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緋紅之眼(二四)

接下來的事情其實池小言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太想去回憶。盡管她曾經親眼看過桶狹間合戰的經過,也見過很多有形與無形的屠戮, 但跟窟盧塔族的這次經歷比起來, 那些場面或許都完全不值得一提。

人間煉獄。池小言找不到更合适的詞來形容那樣的場景。

在對窟盧塔族進行全面的屠殺之前, 一行人實際在南茶市曾停留了一晚,或許是對即将發生的事情有着一種本能的畏懼, 那天晚上池小言失眠了。但她沒敢妄動,因為幻影旅團的人所住的房間就在不遠處,她不太想驚動那群人。

所以派克諾坦出現在池小言的房間裏的時候, 池小言多少有點意外。

“你果然還沒睡着。”派克諾坦坐在了池小言的床邊, 幾乎是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池小言。

池小言翻身坐了起來, 臉上帶着些許不愉快,沉聲問了句:“這麽晚了, 有事麽?”

“沒什麽, 只是猜着你會睡不着。”派克諾坦說, “你總會這樣吧。”

聽了這樣的話, 池小言微怔,但随即也想到, 能夠窺探自己記憶的派克諾坦會知道這些也并沒什麽可奇怪的。于是她輕輕“嗯”了一聲。

“我能問一下你現在的心情嗎?”派克看向池小言, 語氣倒不似之前初見時那般冰冷, 甚至還透着點溫柔。

池小言能感受到派克諾坦對自己的親近,然而盡管派克是個幾乎無可挑剔的女性,但池小言依然從心底裏介意她旅團的出身。

“你應該能看到吧。”池小言微微揚起了眉, 語氣有些生硬。

“我看不到。”派克諾坦的語調依然從容而優雅,她身上帶着的氣質在非戰鬥的時間與旅團甚至有點格格不入, “我只能看到你的記憶,但看不到你的內心。”

“哦。”池小言輕點了下頭,卻沒有繼續回答。即使對方不是幻影旅團的派克諾坦,而是別的什麽人,池小言也不太習慣跟人直白地袒露自己的心情,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倒不是完全針對旅團的。

“你好像很少把對什麽的好惡寫在臉上,但對我們卻有些例外。”派克沒有在意池小言的冷淡,又說了句:“我們很特別麽?”

“如果是想勸服我認同你們這次的行動的話,我覺得大可不必,畢竟是無可挽回的事實,我只是幫助這個世界按照原有的軌道繼續前進而已。”池小言對上了派克諾坦的視線。

“這我知道。”派克輕輕勾起了唇角。月色下,派克的笑容顯得無比柔和,一雙微眯的眸子裏也沒有平日裏那種冰冷而狠戾的光。此刻的她就像是尋常的溫柔女子一般。

池小言不由得有些看呆了。

“我一直覺得我們是同一類人。”派克說道:“只不過你在最絕望的時候遇到了救贖,而我遇到的是庫洛洛。”

“你可真幸運。”說至此,派克諾坦輕嘆了一聲,那聲音極細微,如果不是仔細分辨,甚至有些聽不清楚。

“那麽在掠奪無辜的人的生命之前,你也會覺得良心不安嗎?”池小言輕輕揚起了頭,聲音卻忽然變得尖銳了起來。

“不會。”派克諾坦回答得十分平靜,“因為這是蜘蛛的宿命。”

“是啊……”池小言忽然似是洩了氣一樣,她輕輕垂下了頭。

“旅團永遠不會停下前進的腳步,盡管這次的行動可能會導致數年之後我與窩金的死亡。命運能不能改變暫且不論,旅團是不會為任何人停留的,因此擋在蜘蛛面前的人,只有死路一條。”派克諾坦有繼續說道:“所以如果未來你擋在我面前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殺死你。”

“那為什麽不現在動手呢?”池小言輕輕眯起了眼。

“蜘蛛并不是以殺、人為樂的。”派克回答,“如果可以,我當然不會在殺、人這方面投入過多精力。”

“當然,以戰鬥為樂的人在旅團裏也是存在的。”

“這樣啊。”池小言輕笑了笑,“果然,我們有點相像。但我們依然不是一路人。”

“是啊。我這樣的人,是一定要下地獄的吧。”派克諾坦自嘲地笑了笑,“但你不一樣。”

“雖然你的過去裏也有很多不怎麽美好的事情,但還是有點羨慕你。”

臨走之前,派克諾坦這樣對池小言說。

趕到窟盧塔族的村落的時候正是正午時分。空氣裏的燥熱平白為這座森林增添了些許不安而詭異的氣氛。幻影旅團這一行人就這樣堂而皇之地直接走到了村邊。

而迎接他們的并不是窟盧塔族的村民,而是一群周身纏繞着黑色氣息的怪物。

是溯行軍!

于是戰鬥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溯行軍阻擋下了一衆付喪神的步伐,但幻影旅團卻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他們徑直朝那座安靜到了極點的村子沖了過去。而恰在此時,一隊精壯的青年攜着個被捆縛的人出現在了村口。

“你們如果是來找她算賬的,就直接把她帶走,不要來打擾我們的生活!”為首的青年推推搡搡地把那個被捆着的人推到了戰場的中間,任憑那人怎麽掙紮也不理會。

潛伏在一旁的池小言幾乎要驚叫出聲來了。

被捆着的那個人竟然是宇田川織夏。

原來之前村民曾目睹過織夏與付喪神們的集會,當時以長谷部為首的付喪神通過對織夏的攻擊讓村民認定他們來找織夏實際是來尋仇的。是而當戰鬥再次打響的時候,他們自然而然地覺得這群人依然是沖着這個只在村裏寄居了沒多久的麻煩女人來的,于是他們把織夏綁到了這裏。

此刻織夏的嘴被一條布巾堵着,只能含含糊糊地發出一些連不成句的單字。但池小言能明白,她似乎是在提醒她身後的那群青年快些離開。

她在不停重複的兩個字是:“快跑。”

可惜沒人能理解她的意圖。旅團的動作極快,幾乎是頃刻之間便到了宇田川織夏的近前,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之前押解着織夏正一臉不耐煩的青年男子的頭顱便落在了地上。鮮血瞬間傾灑而出,徹底染紅了透過樹葉間散落下來的陽光。

屠殺自此便開始了。

原本跟在後面的幾個血性的青年見自己的同伴被殺害,當即紅了眼。池小言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被稱作世界七大美色之一的緋紅之眼,那樣鮮豔的,果然美得讓人窒息。

“你們想做什麽?”有人揮舞着手裏的武器大聲質問着,“這樣無緣無故地殺、人,總得給個說法吧?”

哪裏有什麽說法,不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罷了。

在看到被綁着的宇田川織夏的瞬間,原本與溯行軍正在戰鬥着的付喪神們動作也有些淩亂。織夏的出現方式實在是有些突兀,讓他們始料未及。

好在溯行軍此刻的攻擊強度并不是很大,最先騰出手來的壓切長谷部幾乎在瞬間便沖到了宇田川織夏的身旁,他揮刀挑斷了縛在織夏身上的繩索,卻沒料到下一瞬間,織夏竟然直直地朝幻影旅團的方向沖了過去。

平心而論,宇田川織夏的功夫不錯,比池小言要強上一些,應付些尋常場面倒也足夠了,但對方是幾乎位于這個世界頂峰的幻影旅團,織夏這樣直直沖上去無異于送死。

就好像完全看不出自己與對方實力上的差距一樣,織夏這一下沖得十分堅決,似乎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決心。但她并沒有被攻擊到,就在庫洛洛手裏的尖刀即将刺入她身體的時候,一柄太刀橫在了兩人的中間。即使在紛亂的戰團當中,金屬碰撞的聲音依然十分清晰。

宇田川織夏不由得擡頭看去,卻見一個留着水藍色短發的青年正擋在她的面前。

“雖然是合作關系,但閣下若想對她無禮,那我也無法就這樣放任不管。”一期一振的語氣十分堅決。

庫洛洛聞言“哦”了一聲,也沒多話,卻是真的沒有繼續對宇田川織夏進行攻擊。

“織夏小姐,這裏很危險,請您到一邊暫避吧。”一期一振沒有回頭,只沉聲對身後的人說了這樣一句。

宇田川織夏讷讷地點了點頭,卻沒有挪動。而在下一瞬間,另一個聲音在她的耳側響了起來。

“這樣任性可是不行的呢。”

“三日月?”織夏終于有了反應,大約是之前被束縛的緣故,此刻的她聲音有些沙啞。緊接着,她覺得眼前的世界忽然旋轉了半圈,而她的雙腳也在那一瞬間離開了地面。

“你……”織夏不由得驚異地看向了擁着自己的付喪神。

“就當是老爺爺我最後一次保護你了吧。”三日月宗近的視線依然柔和,眸中的新月泛着光輝,“哈哈哈哈……要好好活下去啊。”

宇田川織夏怔了一下,許久,她輕輕點了下頭。

将織夏送到池小言的身邊之後,三日月便折身回到了戰場當中,而望着三日月離開的背影,宇田川織夏久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直到池小言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

“宇田川小姐,您還好嗎?”池小言輕聲問。

“啊……我沒事。”織夏回過神來,看向了身邊的這個少女,三日月宗近現在的主人。那一瞬間,織夏忽然有些嫉妒。

“那麽接下來跟我說說吧,你所知道的事情。”池小言臉上的笑容漸冷,“還有,呱呱在哪裏?”

恰在此時,天空中忽然憑空打起一陣閃電,緊接着,一群與溯行軍相似的怪物不斷湧現,區別在于這次出現的怪物身邊纏繞的氣息是冰藍色的。

“啊,是檢非違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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