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老大老三真的不管兄弟蓋房需要人手，自顧自跟人去下煤窯了。吳老漢說不生氣，實則還是氣的半夜都沒睡好。翻來覆去的想自己哪裏做的不對。
當初一大家子在一起時說好的，以後兄弟們合夥給另一個沒房子的兄弟蓋房。如今咋就能不管不顧呢？
老大媳婦要借錢，兒子結婚占了好房子，不能因為這再把老二蓋房的錢也給你吧？老三兩口子當初耍心機占了老二的房，如今咋能不管二哥呢？難不成把積蓄也給你們分了，你們才願意幫忙蓋房。可那根本沒錢，拿土坷垃蓋嗎？
“睡吧老頭子，別想那麽多了。這些年村裏兄弟分家吵架甚至打架的還少嘛，別為了這個鬧心了。老大兒子要結婚，父子倆想去掙錢也沒啥。老三如今挑大梁過自己一家也不容易，讓他們自己奮鬥吧。”
“唉，我是想着兄弟齊心，外人看着也好看。這下好，一分家連老二蓋房這麽大的事兒這倆都不管，讓人家看了笑話。”
“有啥笑話的，說人笑人他不如人。”老太太挺想的開，一輩子了看過多少笑話。自然也被人議論過。“人活這世上不就是有時候笑笑旁人，有時候給旁人笑笑嘛。誰愛笑誰笑去。”
“哎，老婆子你還挺大度。這倆現在是沖着老二一家和凡凡來，可你不怕以後不能動了連咱們都不管啊？”
“想那多幹啥。也許我跟北頭老徐婆子一樣，洗着鍋噗通摔倒就過去了。活一輩子了，根本沒用兒女侍候一天。如果萬一躺床上不能動了，那我盡快走才是福氣。連累兒孫自己也受罪幹啥。”
“唉，去年咱村許家兄弟在那煤窯幹了活要不到錢，我是擔心他們最後白忙一場。你說有這功夫，給兄弟幫忙蓋房多好。”
“別管了，他們愛給人白幹讓他們去。老大都四十的人了，你個當爹的管那多幹啥。”
老人互相給對方寬心，翌日老二媳婦到娘家叫人，老漢跟兒子去縣城買糧。父子倆推着兩輛獨輪車，糧站裏一下子買了四百斤粗糧回來。
一百斤高粱面一百斤高粱米，一百斤玉米面一百斤玉米糁。出了縣城走出老遠，看周圍荒郊野嶺一個人沒有。老二才開口問爹哪兒來的糧票。
“凡凡的。”
“凡凡怎麽可能弄這麽多糧票來？”
“別問那麽多了，爹還能騙你嘛。你只要記住，這些糧都是凡凡弄來的就行。”
Advertisement
“哎，知道了。”
這要是換了老三，非刨根問底不可。你再不說，他自己也要想辦法弄個清楚。扒一扒你到底有什麽秘密，還藏了多少東西。可老二不同，他性子憨厚，老爹不讓問，他就真的不再問。
谷草蓋着糧袋，回家全部堆到老兩口住的房間。同一個院子的老大老三媳婦暗暗猜測這是什麽，會是在哪兒弄來的糧食嗎？
下午去大隊借了大鍋，翌日一大早婆媳倆按照人口做飯。一大鍋稀飯熟了後舀進大盆，然後開始蒸窩窩。成年男人拳頭大的窩窩蒸了兩大籠屜。
“先吃飯啊，吃了飯幹活。”
“哎呀，親家就是客氣，咱們吃了再來也一樣的嘛。”
老二的岳父說着客氣話，臉上滿是喜氣。叫這麽多人幹活給管飯，說明閨女日子過的好。給自己臉上增光呢。讓兒子把帶的糧食給親家放屋裏，大家又是一番客氣。
“爹，看來妹子她公公真的弄到糧了啊。這窩窩蒸的真實在。”
大舅哥端着飯跟父親坐在廊階上吃，人多了也就不上桌了。老漢咬一口雜糧窩頭，點頭贊同兒子的話。
“高粱面玉米面蒸的，用料還挺細。不是碾子上碾的，應該是機器加工的。”
“爹你這都能吃出來？”
“那當然。碾子碾的沒機器加工的細。這窩窩口感，絕對機器加工的糧食。”
被親家高看有本事，吳老漢心花怒放。“吃飽啊，大家都吃飽，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堂屋和東屋的瞧着十幾個大男人吃飯，羨慕又嫉妒。老大媳婦為給兒子省娶媳婦的糧，如今一天兩頓稀飯。看老二家早飯居然都有幹糧，眼紅的恨不能端上碗上他家吃去。
她家小兒子九歲，饞的直咽唾沫。他跟老二家二兒子同歲，倆人自小一起玩到大的。分家了老娘說二叔家要走了所有的積蓄，所以不許他們再跟二叔家孩子玩。
可今兒看着小夥伴吃窩窩喝稀飯，他實在是忍不住了。趁他媽一個錯眼，趕快跑去了二叔家居住的草房。
“奶、”
孫子一聲喊，充滿了渴望。老太太被他媽氣個半死，對着孩子依舊硬不起心腸。知道最近那女人在攢糧食，孩子餓的面黃肌瘦肯定虧嘴虧的厲害。
“給，自己悄悄吃。”
“哎。”
接過熱氣騰騰的窩頭，孩子蹲在牆角狼吞虎咽。他這裏吃的香，老三家閨女随之也跑了來。小丫頭望着奶奶可憐巴巴，沒開口呢也得了一個。
吳愛花拿着窩頭蹲地上吃。噴香的玉米味道進入口腔，她再次感慨奶奶其實比她媽更靠譜。她媽重男輕女，不論做什麽都是兒子優先。如今在省糧，她弟弟也依舊餓不着。
吃完飯幹活的幹活，上學的上學。吳愛花将剩餘的半拉藏進兜裏，準備下午餓了吃。老大家吳保華吃完窩頭舔舔嘴唇，偷悄摸的直接去了學校。
上午四節課，中午放學這家夥在自家喝了稀飯後又來了奶奶這兒。他自以為做的隐秘，實際這行動早被他媽看在眼裏。只不過占便宜的事兒，女人只當沒看見罷了。
老太太沒說話，給了孩子一個囑咐他回家給姐姐半拉。“大哥二哥都跟你爹出去了，你跟姐姐都在長身體呢，別忘了她。”
“哎，知道了。”
孩子藏好窩頭走了，想想奶奶給的時候二嬸就在旁邊。可她啥都沒說，是默許奶奶給他們的。二嬸真好，他媽都不許他跟二嬸的孩子玩，二嬸居然還舍得給他們幹糧吃。
晚上童語過來時，留言本上林返寫了句很感慨的話——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童語懵了一瞬，晚上看到二舅媽的做派，在想林返小朋友指的是不是她？古人要求女人要溫良恭儉讓，二舅媽這性子還真是符合，反正比她大度。不過，小朋友這話是從哪兒學來的？
她今兒過來帶了一包巧克力，晚上給林返放進了書包。留言：巧克力，一種國外的糖果。
林返早起第一件事兒就是看留言，然後拿出一顆巧克力仔細看看。随後在留言本上寫下：要賣嗎？這東西很值錢？
童語看到這個忍不住哈哈大笑，結果被老師叫了起來。“林返、現在還沒下課呢。”
“對不起，老師我錯了。”
認錯态度良好，老師也不再追究她課堂上發笑的事兒。講完最後幾句，留了作業後宣布放學。
童語收拾着書本，想到留言依舊忍不住的笑。巧克力啊，居然也要賣錢。林返你太好玩了。
“我奶給我幹糧，我奶從小把我帶大，我奶咋就不好了？”
老大家吳保華聲嘶力竭的喊聲從院外自留地那邊傳過來，童語好奇的往那邊走了幾步。透過樹的遮擋，看到他和大舅媽還有他姐姐站在地裏。母子倆對峙一般，四目相對滿是怒火。
“你小子就是個白眼狼。你別忘了你是老娘十月懷胎生的，你奶只不過白天看看你而已。她給你一個窩窩頭，難道比媽養你這麽多年還親？”
孩子小不知該咋說，好長一段時間才開口。“反正你別背地裏說我奶壞話，我奶對我們都很好。”
“對你們好能把積蓄全給了你二叔？”
“那你把房子給我二叔，積蓄保管是你的。現在我爺奶也肯定在幫你蓋房。”
“你個臭小子，咋好賴不分？”
眼看媽媽要打，吳保華撒腿就跑。過來正好看到童語，男孩瞅他一眼，這麽長時間來第一次沖他笑。
“趕緊跑，我媽要打人了。”
“打死你個小兔崽子……”
童語看他跑了，自己也趕緊往家跑。大舅媽氣沖沖的，可別殃及她這條池魚。
當晚，吳保華又來了。嬉皮笑臉的吃了半拉後藏起剩下的半拉，擡頭沖奶奶笑笑，掏出幾顆紅棗。
“過年可以蒸饅頭用。”
“哎、”老太太伸手拉住他：“悄悄拿你媽的啊？趕緊放回去，小心她發現了打你。”
“不是偷拿的，是她給的。”
這小子可以的，有了好吃的知道惦記奶奶。童語從兜裏拿出一顆巧克力給他，臭小子嘗了一口居然吐出來。
“這咋是苦的？”
“哪兒苦了？明明是香甜的好不。”
“苦的。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可不要這玩意。”
“臭小子不識貨。”
原以為只他一個不習慣巧克力的味道，結果晚上給二舅家幾個孩子，居然同樣被嫌棄。
“凡凡，你這是哪兒弄來的？你喜歡快留着自己吃吧，我們可享受不了這個。”
童語大受打擊，深感無知音。晚上在留言本上寫下：凡凡，你嘗嘗巧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