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老板娘将司弦音和姜秾秾引到後院,推開一扇木門。門後別有洞天,穿過草木蔥郁的小徑,就有一座古樸的小樓呈在眼前。
“請大公子和姑娘先入廳中,稍作等待,妾身這就去着人安排。”老板娘道。
姜秾秾确實有些累了,便扶着司弦音步上臺階,入了花廳。
引他們前來的老板娘欠了欠身,袅袅娜娜地離去。
花廳內空蕩蕩的,連張桌椅都沒有,姜秾秾倍感奇怪,打量着四周,正要出聲詢問司弦音,忽而腳下一空,整個地面陷落下去。
失重的瞬間,有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摟入了懷中。
轟然一聲巨響,兩人砸在地上。
有司弦音墊着,姜秾秾并未摔傷
頭頂的機關合起,留下一條窄縫,四周登時陷入一片幽暗。
“怎麽回事?”
伴随着姜秾秾的說話聲,頭頂有微弱的燭光亮起,那引他們前來的老板娘,手裏提着一盞燈,隔着鐵板的縫隙,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們。
“不好意思,司大公子,迫不得已之舉,還望見諒。”
“你不是別月樓的人。”司弦音冷靜地出聲,“你是誰?”
“無名小卒之輩,不足挂齒。”
“你們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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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大公子說話爽快,我們呢,無意害您性命,只要您交出鐵甲軍的兵符,就放您和身邊這位姑娘出去。”
司弦音沉臉上覆着一層陰影,沉默了下來。
“我們也知道兵符事關重大,您不會輕易做出決定,這樣,我們給您半炷香的時間考慮,若您顧惜身邊這位姑娘,還請早些做出答複。”老板娘說完這句話,就阖起鐵板的縫隙,提燈離開了。
整個密室再次變得黑暗起來,四周靜悄悄的,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現在的情況很明了,別月樓裏出了奸細。”姜秾秾定了定神。
這個是她沒想到的,原書裏跟司弦音回家的是月牙兒,根本沒有這段劇情。
“你先前說,想殺我的人出自司氏。”司弦音已想通關鍵,“你猜對了,他知道別月樓的存在,提前将所有人都替換掉了,他們的聲音模仿得很像,連我也沒有聽端倪。”
“現在怎麽辦?”
“你往旁邊站一站。”司弦音抽出憫生劍。
姜秾秾縮到拐角:“我站好了。”
司弦音聽聲辨位,避開她所立之處,揮出一道劍氣。劍氣撞上鐵壁,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連憫生劍都破不開的堅固,不知道這鐵壁是怎麽鑄成的。
司弦音足尖一點,騰上半空,掌中凝聚力道,擊在頭頂的鐵板上。
鐵板只發出撞擊聲,除此之外,那條縫隙沒有任何變化。
司弦音遭受反噬,捂着心口,跌回地面。
“你怎麽樣?”姜秾秾扶起他。
司弦音搖搖頭。
“大公子考慮得怎麽樣了?”老板娘去而複返,再次将鐵板打開縫隙,望着下面的兩人,提醒道,“已經過去了半炷香的時間,大公子心中應該已有了答案。”
“兵符我未帶在身上。”
“大公子只需告訴我們,兵符藏在何處,我們自會派人去取。”
鐵甲軍關系到整個逐鹿城的安危,司弦音當然不能讓它落入敵人的手裏。
“我與身邊這位姑娘只是萍水相逢,此事與她無關,你們放她離開,有什麽酷刑盡管用在我身上,有本事你們就從我的嘴裏撬出兵符的所在。”
他以為她不想用刑嗎?
這刑用在那位姑娘身上是最好,保管不出一盞茶的功夫,這鐵骨铮铮的大公子就會繳械投降。但是為了抓捕他,他們啓用了地下機關,要對姑娘用刑,就得打開機關,先将她提出來。
那位大公子虎視眈眈地守在下面,手裏還有所向披靡的憫生劍,一旦打開機關,牢籠就困不住猛虎了。
顯然,司弦音故意暴露姜秾秾是自己的軟肋,也是打着诓騙他們打開鐵板的主意。
“大公子真是會憐香惜玉,可惜了,不交出兵符,你們兩個都別想活着離開。”老板娘哼了一聲。
頭頂那盞燈又消失了。
正當姜秾秾惴惴不安,猜測老板娘要用什麽法子逼司弦音說出兵符位置時,耳畔傳來潺潺的流水聲。
“怎麽有水聲?”姜秾秾心底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轉頭四處找尋着,不消片刻就在牆壁上發現了好幾個小孔,水是從小孔裏流出來的。
“他們在注水。”姜秾秾臉色微變,“難道她打算淹死我們?”
流進來的水,很快覆蓋姜秾秾的腳背,整個鞋子都濕了。
姜秾秾舉目望去,除了頭頂一線光明,所見皆是黑布隆冬。
黑暗中耳力尤為敏銳,水流聲滔滔不絕,無形中似乎有一只手,緊緊攥住了姜秾秾的心髒。
姜秾秾四肢僵硬得不受自己的控制,心口仿佛被大團的棉絮堵住,快要呼吸不過來。
為什麽會這樣?
姜秾秾滿面痛苦地張着唇,大口呼吸起來,腦海中靈光一現,想起來是怎麽回事了。
原身小時候養過一只貓,毛色黑白相間,斷奶沒多久,非常的黏人,睡覺時會躺在原身的懷裏,翻開肚皮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好景不長,那只貓沒有陪原身多長時間——在她被一位堂姐欺負時,她的貓不小心将堂姐的手背撓出一道血痕,堂姐的表弟為給堂姐出氣,活生生将她的貓摔死了。
當時原身的天都塌了,拼着一口氣,将那位堂姐的表弟推進了水裏。
表弟後來被人撈了上來,因此記恨上原身,幾日後,集結其他幾個孩子,将原身關進一口鐵箱子裏,往鐵箱子裏注水,逼迫她跪在地上給他道歉。
原身寧死不屈,小小的身體蜷縮在箱子裏,任由那冰冷的水一點點注滿,淹沒口鼻。
表哥陸少商趕過來将她從箱子裏抱出來時,小姑娘已進氣多出氣少,半昏死過去。
這次的事還是在陸少商的幫助下鬧大的,幾個孩子都重重挨了頓板子,行刑那天,陸少商帶着她親自去看了元兇們被打得吱哇亂叫的場面。
自那以後,原身落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嚴重到哪怕姜秾秾用了這具身體,覆蓋原身的意識,這具身體仍記得瀕臨死亡的恐懼。
這恐懼操縱着姜秾秾,将她拽入絕望的深淵。
姜秾秾仿佛又回到那逼仄黑暗的空間裏,被冰冷的水包裹着身體。她的喉中無意識地瀉出一絲嗚咽,縮到角落裏,捂住自己的耳朵。
“秾秾姑娘?”司弦音聽見了那小獸瀕臨絕境般的嗚咽,睜着空洞洞的雙目,在黑暗中摸索着,探尋她的身影。
“秾秾姑娘,你怎麽了?是不是受傷了?”司弦音握住姜秾秾的手。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快放我出去。”姜秾秾牙齒打顫,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死死抓住司弦音,“求求你,放我出去。”
她不斷哀求着,凄厲的求饒聲,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将司弦音的心切割成了碎片。
司弦音意識到她陷入了某種夢魇中。
“秾秾。”司弦音心疼地抱住她,溫聲哄着,“秾秾,別怕,是我,看着我,我在這裏,再沒有人會欺負你,我會保護你的。”
司弦音溫柔的語音仿佛一縷春風,拂過姜秾秾的耳畔。在那一刻,這具身體裏的狂躁和不安,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
她停下掙紮,借着微弱的光影,看向司弦音模糊不清的臉,生出一種重回人世的恍惚感。
這裏不是困住她的鐵箱子,她也不是後宅裏那備受欺淩的姜家幺女。
“大公子?”
“我在這裏,不會有事的,我帶你出去。”司弦音安撫着她。
“大公子剛才……喚我……秾秾。”姜秾秾小心翼翼地開口。
司弦音沒有反駁:“先松開我。”
姜秾秾卻不肯松手,她用力地摟着他的脖子,貼在他耳畔,小聲說:“我都聽見了,大公子喚我,秾秾。”
“出去再說。”
“不要,就現在說,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姜秾秾固執地盯着他,烏黑的眼閃閃發光,“大公子肯喚我秾秾,是不是代表……大公子與我有同樣的心思?”
回應姜秾秾的,是司弦音的沉默。
可姜秾秾不買賬,她捧住他的臉,迫使他面向自己:“男子漢就是要敢做剛當,司弦音,承認你對我動了心,就那麽丢臉嗎?還是你覺得我不配?”
“你怎會如此想?”
“我不這樣想,該怎麽想。”姜秾秾抿了抿唇,“我只問你一句,你喜不喜歡我?”
“唔。”司弦音雙目明明無法視物,偏生出一種錯覺——姜秾秾熾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帶着能焚燒萬物的決絕。
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拒絕她的愛意了。
“要是這次能活下去,大公子可願從此以後與我雙宿雙栖?”
姜秾秾一個姑娘家,被逼到這個份上,說出這樣大膽的話來,司弦音身為男子,要是還退縮,就是如她所說,沒有男兒的擔當。
他內心掙紮着,艱澀地開口:“不是你不配,是我不配。”
“什麽配不配的,我喜歡你,你就配。”
“我擔不了一個丈夫的責任。”
“難道你……”姜秾秾倒吸一口涼氣。
這原書裏也沒說啊,如此風度翩翩的一位公子,真是看不出來還有這樣的難言之隐。
她想了想,說:“我不介意,就算你不能人道,我也不介意。我喜歡的是你的靈魂,你的才華,你的品性,無關這副皮囊,我願意做你的靈魂伴侶。”
司弦音:???
司弦音被姜秾秾出格的設想驚到了,作為一個男人,被懷疑那方面有問題,任誰都會坐不住。
他耳尖微燙,尴尬地澄清着:“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個……那個方面我沒問題的。我的意思是,我身中奇毒,只剩下兩年的壽數,與你在一起,會耽誤了你。”
不是啊。
姜秾秾松了口氣。
“那又如何,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兩年的時間,倘若你我心中有彼此,朝朝暮暮,豈有比不過旁人一生一世的道理。而且,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們總能找到續命的法子,大不了,你死後,我為你守節一輩子,再不嫁任何人。”
姜秾秾的反應,是顯然知道他身中奇毒,壽數無多這件事。
司弦音萬沒有想到一個小姑娘,會說出這番轟轟烈烈的山盟海誓,他何德何能,能得到這般熾烈的愛。
他的心底再次生出無法控制的悸動,哪怕半個身體浸在冰水裏,也無法澆滅山呼海嘯般的歡喜。
他太高興了。
這個世上,有一個姑娘如此熾烈地喜歡着他,恰巧,他也喜歡這個姑娘。
司弦音托住姜秾秾的後頸:“秾秾,我此生,必不負你。”
聽到司弦音的承諾,歡喜如海水般湧向姜秾秾。
這種歡喜不單是因為成功達成目的,還有司弦音對她的回應。
她是真的開始喜歡司弦音了。
這樣溫柔的少年郎,誰會不喜歡呢。
嗯,我也是。姜秾秾在心裏小聲地回應着。
司弦音,我會用我的餘生,好好守護你的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