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緋紅之眼(一六)

“你在想什麽?”看着自己身邊的某位帶着眼鏡的同事,壓切長谷部不由得輕輕皺了皺眉。

自打上飛艇以來, 龜甲貞宗的視線就始終繞着池小言和伊爾迷兩個人的身影不住打轉。誠然, 作為付喪神, 時刻關注着自家審神者其實也算不得什麽過分的事情,但壓切長谷部總覺得, 自己身邊的這位同事對審神者的關注似乎是有些過頭了。

壓切長谷部承認,自己其實也覺得那個名叫伊爾迷的家夥看上去有些礙眼,但卻完全沒有達到龜甲貞宗那種欲壓切之而後快的程度。那已經不僅是敵意, 而是完完全全的殺意了。

再聯系之前在審神者的房間裏看到的場景, 壓切長谷部覺得自己絕對是有必要跟龜甲貞宗這個同事好好談一談的。

雖然是刀劍出身, 但既然有了人類的身體,那麽人所擁有的七情六欲, 付喪神們當然也會有。因此, 時之政、府其實并不反對付喪神跟人類甚至妖怪發生感情。而感情這種事情說到底也只是付喪神個人的私事而已, 按照常理而言, 長谷部其實并沒有什麽立場跟龜甲讨論這樣的事情。

但問題是龜甲所觊觎的對象可能是他們所在本丸的審神者,這樣的話性質就不太一樣了。畢竟這可能涉及本丸內部和諧的問題, 長谷部覺得還是慎重些比較好。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擔負起了身為出陣隊伍隊長的責任。

“嗯?”龜甲貞宗側頭看向長谷部, 眼裏透着一絲茫然, 一直盯着池小言的動向的他甚至都不清楚壓切長谷部是什麽時候到自己身邊來的。

長谷部的眉頭擰得更深了些,他瞥了一眼在不遠處的審神者,接着對上了龜甲的視線:“你對主上的事情很上心呢。”

“呵呵。”龜甲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暧昧的笑意來, “作為她的刀劍,對她上心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有點過頭了吧?”壓切長谷部并不打算轉彎抹角, “我們的刀刃不是為溯行軍之外的人準備的,那樣的殺氣不該存在吧。對那個人的。”

“有什麽不對嗎?”龜甲貞宗臉上的笑意漸漸轉冷,但唇角依然是上揚的,“既然是她的刀劍,保證她不受傷害也是職責範圍之內的事情吧。全心全意系在她身上有什麽不對嗎?”

“不然,這副人類的身體所帶着的感情又被你置于何處呢?織田信長身上嗎?還是宇田川織夏的身上?”

龜甲貞宗的話音還未落下,壓切長谷部便“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龜甲這句話明顯有些戳到長谷部的痛處了。是的,那兩個人的事情之前一直盤繞在他的腦海當中,揮之不去。盡管長谷部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應該在意的只是眼前的這個主人而已,但他還是沒辦法不為那兩個人的事情分神。

這于他而言着實是一種折磨。直到兩天前,他都一直受着這樣的折磨。

但如今的他已經不一樣了。在将刀刃揮向宇田川織夏的那一霎那,他就已經徹底跟過去的主人告別了。如今的壓切長谷部已經下定決心,只為現在的主人而戰鬥。

所以聽龜甲貞宗說這樣的話,壓切長谷部本能地想要反駁。

“這次是我搶先了。”龜甲貞宗卻并沒給長谷部反駁的時間。溫潤的聲音甚至帶着些許笑意,他輕輕說了句。

“雖然這個時候說起這個不太好,但織夏她啊,之前明明曾經那麽渴求我,但在我顯現之後卻又總是或有意或無意地無視。她沒辦法如她說的那樣認真地對待每一個人呢。”龜甲輕輕眯起了眼睛,“但現在的主人不會這樣。她不會主動渴求任何人,但她會努力回應所有人的善意。”

“所以她是個值得被重視的主人呢。”

池小言輕輕吸了吸鼻子。她并沒有聽到龜甲對她的評價,她甚至無暇去顧及自己手下的那些付喪神們。

因為她此刻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假扮伊爾迷的女伴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考驗一個人的神經了,特別是對于池小言來說。

由于種種原因,池小言本人是沒有一點點戀愛經驗的,她甚至對男女之間過分親密的接觸有相當的抵觸情緒。不過為了那份協議,對于心理上的排斥,池小言還是勉強忍了下來。而對于她一無所知的情侶之間的相處模式,池小言覺得自己大概只能參考自己曾經名義上的養父母了。

說起來,她的養父母當年也算是那個圈子裏羨煞旁人的一對神仙眷侶,養父許斯明對養母池予晴的疼愛與珍視總能在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來。那些溫暖人心的小動作和那個男人眼裏溢出來的喜歡,池小言至今都能清晰地記得。

她甚至一度覺得,世界上最溫柔的男人大約也不過如此了。

然而她錯了。論那些溫暖人心的小動作,她身邊的這個男人比起許斯明而言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那些時不時的溫柔的護衛讓池小言甚至産生了一種自己是真的在跟那個男人交往的錯覺。

池小言當然明白這只是在演戲,但就肢體語言的表達來說,伊爾迷的演技絕對是一流的。但問題在于,正常一流的演員絕對不止會用動作來進行表達,表情也是相當重要的環節,而說起表情這個話題,伊爾迷絕對可以拿到零分。

不,負分。

正常情況下不會有人在做撩人的動作的時候還頂着一張面無表情的死人臉吧!

當伊爾迷第一次擡手擋在池小言面前略有些低矮的艙門框上的時候,池小言有些詫異地望了那個男人一眼,正對上了那雙如死水般空洞的視線。

池小言表示自己在那一瞬間絕對受到了驚吓。雖然說那張臉生得并不醜,但問題是在這種場合下依然能保持毫無波瀾這種事情本身就有點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吧。

而這只是個開始,接下來的引路拉椅子甚至撩頭發和整理褶皺的衣角這一系列的動作愈發地讓人有些無所适從。

“其實……不用做到這個地步吧。”試探性地,池小言問了句。她覺得跟這麽個搭檔,她真的有點演不下去了。

“嗯?”伊爾迷歪了歪頭,依然是面無表情地睜着一雙空洞的大眼睛看着池小言,“你在說什麽啊?當然是要做到這個程度了。畢竟身份是這樣安排的。”

所以說這個身份設定本身就很有問題啊!池小言暗自腹诽。

雖然伊爾迷并沒有明說,但池小言大概也能猜到,伊爾迷這麽大費周章地玩什麽角色扮演混到宴會當中大概是受到了什麽暗殺的委托。不然正常情況下一個暗殺世家的大公子應該沒有這個閑情逸致演什麽依靠跟黑幫頭目家的女兒鬼混成功逆襲成為黑幫繼承人的混混吧?

池小言不太能理解給伊爾迷安排這種身份的雇主的腦回路,也不太能理解接受了這種詭異設定并且演得相當起勁兒的暗殺世家的大少爺到底是怎麽想的,她只知道,這出戲演完之後她大概會對戀愛這種事情有更深的心理陰影吧。

至于現在……自己答應的協議,哭着也要演完。

乘飛艇從南茶市到西果陀國的首府大約要經過三天的時間,而這三天裏,池小言幾乎完全被那個名叫伊爾迷的魔鬼綁定了。

是的,魔鬼。綁定。

有幾次池小言想甩開伊爾迷獨自跟自家付喪神聊聊關于接下來的規劃,然而伊爾迷總是能在付喪神們聚齊之前順利找到并黏上她。

而且由于是暗殺世家出身,伊爾迷平日裏走路的時候一點聲音都沒有,于是每次他悄無聲息地出現的時候,都能給池小言帶來十分猛烈的驚吓。幾次之後,池小言終于選擇放棄了掙紮。她覺得自己的心髒着實有些受不了。

當然,池小言也考慮過跟伊爾迷進行交涉,然而伊爾迷總是回答得十分理直氣壯:“在協議期間,我有必要時時守在你身邊。不然你要是偷偷溜走了,我豈不是很虧?”

面對這樣的言論,池小言只覺得一陣無力。大哥,這是在天上!就算溜也溜不出這架飛艇吧!而且花錢的是她,配合演戲的也是她,為什麽眼前的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男人會覺得是他自己虧了?

你們都是這麽談生意的嗎?

池小言覺得她實在無法理解伊爾迷這個人的腦回路,于是池小言終于徹底斷了跟這個人繼續交涉下去的念頭。畢竟現在還在天上,她多少有點身不由己,一切都等落地再說。

在池小言徹底放棄抵抗之後,飛艇上的生活意外地變得平靜了些許。然而這樣的平靜并沒能持續到他們順利落地。

就在飛艇即将落地的前一個晚上,池小言剛剛拜托了伊爾迷的糾纏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再看看關于流星街的資料的時候,門外忽然起了一陣騷亂。

揍敵客家的私人飛艇空間相當大,幾乎可以媲美高檔的星級酒店了。所有設施也是一應俱全,至于安保什麽的更不必說,畢竟這本身就是暗殺世家的飛艇,正常情況下肯定沒人敢在這上面搞事情。所以這陣騷亂……

池小言隐隐地有種不怎麽太好的預感。

喧鬧還在持續,池小言也是很快便找到了那陣騷亂的源頭。是飛艇上的餐廳。而在她走到切近之前,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卻率先劃過了她的耳畔。

“嗝——”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三十三小天使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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