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chapter 55
白虎懶洋洋地在談近雪背後踱着步子,不屑地哼了一聲。
僧人從草叢裏将白菟抱了出來, “你吓她做什麽?”他輕輕撫了撫兔子柔軟的絨毛。
宗梓用無辜的腔調說:“我沒有。天性而已。”
白菟顫顫巍巍地從談近雪懷中探出半個腦袋來, 立刻便對上了白色巨獸宛如無機質的碧藍色瞳孔。她重新一頭紮進僧人懷裏。
幹淨的皂莢香氣, 有些粗粝的衣衫, 透出僧人的體溫。白菟讓自己盡量不去想近在咫尺,大概已經被自己得罪了個徹底的上古神獸,漸漸平複了恐懼。
白絨絨的兔子滿足地在談近雪懷中蹭了蹭。
真好。算起來這是自己第二次被近雪師父抱了呢。
可是她不能保護他, 白菟情緒又有些低落。她滿腦袋的雄心壯志, 想要帶着師父去浪跡紅塵,行走天下, 什麽佛法什麽天道,都抵不過開心。
她離真正的強大, 還太遠了。
如果不是宗梓, 今天近雪師父就兇多吉少了。別說什麽浪跡天涯, 恐怕當下就得被那一群紅了眼的修者吞得渣都不剩。
她的近雪師父是唐僧,可她根本不是孫悟空。
兔子耳朵耷拉下來。從來都是元氣滿滿的白菟,從來沒在乎過什麽的花心少女, 突然就前所未有地沮喪了起來。
宗梓橫卧下來,“這裏的結界會在十二個時辰之內重新彌合, ”他看了眼旁邊的朗七,陰陽怪氣兒地道:“好好享受你短暫的人型時光吧。”
白駒寺的結界無比強大, 只要談近雪沒有永久離開,此處的結界就永遠會在破碎之後再度形成。
朗七只是淡淡看了眼宗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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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貓的敵意已經十分明白了。朗七也不喜歡他。他覺得自己知道原因。
“我去劈柴。”他簡短地道。
這一餐晚飯十分豐盛。宗梓又重新變回了幼貓的形态,懶洋洋地趴在談近雪的膝頭。
白菟也恢複了少女的模樣, 她仔細地把一碟杏仁山筍片推到了宗梓面前,“那個,宗梓,之前我、我不知道你是靈智全開、還會說人話的,那個……對不起啊。”
小碟子裏的杏仁已經被挑的幹幹淨淨。
挑食的貓盯着白菟瞧了半天,直到少女又開始抖了,談近雪伸手在他後頸上輕輕撓了撓,他這才屈尊伸出嫩紅色的貓舌,吃了兩口筍片,算是接受了白菟的道歉。
白菟松了口氣。
“狼兄弟,你吃這些吃得慣麽?”少女叼着一根酸辣脆蘿蔔,斜觑着朗七碗裏的青菜。
這位的原身可是狼诶!
朗七下意識地擡眼看看談近雪,這才回答白菟:“我不挑食。”
狼是食肉的捕獵者。相較于蘿蔔青菜,朗七自然更傾向于選擇白菟的原型及其他相近的肉類。但在颠沛流離,被同類追殺的漫長歲月之中,他早已經習慣了吃下任何可以提供能量的東西。
談近雪道:“世間衆生皆有法則。狼食肉,羊食草,本是天道所決。這素齋朗兄若吃不慣,盡可以去狩獵。”
朗七搖搖頭,對僧人露出一個笑容,“這些都很美味。還有,朗七已是您的随侍,近雪稱我阿七便好。”
大概已經有很長時間沒笑過了,朗七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怪異。但看得出,他在很努力地嘗試。
談近雪從善如流,亦回以溫和的一笑,“阿七。”
他用罷自己的那一碗清粥,道:“稍後到廂房來吧,貧僧有件事想請求阿七的幫助。”
宗梓憤怒地在談近雪腿上抓了一把,跳下去走了,漸暗的暮色中白色的貓尾巴豎得又高又直。
談近雪不以為意,起身離開。只剩下一旁早就吃完了飯,卻還好奇地偷瞄着朗七的白菟。
少女“咔嚓”一聲咬下一口脆瓜,驚訝地道:“诶,你也化形不完全麽?”
——她的目光投向男人黑發之間突然冒出的一對狼耳。
然後看着這高大冷峻,沉默寡言的狼妖像被戳中了死穴一樣,僵硬不知所措地坐在原地,深綠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石桌,擡都不敢擡一下。
這才意識到,這狼妖竟然是在害羞?!
就因為近雪師父喚了他一聲“阿七”?!
白菟很想仰天長嘆,欲哭無淚。——近雪師父身邊“虎狼環飼”,可她只是只小兔子。別說保護自己喜歡的人不受傷害了,就是這些情敵,随便一張嘴就能吞下千八百個自己。
白菟也開始發起呆來。
她想要變強。
她從來沒有感覺過這樣強烈的念頭。為了一個目标,想要使出全部的力氣。好像從遇見近雪師父以後,她就生出了許多個“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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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懸。
朗七在僧人的廂房外僵立。
他能看見自己的影子蠢兮兮地映在窗紙上,卻一時間大腦空白。
“阿七嗎?請進吧。”屋內傳來近雪的聲音。
朗七仔細看了自己的影子一眼,還好,沒有狼耳。深深吸了口氣,朗七推門而入。
“近雪。”他仔細地念了一聲她的名字。
出于私心,他并沒有告訴僧人,作為随侍,其實他應該稱呼她為主人,而不是“近雪”,而“阿七”,其實是他的乳名。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最愛的人,曾這樣喚過他。
僧人坐在桌邊,燈火映照給他的面容度上了一層溫柔。
朗七覺得自己的手腳又開始僵硬起來。
“您有什麽事需要吩咐阿七麽?”
談近雪微笑了一下,“我想請你保護白菟。”
朗七下意識地挑了挑眉:“那只兔妖?”
僧人颔首。
朗七露出一點困惑的神情,但他沒有問,而是直接答應下來,“是。”
“但我,會将近雪的一切放在最前面。”男人執拗道:“一定要這樣。”
“白菟不日就會離開雲笈山了。”談近雪淡淡道:“阿七既然已經答應了我,便應該信守承諾。”
狼妖一怔。“她要走?”
談近雪唇角微彎,“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她同我講過。”她對朗七道:“萬丈紅塵,她總要去看看。貧僧說過,不願拘束阿七在身邊,白菟自然也是相同。”
朗七皺了皺眉,“不是拘束。”他斬釘截鐵地道:“是心甘情願。”
他望向談近雪的眼睛,那黑色眸子裏尚有燭火躍動,朗七心生焦急。他害怕那燭火一熄,那雙眸子就冷下來。
他有感覺,白菟對于近雪,似乎是不同的。
被注視的人笑了,眉頭一展,映了燭火的眼睛熠熠生光。朗七看得癡了。
“白菟會離開,是因為她本應去看大千世界。”談近雪道:“結界破損失效,她此時離開,便還能保有對我,對這段時日的記憶,這是最好的時刻。”
朗七沉默一陣,“所以我也是麽?”
深綠色的眸子緊緊盯着談近雪,“如果我踏出了結界,我還會記得你,我還可以回來,對嗎?”
談近雪點點頭。
“白菟修為尚淺,她獨自離開,我……”她頓了頓,“我不能放心。所以阿七,這邊是我拜托你的事情。”
“好。”
[叮——女主角白菟愛意值:70]
主角總是喜歡聽牆腳。
談近雪輕輕一勾唇角。
少女飛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撲在榻上,哭了一場。
眼淚掉下來,她才發現,自己已經下定了決心,卻還沒真正準備好這離別。
如果她看完了世界,如果她變強了,如果她後悔了,該怎麽辦?她還能回來嗎?
白菟忍不住想到僧人的話,“這是最好的時刻”。她好恨近雪師父絕情,可她又深知,這才是他的溫柔。
白菟吸了吸鼻子。近雪師父說他放心不下我呢。所以,在他心裏,我還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吧。
她坐起身。
既然要走,那就趕快。白菟發狠一樣地想。她沒什麽細軟需要收拾。來到白駒寺的時候,她也不過是個異界來客,身無長物。現在自然什麽也不必帶。只有一樣——
談近雪給她的那粒菩提子。這須彌世界,本是屬于師父的,她該留下來。可白菟猶豫一下,還是将菩提子珍而重之地放進了貼身的荷包裏。
天色朦胧,黎明将至。
白菟悄悄地掩上了廂房的門。她邁步向結界外走去。
草叢中傳來一絲細響,少女微微側臉,餘光瞥見半人高的蒿草中,穿行的灰狼。
少女的腳步在結界外頓了頓。她回過頭,白駒寺近在咫尺。透明的屏障将她和近雪師父隔開了。
白菟走得很快,盡量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下了山。
在山腳下,白駒寺便只剩一個輪廓了。白菟隐隐約約地看見一個人站在寺門前。盡管她能看見的,只有模糊不清的影子。但她很清楚,近雪師父就在那兒。
白菟伸出手來,用力朝山上揮動。然後,她确信,自己看見那個身影,也朝她揮了揮手。
她忽然後悔沒能當面道別。
[叮——女主角白菟愛意值:80]
身後晨光熹微。
僧人站在結界的邊緣,金色的晨光輕撫在她的側臉上,山風微動。
無比寂寞。
一只毛團子突然從僧袍的領口裏鑽了出來,伸出一只貓爪兒,撓癢癢似地在僧人下颌上一拍。
“喵——”
談近雪微笑了一下。
“現在只有我們了,宗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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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鳳鳴山。
血戰之後大敵退卻,議事大廳中的衆人疲憊不堪,一個個卻眼睛冒着光亮。
“雲笈山天人真的存在嗎?”
“傳說天人可活死人肉白骨,修複萬物,是真的麽?”
“少主可曾見過那天人?是否如傳聞中一樣,是一等的美人?”
金澤衣尚帶血,神情凜然。
在座幾乎都與他有親緣,又剛剛同他共同浴血抗敵,可他卻莫名不喜這些人追問的語氣。
他能從中,覺察出一絲……貪婪。
記憶中雲笈山格外清楚,只是那人的面容,卻有些模糊了。
他輕聲道:“存在。只是……我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山雞少主要悲劇了……
晚上沒吃飯,作者怒啃一盒鴨鎖骨!
給小可愛們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