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緋紅之眼(一三)
流星街在這個世界算得上是個相當神奇的存在了。事實上,雖然池小言用手在地圖上指出了流星街所在的方位, 但地圖上卻并沒有标注流星街這樣一個地方。
這是個被世界遺棄的地方, 據資料顯示, 是個任何被遺棄的東西都可以被投放的所在。包括人類。
池小言想,那大抵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在裏面居住的人會保持最原始的野性,那樣的環境會逼迫着任何一個人為自己最原始的本能而戰鬥。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是個最真實不過的世界。
也就是因為這樣的真實, 流星街的人在來到外面的世界的時候, 往往會顯得偏執而瘋狂。而在那樣的地方練就的一身本事也會讓他們成為很多人手中鋒利的刀刃。所以自這個地方在這個世界出現以來, 素來不乏從流星街走出最後達到足以改變世界的高度的人。
幻影旅團就是其中比較出彩的一夥人。雖然只是盜賊團夥,但他們做出的事情卻足以讓這個世界動蕩了。
這樣來看的話, 溯行軍會把目标鎖定在幻影旅團的身上也就不是什麽難以解釋的事情了。畢竟它們的目标僅只是改變世界發展的進程, 而在這個時候, 在這個旅團的力量還沒有達到鼎盛的時候把這個可怕的團體扼殺在搖籃裏無疑會徹底改變世界。
所以無論如何, 他們非去流星街看一下不可。
流星街所在的位置是巴路沙群島上東西果陀國交界的地方,是兩個國家同時放棄的一片無人區。而池小言他們目前所在的南茶市則是在距離巴路沙群島相當遙遠的埃珍大陸上。想從這裏前往流星街還要依賴這個世界的公共交通。
這顯然是件挺麻煩的事情。
池小言和龜甲貞宗兩個人的讨論并沒有持續太久, 畢竟這會兒時間着實有些晚了, 而且一同出陣的其他人又不在。在簡單交代了情況之後, 池小言便十分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那麽,請您好好休息。”龜甲貞宗十分識趣地站起身來。雖然臉上依然是一副戀戀不舍的表情,但他似乎并沒有賴在這兒不走的意思。
“你也是。”池小言也禮貌性地回答了句。
“我會在您門口認真守着的。”龜甲推了推鼻梁上的鏡片, 說得十分認真,“我會時時刻刻保證您的安全的。”
“唔……”場面頓時又變得有些尴尬了起來。池小言的嘴角抽了兩下, 倒是勉強保住了微笑的表情:“其實不用的。這裏感覺挺安全的,而且……你也應該休息一下。”
“感謝您的關心,我很高興呢。”龜甲貞宗臉上的表情再次興奮了起來,“但保護着您也是我的職責所在,所以您不用太擔心。”
“但這裏畢竟是旅館啊,你總是在走廊裏徘徊不太像話吧。”池小言輕輕揉了揉眉心,她覺得眼前這個人的重點好像有點偏。
“您的意思是讓我留在房間裏保護您嗎?”龜甲的語氣愈發熱烈了,“真讓人高興呢。”
“……嗯?”
池小言忽然發現事情好像在往不得了的方向發展。龜甲貞宗這波操作其實并沒有什麽理論上的漏洞,畢竟一直以來她就是處于一個被保護的立場,而且這會兒只有龜甲一個人,難免有些地方照顧不到,所以他會想着貼身守衛其實并沒有什麽不對。
但問題是對于這樣的操作,池小言本人肯定是從心底裏往外拒絕的。所以她該怎麽委婉地拒絕龜甲貞宗這個理論上完全沒有毛病但看上去就非常不對的提案呢?
池小言覺得自己提高自保水平這種事情應該加緊提上日程了。至于眼下,她只能想辦法含糊一下。
“……這個房間裏只有一張床啊。”
想了半天,池小言只找出了這樣一個不怎麽像話的理由。而這樣槽點滿滿的理由最終換來的結果當然只會是——
“沒關系的主人,我睡地板也完全沒問題。”
于是最終,龜甲貞宗還是成功留在了這個房間裏。
不過龜甲貞宗這一夜并沒有發出什麽奇怪的聲響,也沒有做出什麽讓人無法忽略的舉動。他只是如一個特別兢兢業業的守護者一樣安安靜靜地躺在地板上的鋪蓋上。如果不是那細微的呼吸聲,池小言幾乎都要忽略這樣一個有些奇怪的存在了。
池小言本以為自己可能會失眠的,卻沒想到這一夜睡得意外的安穩。
由于生物鐘的影響,第二天早上,池小言醒得依然很早。充足而安穩的睡眠總能給人帶來良好的心情,至少睜開眼的瞬間,池小言的唇角是自然上揚着的。但片刻過後,房間裏傳來的均勻而平穩的呼吸聲還是讓她表情微怔。
她花了好半天才想起,前一夜裏,龜甲貞宗似乎是住在這間屋子裏了。
順着床沿往下望去,池小言果然看到了那個側身躺在地面鋪着的被子上的青年。他背對着她,躺倒的動作十分乖巧。身體平穩的起伏似乎是在向池小言說明,他此時還在沉睡着。
池小言輕手輕腳地翻身下了床,試圖在不打擾到對方的情況下獨自去洗漱。不過作為付喪神,對房間裏的動靜還是相當敏感的。呼吸聲忽然急促了些許,緊接着,男人翻過身來,睜開了眼睛。
“主人您已經醒了嗎?”幾乎是在醒來瞬間便已恢複清明的龜甲貞宗坐了起來,伸手去摸自己放在一旁的眼鏡。
盡管甚至尚且算是清醒,但乍醒的付喪神此刻說話的聲音還帶着濃濃的鼻音。他的聲線原本便頗有磁性,配上這種初醒時特有的氣息,聽上去倒是相當可愛。
池小言的視線不自覺地向那個方向飄了過去。肉粉色的短發此刻略有些淩亂,其中頭頂上的某一撮看上去最為倔強,似乎怎麽也不肯伏倒下去似的。那張俊秀的臉此刻沒有鏡片的阻隔,看起來愈發精致。原本就很柔和的線條配上溫順的眉眼加上初醒時的些許迷惘,似乎是種莫名的誘惑。
微微有些散亂的睡衣領口将男子的鎖骨和下面大片的皮膚也顯露了出來,連平日裏藏得緊實的紅繩此刻也是若隐若現的。
心跳不由得有些加速。池小言只是微微沖着龜甲颔首,接着便沖進了洗漱間裏。
她果然還是不太能适應這樣的場景的。
壓切長谷部帶着出陣的隊伍找到池小言提到的房間的時候,池小言還沒從洗漱間裏出來。看到來開門的是衣衫不整的龜甲貞宗的時候,壓切長谷部甚至以為是自己出了幻覺。
其實龜甲貞宗會出現在審神者的房間似乎并不奇怪,畢竟這會兒已經是清晨了,來審神者的房間裏讨論接下來的行動計劃本就是審神者之前做出的安排。但問題是眼前的龜甲貞宗身上穿的是睡衣,而且準确的說是連睡衣都沒怎麽穿戴好,這就很奇怪了。
還是說自己走錯房間了?
“啊,你們終于來了。”龜甲貞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順手又把有些散亂的領口整理了一下,恰到好處地掩蓋住了衣服下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主人她還在裏面洗漱,我想你們可以先進來稍等一會兒。”
長谷部覺得龜甲這個狀态信息量好像有點大。
什麽情況?他帶着出陣隊伍辛辛苦苦在外面奔波了一個晚上結果自家的某位同事居然深夜留宿在了主人的房間裏然後第二天早晨衣衫不整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審神者就在屋裏洗漱換衣服?這中間是有什麽不可描述的事情嗎?
長谷部的腦海裏自動自覺地把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可能發生的事情補全了,而身後某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平安時代的老人也在這個時候恰到好處且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這會兒龜甲已經完美地把昨夜在地上的鋪蓋收了起來,也就是說自家的同事們進屋看到的僅只有狹小的房間以及一張明顯有人睡過的床而已。至于這樣的場景會引發這群人怎樣的聯想,龜甲貞宗表示這跟他沒關系,他也完全不想解釋。
而且憑他對自家審神者的了解,他覺得池小言應該也不會刻意去解釋這種事情,雖然是個誤會,但任由自家同事們發揮想象力就是能帶給他一種莫名的優越感。
那種“我跟審神者之間的關系不同尋常”的奇妙感覺。
從洗漱間出來的池小言也立刻感受到了房間裏氛圍的微妙。兩個小短刀似乎多少有點不想直視她,山姥切國廣照舊縮在被單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期一振的神情還算正常,長谷部一臉複雜地看着龜甲貞宗,而龜甲貞宗和三日月兩個人則都是用着種頗為暧昧的眼光看着自己。
“怎麽了……嗎?”池小言問得有點遲疑。
“沒…沒什麽。”看着身穿素白色短裙、披散着長發的自家審神者,長谷部的語氣甚至有點支吾。
池小言來這座本丸的時間算不上很長,但也不短了,這麽久過去了,長谷部從來沒見過她穿過這種衣服。
所以果然還是發生了什麽吧!但這種事情又不好問,于是長谷部只能有些尴尬地別過頭去。
“主上昨夜看來過得很好啊。”一旁的三日月卻是笑得十分淡然。
“還好。”池小言顯然并沒有get到三日月所表達的深層含義,于是回答得也十分平淡,“你們是連夜趕過來的嗎?真是辛苦了。”
“不過現在的情況比較複雜,我還是先簡單說明一下的比較好。”池小言拿起了枕邊那一沓文件,“接下來我們要搭飛艇去巴路沙群島上的西果陀國,按照時刻表的話,最早一班往西果陀國方向去的飛艇大概是今天黃昏起飛,所以在這之前大家可以先在這裏休息,或者等下去城中購置些用得到的東西。”
“另外這次任務的時間跨度大約會很長,所以……有沒有人能教我一點基礎的防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