果。

全場無人再喊價。

塵埃落定,這只青花竹石芭蕉玉壺春瓶最終以1,200萬的成交價落在了她手裏。

周知魚心想,挺好的,現在她應該總不會再被系統認定為“消極消費”了吧?

真是……花錢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想到這個,她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被旁邊的老婦人聽去,還以為是她因為花了大價錢拍這件展品心疼。

也是,一千兩百萬,太貴了。

可是拍賣錘都敲了,成交也喊了,沒辦法後悔了呀。

于是老婦人出聲開解周知魚道:“小姑娘,買到自己中意的東西就好。年輕嘛,花掉的錢都會回來的,最重要的是你喜歡。”

老婦人笑眯眯的:“我要是像你那麽喜歡這只瓷瓶,我也會拍下來的!”

周知魚怔了怔,一頭霧水地側過頭,看見老婦人的笑容,她也下意識地笑了笑,“是啊,今晚的兩件拍品我都挺喜歡的。”

老婦人想起前面自己也有眼緣的那塊白玉雕觀音牌,“哎喲,那塊觀音牌的玉是好玉啊!好玉養人,姑娘你把它供在家裏,肯定連風水都要變好!”

其實這只是老婦人的安慰話,誰知道周知魚聽完,竟然很認真的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三秒後,她說:“下次吧,這塊牌子我買來是打算放在車裏做吊飾的。”

說起玉養人這點,那就等她再呼吸幾天,然後重新買尊更好的玉雕放家裏好了。

“什麽?你要把它當車吊飾?”老婦人露出了一個大驚失色的表情。

她聽錯了嗎?這位小姑娘說把白玉觀音牌買來放車裏當吊飾?

她聽錯了吧!

前面兩排的人有聽到周知魚說話的,下意識的回頭瞧了她一眼,然後趕緊重新坐正,耳朵卻豎起來,微向後側着忍不住想繼續聽下文。

周知魚右邊的年輕男子正從眼鏡盒裏取眼鏡的手一抖,手上動作也不着急做完了,轉頭先追問周知魚:“小姐,請問你買的玉壺春瓷瓶怎麽用呢?”

這玩意兒不能放車裏吧?這是易碎物啊,車一簸就沒了!

聽到這個問題,周知魚坦誠無害地笑了一笑,告訴他:“哦,那個瓷瓶我覺得挺好看的,準備拿回去裝點花花草草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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