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從淩寒家離開時, 已是大雨磅礴,天色也完全黑了下去。
宗默不住回憶, 淩寒剛開始對他的态度是五人中最為惡劣的一個, 此時卻成了姿态放得最低、最為卑微的那一個。
少年人的世界好像非黑即白,只有善與惡、喜歡與厭惡兩個極端。淩寒在沒有遇到這種糟心的事之前,尚能夠在兩個極端中搖擺, 慢慢嘗試着接受世界的兩面。
可當他親身體會到什麽是真正的惡之後,他便将自己受到過的那點善意無限放大,推向扭曲的極致。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救贖”。
但這樣的感情, 只會将淩寒推得離那盡管醜陋、卻也不乏美好的世界越來越遠, 讓他失去自我,成為只能依附某人而活的物品。
宗默輕而易舉将淩寒的感情抽絲剝繭, 因為他不喜歡淩寒, 才能當一個冷靜分析的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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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上,宗默突然想到一個法子。可以像主角受一樣, 讓阮池幫淩寒支付違約金贖身。
阮池本就在嘗試進軍娛樂行業, 他又知道淩寒能賺大錢。這對阮池來說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對淩寒來說也是幫助。
可他都有半個多月沒和阮池聯系過了。
阮池威脅過後, 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 半年多的感情似乎說放就能放下。
怎麽會有這麽狠心的人?
或許是因為雨越下越大, 沉重的雨珠不絕如縷地打在他的傘上,将他的情緒打得愈發低沉。
走進租住的小區裏,他又不禁去想, 像阮池那樣的人如果要哭, 一定會選在下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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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下雨的時候哭, 旁人看不出來。
宗默一直低着頭走路, 又有雨傘遮擋視線, 直到公寓樓幾米開外擡起頭時——
腳步驀地一頓。
除了他之外,大雨的夜裏不再有第二個行人,前方卻有人伫立在雨中,仿佛一座凝固的雕塑。
那挺拔颀長的身型,因為濕透而将身體輪廓勾勒得更為清晰的西服……
宗默快步上前,急切的腳步聲奏成綿密雨聲中突兀的鼓點。
那人聞聲望過來。
被雨水打濕的眼底,倒映着街燈中的自己。
宗默:?
這什麽情況?
他阮總是跟淩寒學的賣慘嗎?
宗默不敢置信地喊道:“阮總?”
就算在冷戰,他也狠不下心放任阮池淋雨,大步上前,想将雨傘遞過去一半。
阮池卻順勢擒住過他遞傘的胳膊,猛的一下将他拽入懷中,雙手緊緊扣住他背心。
宗默沒能防備到這樣霸道的力氣,手上失力,雨傘倒着墜入水泊裏。
失去了雨傘阻攔的雨珠砸得他睜不開眼,又接着被喂了一嘴溫熱卻苦澀的雨水。
宗默反應過來,狠咬一口将人推開,喘了幾口粗氣平複呼吸,才問:“你怎麽來了?”
阮池不知道在雨裏等了多久,任由酸澀的雨落進眼裏,眼圈通紅一片。
阮池就這樣隔着雨幕盯着他,良久也不開口說話。
“阮總,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得不到回答,宗默只好無奈地繼續說,“你怎麽不帶傘?到樓道裏躲雨也行……”
“問安瀾。”阮池終于開口,說完仍不去躲雨,仰頭看向十幾樓的位置,問道,“你不是住在那嗎?”
宗默擡手在眼睫上方支起一個小雨棚。順着阮池的目光,正好可以看到自家客廳的窗戶。
原來他出門太急,忘了關燈。
“你怎麽不待在家裏?”阮池接着問,“你去哪了?”
宗默不想回答,也問:“所以你站在這裏等是為了讓我看到嗎?”
阮池:“嗯。”
“那你倒是打個電話啊……下着這麽大的雨,我就算走到窗戶邊往下看,也看不清的。”
阮池注視着他,語氣平靜:“你現在不是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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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要說些狠話表明态度,宗默也覺得該讓人先躲雨,洗個熱水澡換身幹淨衣服,避免着涼生病。
生病的時候阮池也照顧了他,就當作是回報了。威脅的賬可以待會再算,這是兩碼事。
兩個渾身濕透的人一起回到狹小的一室一廳裏。
阮池進門便問:“你就住在這種房子裏?”
宗默不指望阮池能看得起自己住的地方,無所謂地“嗯”了一聲,說:“你先去洗澡,我給你拿套衣服。”
“你不洗嗎?”阮池又問。
宗默:……
本來他渾身上下幹燥又幹淨,都怪阮池拽的那一下弄掉了他的傘,還貼了他一身濕漉漉的雨水。
“我家只有一間浴室。”宗默說,“你去洗。”
阮池立着不動,宗默也不再催促,兀自去卧室找替換的衣服。又等了一會,在卧室裏聽到開關門的聲響,這才重新出去。
回到客廳,他看向半透光的衛生間大門,再看看自己手上拿的兩套衣服,只覺一陣莫名其妙。
紳士地把浴室讓給阮池,他只能先拿毛巾擦擦水,換一身衣服。
鬼使神差地,他換上幹淨的T恤和休閑褲,敲敲浴室門将自己穿過的睡衣送進去。
阮總愛穿不穿,不穿就沒得穿!
他邊擦濕發邊想,阮池還不如威脅他呢。現在這算什麽……故意賣慘裝可憐?
低頭看見地上那攤阮池留下的水漬,再撿起承載了幾斤雨水的西裝外套,心情煩躁得不行。
這是在雨裏等了多久?
差不多是他到淩寒家的時候開始下雨,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如果阮池不是故意賣慘,而是出門的時候還沒下雨所以沒帶傘,那少說也等了兩個小時以上。
宗默心煩意亂,只能嘆氣。
阮池洗完澡,十分自然地朝他走來。
宗默起身,問道:“你的衣服能不能用洗衣機洗?反正已經淋過雨了。”
阮池“嗯”一聲,便不再多言。
宗默懷疑阮池想當做什麽都沒發生,讓時間沖淡不愉快的記憶,順其自然和他恢複到曾經那種不平等的P友關系。
他當然不樂意,但時間不早了,他不想現在就和阮池掰扯,免得一晚上睡不了覺。
“你去我房間睡吧。”宗默說。
“你呢?”
“我睡沙發。”
“嗯。”
阮池要麽是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要麽是累極了才不想多話吵架,配合得有些不正常。
配合得有些像……失去了生氣。
白眼球裏都是紅血絲,眼睑下方還挂着兩團青黑。
宗默哪裏看不出來,總覺得他還清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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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宗默拿了毯子在沙發上睡。沙發太小太短,腿都伸不直,也不允許他翻來覆去,他便只能發呆注視屋頂。
說來奇怪,在阮池身邊時他總是睡得特別沉,但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幾次失眠也是因為阮池。
煩死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勉勉強強地睡着,沒過多久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只靠着窗外街燈照明的客廳裏,眼前突然多出一道漆黑的人形,吓了他一大跳。
……這人真的煩死了!
阮池不知道扮了多久的鬼,一發現他醒了,立即蹲下來,與沙發上的人對視。
宗默:“你怎麽不睡?”
“我不想睡。”阮池說。
好好的一張臉折騰得跟鬼一樣,宗默無奈道:“你就不累嗎?”
“我不想睡。”阮池又說。
宗默不想再搭理他,決定自己睡自己的。
阮池卻不離開,手還往他褲子裏伸。
“我給你口?”
阮池大概是在折磨自己,不吃飯,不睡覺,瘋狂工作折騰身體。此時此刻,說不定也是把這種伺候人的活計當作一種懲罰。
宗默心裏一陣膈應,當即擒住阮池的手腕。
阮池定定地盯着他,聲音一下拔高了幾度:“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
宗默沉聲道:“我不想要。”
“我哪裏對你不好啊宗默?”
“……你沒有對我不好。”
你只是控制我,威脅我,把我當成玩具,當成一件可以随意擺弄的物品。
考慮到阮池的精神狀态明顯不對勁,宗默沒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阮池立刻放輕嗓音,柔聲道:“那我們做吧。”
宗默注視着他,如鲠在喉。
就這樣在黑暗和寂靜中對視良久。
“你先回去睡覺吧。”
宗默斂眸,随後翻了個身,将自己藏進沙發和靠背之前,裹緊身上的毯子隔絕身後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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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默獨自躺了許久才睡着,醒來時沒在客廳裏見到第二個人。
他坐在沙發上認真地想了想,如果只是想要平等的關系阮池就要發瘋,那他們還不如放過彼此,何必互相折磨。
這段時間他把刷微博的習慣都戒了,社交賬號半個多月都處于消失狀态。
粉絲們便在以前的微博裏評論或者發私信問他最近在忙什麽,還有人問他是不是和阮總去度蜜月了。
宗默:……
度個屁的蜜月!
不過,因為這條評論,他翻去阮池的微博看了看。
阮池發微博多是應付了事,發得不怎麽頻繁,沒活動的時候半個來月才發一條。他這時打開一看,阮池的微博都空了一個多月了。
……難怪cp粉懷疑他們去度蜜月。
阮池的朋友圈也沒任何動靜,也許是在忙本職工作。
但社交媒體和本人都變得異常安靜,這着實有些反常。
鬼使神差地,宗默又去網上搜索阮老爺子的名字,以及阮家公司集團的名稱。
還真讓他搜到了一件小說裏未曾提及的事。
92歲擎海集團掌門人阮宏森去世
宗默一愣。
他換了好幾個浏覽器,才搜到這麽一條令人震驚的新聞。浏覽量少得可憐,不太可能是營銷號為博流量而造謠,更像是阮家試圖壓住消息,卻不慎走露了少許風聲。
他點進去查看。這條新聞發布于昨天,聲稱阮老爺子一個月前突然病危,直到七日前搶救無效去世,昨天出殡。但這條新聞并不是一手消息,而是口頭傳遞而來,不但沒有照片,內容也簡陋得不怎麽可靠。
從阮池的狀态來判斷,這肯定是真的。
這麽說來,在他去醫院探望後沒幾天,老爺子的身體狀況便急轉直下,直至西去。
宗默心情複雜地手機走去卧室,時間已将近中午,阮池居然還在睡。
一走近,床上的人便立刻睜眼,張口就是:“你怎麽敢離開我?”
宗默無奈地看向他。要不是自己看到新聞,要不是自己這樣有耐心,保不齊又要被氣走一次。
正如陸泊所說,他也有些好奇自己怎麽能受得了阮池的脾氣。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宗默盡量好言好語地說,“這裏是我家。”
阮池移開視線,看向天花板:“嗯,這裏是你家。”
“你可以在我這裏待幾天再回去。”宗默說完便轉身,“我先出去了,你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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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默獨自坐在沙發上,還在猶豫是叫個外賣還是給阮池做點東西吃,就見阮池從卧室裏出來,朝着他走來。
“我們做吧。”阮池說。
宗默:……
他沒直言拒絕,但也沒任何動作。
阮池倒不怎麽介意,折騰了好一會也沒讓他起反應。就站在他面前,毫不羞恥地進行準備工作。
之前這種事都是他幫阮池做的,還是第一次見到他自己來。
這樣生澀的舉動,再配上這張臉,這樣的表情……
宗默:……
他誠實又可恥地起立了。
阮池滿意了,不管不顧直接坐上來。
宗默:……?
阮池得償所願,卻倒抽一口涼氣:“嘶,疼。”
宗默一陣無語,都多久沒做運動了,這樣硬來能不疼嗎?
阮池疼得動不了,就捧着他的臉,靜靜凝視着他。
那雙桃花眼裏只映着他一個人,眉目舒展,甚至有幾分深情款款的味道在。片刻後,卻忽地蹙起眉頭,又恢複成平時的模樣:“你這是什麽表情?”
宗默則是生理性地皺眉:“太擠了,難受。”
阮池沉默片刻後說:“我比你更難受,我疼。”
宗默立時不高興了:“你怎麽知道你比我難受。”
阮池說過只有他一個,還能知道被夾得想哭是什麽感覺?
阮池迅速回一句:“你怎麽知道我不比你難受?”
宗默:……
這些是應該在這種時候說的話嗎?
他們默契地停止拌嘴,集中注意力,努力适應闊別大半個月的彼此。
良久,阮池又說:“還是疼,但是很爽。”
宗默:……
他有點想不明白阮池到底是把這些事當成對自己的折磨,還是單純地為了感官的享受和歡愉。還是,也包含着些許感情。
宗默将臉埋進阮池的頸窩裏。阮池用的是他的洗發露和沐浴露,穿着他的睡衣,又蓋着他的被子睡了一晚。
全身上下都是屬于他的味道,随着上下的搖動不住鑽入他的肺腑。
仿佛他完完全全地占有了這個人。
在觸電般的戰栗造成的片刻失神後,宗默只覺自己的大腦前所未有地明晰。
他悠悠嘆息,決意當一回渣男。
等他做膩了就把阮池趕出家門!
作者有話要說:
追夫round1:發瘋
(ps.一共有3rou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