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斷翅的鳥
第二十三章 斷翅的鳥
可從容無視了他,他跪在地上看着那道背影,聽到那把清冷的嗓音說:“爹,怎麽回事?”
很冷,聽不出任何的情緒,他現在還記得自己當時有多絕望,可從容的第二句話卻是:“爹,他還只是個孩子。”
他立馬擡頭,卻聽到另一個長輩說:“從荒已經修習過禁術了,誰知道他有沒有傳給自己的兒子,我們要以絕後患。”
他轉頭看過每一個人,那些長輩的眼底都是對他的漠視,這些人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只有年輕的從容還保留着同情心,他看過去,第一次對上了那雙眼睛,對方卻避開了。
連從容也不想救他嗎?
聽到要被扔到放養毒物的後山時,白沉徹底慌了,可他被人控制住了,只能哭着喊:“不要,不要,救救我。”
所以人都無動于衷時,只有從容攔住了拖他的人。
“爹,他還小。”
“從容,你心軟了?”
“我...”白沉聽出了從容話裏的遲疑,“我沒有。”
只要不是果斷的拒絕就還有改變的可能,他能抓住的只有從容,他撲上去抱住對方的腿,哭喊道:“救救我,師叔,求您救救我。”
從容低下頭看了他一眼,就那一眼他知道對方心軟了,“爹,你把人交給我,我保證他絕無異心。”
“你?你要怎麽保證?”
從容拿出一顆黑色的丹藥放在他嘴邊,他知道那不會是什麽好東西,也知道不吃自己就得死,最後他主動張嘴吃了進去。
“爹,您放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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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但他必須被逐出師門,此生都沒資格再入我玄霜界的門。”
其實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從母親死後,他對玄霜界就沒有任何的好感,如果不是父親還在,如果可以,他會選擇離開,可他現在也成了和從容一樣的,斷翅的鳥。
剛到從容的院子,成弘就警告他離對方遠一點,他很反感那父子倆,不想和他們扯上任何的關系,所以一直都躲着對方,試藥的時候很疼,毒發的時候更疼,他那時候那麽小,卻因為從容難得的溫柔将那些蝕骨的疼都忍了下來。
但那些深刻的疼還是一點點的磨滅了他心裏僅剩的那點感情,他舍不得那一點溫情,他想要報仇,他得活着,他知道從容心軟,知道乖巧粘人的小孩更讨喜,所以他隐藏起了真實的自己。
十五歲後,他有了第一次下山的機會,人間果然如他預想中的那麽有趣,城裏的繁華超出了他的想象,夜晚,他站在窗邊,聽着樓下的鼎沸的人聲看着遠處的燈火,想起了從容,東清山的夜晚那麽冷。
回去後,他坐在石凳上,用手撐着下巴看着從容,離開三個月了,他每天都在想這個人,原本以為自己只是依賴,為了讓自己斬斷那種懦弱的情緒,特意在外面待到快毒發了才回來,心卻在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就快速的跳動了起來,滿腔的思念找了傾斜的閘口。
有些東西在心底蠢蠢欲動。
第二天,成弘知道他讓從容喝了酒,加大了藥量,怕他影響到自己的兒子,把人弄了出來。
剛開始的時候他很不習慣,半夜常常會翻到從容的院子裏,看着對方的房門發呆,被對方逮到了好幾次,看着對方無奈的表情,他自己都開始鄙視自己了。
四年前,丹珂聯系到他的時候,問他想不想離開的時候,他想起了第一次喝酒,酒後微醺的從容的迷茫不解和自己許下的承諾,可笑的是那時已經什麽都不在乎的他,還清楚的記得兩年前自己随口說出的三個字。
他拒絕了丹珂後,想了很久很久,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因為從容不願離開。
再次毒發醒來後,他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人果然是從容,他躺在床上沒動,靜靜的看着坐在自己床邊打坐的人。
從容十五歲結丹,雖然結丹後容貌會被定格,但時間和閱歷還是會直接影響到一個人的氣質,面容也會随着時間有輕微的變化,而他的師叔此時看起來也不過十八九歲,因為氣質過于冷淡疏離,無法接近,讓人不敢直視那張臉,所以只有他知道他的師叔長得很美。
這樣的人坐在這,連周圍的光都對從容特別偏愛,瑩白的光自上而下的落在從容的側臉上,額前的劉海有一縷落在纖長濃密的睫毛上,随着窗外的夜風輕輕的舞動着,其中最長的那一根順着挺直的鼻梁落在唇珠上,他的手指動了動,很想伸手将那根發絲拂開。
他的動靜驚醒了從容,對方側頭看向他,那雙漂亮的鳳眸微微彎起,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帶着唇角也上揚了一點,這個人在這個瞬間徑直砸在了他的心上,砰砰亂跳的心跳聲甚至掩蓋住了對方的聲音。
直到溫熱的掌心貼上了他的額頭,他猛地醒了過來,視線落在那粉色的雙唇上,唇舌輕啓間,他聽清楚了,“還疼嗎?”
他的視線落在那雙唇上離不開,心底升起的渴望強烈到他壓制不住,他突然起身按住從容的手,驟然拉進的距離讓他聞到了對方身上的冷梅香,“我...師叔,我...”
“渴了?”白沉的視線落在從容的嘴上,他以為對方渴了,抽出手起身去給對方倒水。
香氣的離開讓他慢慢冷靜了下來,結果水杯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常态,“謝謝師叔。”
“嗯,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關門聲響起後,白沉愣愣的坐着向下看,他十六歲了,不是什麽不知情愛的人,剛剛的心跳聲太過猛烈,讓他意思到了一件事,他喜歡上了從容。
他接受得很快,并不覺得從容長輩這個身份有什麽問題,甚至很慶幸,如果對方不曾溫柔的對過他,他想自己肯定會任由自己被仇恨腐蝕,随後入魔,将玄霜界滅掉。
可從容拉住了他。
可現在他才明白,從容拉住他的同時也困住了他。
後來他知道了,就算當時從容不開口他也不會死,只是會成為一個活死人,被成弘關在密室成為成弘的藥人。
他很感謝從容,對方給了像人一樣活着的機會,所以他一直壓制着自己的欲望,每天都在害怕被發現和期待被發現之間煎熬着,純粹的愛在日複一日裏慢慢變質,他到底該怎麽做?
他在演武場邊的樹上一直發呆到巳時,被幾個弟子發現,“白沉師兄,你怎麽在樹上。”
白沉随便扯了個理由,“看日出。”
其中一個女弟子走近,問:“師兄不用打坐嗎?要不要和我們一起下山?”
“下山幹嗎?”
“是這樣的。”另一個弟子攤開手中的任務書,“我們剛剛接了個任務,因為是小隊任務有點難,想找師兄幫忙,師兄,你有時間嗎?”
白沉跳了下去,剛好他現在不敢面對從容,問:“什麽任務?”
“殺一只兩百年的妖獸。”
“兩百年?”兩百年的妖獸對于五個金丹期的弟子來說不算難,但問題是兩百年的妖獸不好找,“怎麽會接這麽個任務?”
“這個任務接了,我們五個人這一個月都不用在做別的了,過幾天不是有新弟子要入門了嗎,我們想...”
話說到這,白沉已經懂了,就是想湊熱鬧,“行,我和你們一起去。”
從容回到內門後,把所有的長老都叫了過來,商量關于新弟子入門的事宜,順便想試探一下這些人裏面有那些人不對勁。
可大家都是千年的狐貍,十多個人站在一起,氣氛和睦融洽不露聲色,他又不太懂人心,到了最後什麽都沒試探出來。
散會後,從音欲言又止的看着他,說:“師兄,我上午看到白沉和幾個弟子一起下山了。”
“下山了?”怪不得今天一天都沒看到人,從容問:“知道下山幹嘛去了嗎?”
“你不知道?”從音的确問過,“堂口那邊說是下山幫幾個弟子做任務,殺一只兩百年的妖獸。”
“我不知道,他既然不在就別提他了,明天師姐就要回來了。”
“蠱蟲的事要和師姐說嗎?”從音有些怕從凝,從凝性格強勢,一向說一不二,“她知道了會直接提劍把白沉砍了的。”
“瞞不住,也不能瞞。”從凝其實比從容更适合當這個宗主,但...他在心裏自嘲的說,誰讓他是宗主的兒子呢。
“那...”從音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我先回去了。”
“嗯。”
他在書房看了會下面遞上來的卷宗,秘境的妖獸已經被處理了,煉器房正在忙着給新入門的弟子煉制武器,問武器是不是還是全部煉成劍,煉藥房的藥材告急需要補貨,靈獸園的靈獸又多了幾只凝結了妖丹的,問要怎麽處理,堂口在卷宗裏暗示最近各部發布的任務太雜亂了,弟子們都不願意接,執法堂那邊抓住了幾個亂吃妖丹被妖性影響鬧事的...
他揉了揉眉頭,批注後叫來侍童分發下去。
随着夜幕一起降臨的除了黑暗還有寂靜,他離開書房後不想回自己的房間,就在院中的涼亭裏打坐修煉。
入定前,他看向以前白沉住的那間房的房門,他當然知道對方為什麽會一聲不吭的離開,是因為不敢面對他。
真是矛盾,剛随心所欲的做完肆意妄為的事,轉身就落荒而逃了。
白沉居然也有這麽懦弱的一面。
作者有話說:
從容眼裏的白沉:可憐的小孩
白沉眼裏的從容:可憐的沒有自由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