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為我歌唱吧,金絲雀07
chapter 7
冷。
湖水刺骨,視線所及一片渾濁,水中雜質很多,陸苓知道自己正在迅速地往下沉,沉向死亡。幾根葦草從眼前飄過,她的手指無力地收攏了一下,卻什麽都抓不住。連嗆幾口水的陸苓只覺得連心肺都要被凍住。衣服吸飽了水,拉扯着她往下墜,她已經沒有掙紮的力氣。
……早知道真該去學學游泳啊……陸苓想,溺水的痛苦讓她第一次感覺到生命脆弱,脆弱到令人絕望。
她好不容易從現實的泥淖裏掙紮着爬出來,還什麽都沒做,就要淹死在這片連水都不幹淨的湖裏麽?
——她真是不甘心啊!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陸苓的肩膀。
幾乎已經失去意識的陸苓拼命掙紮着,抓緊了最後一絲希望。她能感覺到,那股力量正帶着她往上游去,陰暗的水下逐漸離她遠去,光明重新照射進來。
陸苓拼盡全力睜開眼睛,她看見了談近雪。
“男人”正托着她往水面游去,冬天過于耀眼的陽光刺穿水面,波光粼粼,所有的壯闊背景,都成為那個人的陪襯。有一瞬間陸苓甚至産生了幻覺。
談近雪是上蒼賜給她的。
他是她的救贖。
“呼啦——”破水而出的聲音讓岸上的所有人齊齊松了口氣。
談近雪用力将已經昏迷過去的陸苓推上水邊的碼頭,這才有些費勁地自己爬上去。
在結冰的水下救人讓她消耗了不少體力,談近雪的身體縱然強悍,到底還受着世界規則的約束,只是個普通凡人而已。現在的她無比懷念自己曾經穿越過的仙俠世界,彈彈手指那就是搬山填海之能,更別提從這麽一個小湖裏救個人了。
已經有人手忙腳亂地給還沒站起身的談近雪披了件厚厚的軍大衣,兜頭罩下來的棉衣讓談近雪舒了口氣,一邊往起站一邊裹緊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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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摸到了熟悉又有點陌生的,此時絕對、絕對、絕對不應該出現在自己身上的“部件”。
為了确定,她甚至還捏了捏。——軟,彈,觸感真實。
談近雪猛地擡起手撸起袖子,手腕纖細白皙,原本該帶着男士腕表的位置,空無一物。
談影帝白着臉把厚重的軍綠色棉衣裹得緊了些。
《拍攝現場影帝男變女!》《談影帝痛失金雲獎選擇變性?!》《談近雪的小秘密——胸部傲人是真是假?》
幾秒鐘的時間,談近雪連新聞标題都給自己想好了。
“談近雪,你沒事吧!”詹漢秋急的一頭汗,旁人都在忙着對昏迷過去的陸苓進行急救,他倒是一個箭步沖到談近雪跟前,拉着她就上下打量起來。
談近雪勉強笑了笑,故作輕松道:“沒事。”
詹漢秋剛剛在她跳湖救人的時候就吓出了一身白毛汗,現在哪裏敢信,抓起她手就急道:“不行,你跟陸苓一塊去醫院做個全面檢查,我現在就叫他們去開車!”
談近雪做了個深呼吸,壓下心中忐忑,一個眼刀朝詹漢秋戳過去,“不需要。我自己回酒店休息就好。”
瞧那邊的急救人員示意陸苓沒有大礙,談近雪心下稍松,立刻便甩開詹漢秋的手,大步離開。
站在原地的詹導被談近雪那一個兇狠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松了手,嘴裏嘀咕:“祖宗诶,不去就不去,你要是在我的劇組病了,你那些粉絲不活撕了我?”随即他又皺皺眉頭——
剛剛自己抓着的那只手,雖尚還帶着湖水冰冷的溫度,卻修長得有些纖細,抽走時幾乎還殘留幾分肌膚的滑膩,分明、分明像是只女人的手!
詹漢秋看着還昏迷着的陸苓被擡上擔架,搖搖頭,把腦子裏荒誕的想法晃了出去。
談近雪那樣大名鼎鼎男神級別的人物,怎麽可能是個女的嘛!搞笑!
“怎麽回事?”
宗梓的聲音在前頭響起來,談近雪這才想起剛剛詹漢秋說過“金主”要來探班的事情,心中暗自詛咒,臉上卻不露分毫。
她擡起頭來:“意外。已經處理了。”
她現在的處境和幾天前的宗梓先生是何其相像,渾身水淋淋得狼狽不堪,談近雪想,指不定這位情敵男主心裏正暗爽着呢。
“男人”渾身濕透,黑發緊貼着額頭,水滴順着發梢往下淌,臉色發白,倒顯得一雙眼睛寒星似的,黑漆漆帶着攝人的明亮。
宗梓迎上她的目光,心裏忽然一動。他這位“情敵”,倒還真對得起那個“男妖精”的名號。
——沒錯,影帝談近雪早年的黑料,在宗梓這兒都夠編一本百科全書了。
他對一個人感興趣的時候,總喜歡尋根究底。
而宗梓在許多人的筆下和鏡頭裏看見的談近雪,似乎都多多少少,和他真實接觸的那個有所不同。
那一點“不同”似乎也就成了逗貓棒上的彩條兒,引得宗梓忍不住想要剝開他一層層的僞裝,瞧個究竟。
——這也是星辰娛樂的總裁大人此時出現在荒郊野嶺的年代劇片場的原因。
他面無表情地盯了談近雪一眼。
男生女相也就罷了,偏還長了這麽雙眼睛。
談近雪也剛好跟他對了個眼神。
說銳利吧,仿佛又帶着溫柔的鈎子,一下一下兒勾人的魂魄,說妖嬈吧,又帶着鋒利無匹的光芒,沉靜而堅定。跟她這麽一對視,也實在驚心動魄。
怪不得男的女的被他迷得五迷三道。宗梓也不知道哪來了一股子怒氣,只覺得談近雪此人實在不是個省油的燈。
——說他潔身自好吧,他早年出道,光是“男狐貍精”、“賣屁股”、“小白臉”的名號就攢了一沓,說他“出賣色相”吧,偏偏那些編排他的黑料都是空穴來風,沒一條是真的。
這個談近雪的确足夠優秀,也足夠有趣。宗梓想,只是他對自己的定位似乎有點兒失誤。
誰告訴他自己會喜歡那個給自己下x藥試圖上位的小明星?居然還巴巴地跟那女的宣布了戀情,從這一點上來看,這位影帝倒是純情得有些可愛了。
宗梓問,“你去哪?”
談近雪仍然保持着冷淡的語氣:“回酒店。”
宗梓用不容反駁的陳述句結束了對話:“我送你。”
這荒郊野嶺,離劇組住的酒店還有好幾公裏,與自己的情敵待在同一輛車上vs冒着自己真實性別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的危險留在劇組,衡量一下,談近雪還是點了頭。
黑色轎車就停在不遠處,談近雪毫不客氣地自己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她身上的濕衣服還在往下滴水,将轎車座椅上極舒适的墊子沾了一大片。
薛安正在車裏坐着,被談近雪吓了一跳,說話都結巴起來:“談,談影帝……您怎麽……”
他話還沒說完,駕駛位的車門已經被自家老板拉開,宗梓冷冷道:“下車。把東西給詹漢秋拿過去。”
薛安忙不疊地從駕駛座滾下來,把後備箱裏帶給劇組的慰問品“吭哧吭哧”地搬出去,然後目送着老板的車子飛一樣地開走,揚起一地塵沙。
早知道老板是特地來看談影帝的,他就不應該還傻乎乎地待在車裏。
他心裏苦,真的。
而龍源湖湖濱酒店的前臺小||姐這幾天春風得意。
沒別的原因,她就發了一條微博,配了張談近雪等待入住時近距離拍攝的側臉。
——這條微博被瘋狂的粉絲轉了将近五千多次。一起追星的小姐妹對她羨慕得簡直眼珠子都紅了,巴不得把手頭的工作辭了撲到這原本鳥不拉屎的地方來當服務員。
只可惜這幾天都沒再見到男神,前臺小姐有些失落地盯着手機上像素不高的照片出神。
以至于錯過了她家男神身上裹着門衛老大爺同款的軍綠色棉大衣,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地走進來的樣子。
等她擡起頭的時候,面前站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一個英俊得不輸他男神的男人。
前臺小||姐敢說,光看相貌,這個男人絕對可以在娛樂圈排進前幾名!只可惜和男神談近雪那種冷淡禁欲,疏離裏卻又帶着細微的溫和不同,這個陌生的男人氣場強悍,有一種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威勢,讓人很難對他生出什麽绮念。
“定一間房。”男人說。
前臺小||姐登記了姓名證件,有點僵硬地将房卡雙手遞上。
不知道為什麽,這位客人的目光下自己簡直像被蒼鷹盯上的兔子。她心裏甚至有點委屈,——人家服務認真禮貌周到,為啥用壓迫感這麽強的眼神兒瞅我?!我又沒yy你!
宗梓淡淡看了一眼擱在前臺上的手機,談大影帝微微低垂了眼簾的側臉在模糊的畫質裏依然十分容易辨認。
他拿了房卡上樓。
談近雪果然病了。
她知道自己在發燒,卻已經連找顆藥吃的勁兒都沒了。草草在熱水淋浴下沖了沖已經一陣冷一陣熱的身體,她穿着酒店的浴袍就栽倒在了床&上,立刻便昏昏沉沉地迷糊過去。
喉嚨裏仿佛有一把锉刀在磋磨着她的聲帶,耳中嗡嗡作響,頭痛欲裂。夢裏是一大片燒灼着的岩漿,灼烈的紅色燙着她的心肺。沉沉浮浮的一片綠色飄萍,怎麽也夠不到。很渴。
談近雪覺得自己只睡着了三個小時,不,也許只有三秒。
如雷的巨響順着耳道重重地砸進來,一下一下戳刺着她不堪重負的神經。她閉着眼睛在桌上摸索着水杯,已經冰涼的水灌進喉嚨,這才勉強讓完全啞掉的嗓子重新具備了發聲能力。
“誰?”
沒有回應。那折磨神經的敲門聲仍在繼續。
談近雪費力地睜開眼睛,撐起身子,一室的陽光昭示着此刻已經是早上。
——她竟然足足睡了十幾個小時?!
談近雪立刻就想翻身下床,眼前又是一陣昏花,擡手摸了摸自己額頭,稍微松了口氣,燒退了。剛剛的暈眩大約來自于将近二十小時不曾進食的饑餓和過度疲勞産生的低血糖。
談近雪緩了緩,趿拉上拖鞋站起身來,她這才意識到剛剛的“巨響”來自于外面锲而不舍的敲門聲。
她有些不耐地一把拉開房門。
外面站着的并不是談近雪預想中的客房服務,而是昨天送自己回來的宗梓。
男人似乎也是一驚,沒料想到談近雪一晚上竟然憔悴成這幅模樣。但他是個善于掩蓋自己情緒的人,目光很快便恢複了平靜。
那目光随即便定在了談近雪身上,牢牢地,死死地釘住了。
談近雪即使病中遲鈍,也感覺到他的視線,只覺得被什麽一刺。她猛然反應過來。
然而宗梓先她一步。
“你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