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六月的天氣,日頭一天比一天烈,臨近晌午,空氣裏泛着一股燥熱。

“姑娘,喝碗綠豆湯解解暑。”綠衣端來一碗冰鎮綠豆湯,遞給姜秾秾。

姜秾秾額頭冒着細密的汗珠,垂眼望向碗中。

碧綠的糖水裏浮着冰塊,顏色煞是好看,她忍不住将手指搭上碗沿,感受着那股子冰爽。

兩道身影鬼鬼祟祟從月拱門外摸過來,其中一人展開繡帕,遮住臉頰。

姜秾秾看不到她的臉,卻認得她一身花裏胡哨的打扮——徐纖凝。

“大公子屋裏怎麽樣了?”徐纖凝身邊的丫頭扯住一人,悄聲問道。

徐纖凝上次挨打丢了臉,好些日子都不曾出門,今日聽說司弦音治病,有殒命的可能,坐不住了,顧不上面子不面子的,盛裝打扮一番溜了出來。

她心思歹毒了些,對司弦音卻是情真意切。

也難怪,司弦音這樣溫柔的君子,很容易俘獲女孩子的芳心。

姜秾秾捧着碗,低頭喝了口綠豆湯,屋門嘎吱輕響,被人從裏邊推開。

司雅意率先邁步出來。

那一身豔烈的緋紅,灼了徐纖凝的眼角。

徐纖凝臀部的皮肉發緊,捂着兩瓣屁股,悄悄挪了下身子,藏在自己的貼身丫鬟身後。

司雅意并未看她,他的目光向姜秾秾投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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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秾秾沒比徐纖凝好到哪裏去,司雅意的目光猶如利箭般銳利,刺得她渾身不自在,她硬着頭皮,上前問道:“阿音怎麽樣了?”

“他在屋裏等你。”

姜秾秾再顧不上司雅意,提起裙擺,小跑着進入屋內。

司雅意懶懶掀了下眼皮,眼神意味不明地盯着姜秾秾的背影。

屋內,老大夫和藥童在收拾藥箱,姜秾秾忍不住詢問:“大夫,大公子的毒解了嗎?”

老大夫卻是直嘆氣。

藥童回道:“大公子所中蠱毒留在體內太久,我們治不了。”

姜秾秾怔然。

“告辭。”老大夫沖姜秾秾拱了拱手。

姜秾秾掀開床帳,司弦音阖目躺在帳中,唇角殘留着一抹鮮紅,是吐血過後的痕跡。

姜秾秾在床畔坐下,握起他的手,他指尖的血洞隐隐發黑,血已止住了,敞開的衣襟內,也有針灸留下的針眼。

姜秾秾的目光停留在他那張慘白如紙的臉上。

司弦音中的這毒無藥可解。

原書裏,直到雲州副本結束,都沒有出現轉機。從出場到落幕,司弦音只剩下短短兩年的壽命,病弱美人的設定為他賺足了人氣,成為許多讀者心目中的意難平,退場的時候評論區嚎啕一片。

姜秾秾看書時,曾為他惋惜過,那樣的情緒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所産生的,直至此刻目睹他就躺在自己的面前,氣若游絲,命懸一線,所有的遺憾和惋惜頃刻間都化作了滔天的心痛。

姜秾秾心口堵得慌。

她不想要他做她的亡夫了。

她莫名生出一種奢望,不要他做照在讀者心尖那一縷微涼的白月光,她要他健健康康,百歲長安。

似是感受到姜秾秾強烈的情緒,司弦音張開眼,喚道:“秾秾。”

“阿音。”

“我沒什麽大礙,只是失了點血,你不要怕。”司弦音柔聲安撫着。

“我不怕,你會好起來的。”姜秾秾忍住心口那一腔傷感,勉強笑了笑。

她為他合起衣襟,整理着散亂的頭發。

“可是我怕。人活一世,終有一死,我本無所畏懼,偏偏這次怕了。”司弦音說這些話的時候,阖上雙眸,自嘲一笑,“我怕再也醒不過來。”

常聽人說,黃泉路一片漆黑,他怕在那九幽深處再也尋不見秾秾的蹤跡。

姜秾秾俯身,将側臉貼緊他的心口:“我會想辦法讓你活下來的。”

原書幾百萬字的篇幅,雲州只占十分之一,除卻帝尊統治的十二州,還有無數海外仙山,女主姜姒玉的腳步曾踏遍天涯海角,奇遇不斷,姜秾秾敢篤定,在文字未曾展現的土地上,肯定有讀者不曾見過的奇幻世界,那裏,或許有司弦音活命的希望。

司弦音身體過于虛弱,沒過多久,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老大夫和藥童已離開,姜秾秾起身,拽起薄被,掩住司弦音的心口。

屋門是緊閉的,一束束金色的光暈透過窗棂,打在珍珠簾上。

姜秾秾回頭看了眼帳中的司弦音,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

她在找司弦音的兵符。

司弦音掌管三萬鐵甲軍,兵符何其重要,多半就藏在他的屋子裏。

司弦音屋內的東西,每一件都刻着他的名字,姜秾秾了解過他的習性,并未感到意外,饒是如此,看到細致到一根針上都有他的印記,心頭還是不免浮起一絲怪異。

姜秾秾壓下這股怪異,在一只錦盒內找到了兵符。

她取出随身攜帶的胭脂盒,将兵符抹上胭脂,展開白紙,仔仔細細拓印下圖案,做好一切後,擡眼張望,看到銀盆裏淨手用過的清水,拿出随身帶的帕子浸濕,将兵符擦洗幹淨,放回原位。

那留下兵符圖案的紙,被她平整鋪在桌子上。她拔下發間簪子,沾了點胭脂,稍稍将圖案改動了下,然後卷起紙,塞入袖中。

這一系列的舉動,直叫她冷汗連連,心髒都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她不能退縮,陸少商是什麽樣的人,能坐到原文男主的位置,還跟女主姜姒玉鬥智鬥勇了大半的篇幅,豈是能輕易糊弄的,走錯一步,都有可能将性命斷送在陸少商的手上。

所以,這拓印下來的兵符,必須真假摻半,難以分辨。

隔天,姜秾秾在素心閣的院子裏放了一只紅色的風筝,然後剪斷風筝線,任由它飛向了天幕。

閣樓上,司雅意扶着木欄杆,擡頭望着蒼穹,神色莫辨。

司青立在他身側,向他彙報調查的結果:“少君,已經查出來了,就在乘鶴樓。”

天黑後,姜秾秾踏出素心閣,向守門的侍衛出示了司弦音給她的令牌,得以順利出府。

沒多久,司雅意和司青帶着一隊人馬也出了府。

姜秾秾站在乘鶴樓的門口,藏在袖中的十指不由攥緊,捏了把冷汗。

她與雙生子周旋,是以身飼虎,與陸少商相鬥,何嘗不是與虎謀皮。

從穿進這個世界,走到如今這一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能不能永絕後患,就看今夜了。

她忍住回頭張望的欲望,深吸一口氣,踏入樓內。

樓中的人都換作了陸少商的眼線,她一進來,就有店小二過來問候:“姑娘,主人已在樓上等候,請。”

姜秾秾踏上木制的樓梯,腳底發出嘎吱輕響,叫人心驚膽戰。

樓上的雅間內,陸少商坐在屏風後,自斟自飲。

姜秾秾擡步進屋。

店小二為兩人合上屋門。

窗扇朝兩邊打開,徐徐微風拂動垂簾,浩瀚長空懸着一輪清亮的明月,下方是波光粼粼的河道,河水直通往城外。

“表哥。”姜秾秾瞬間切換好了表情,“你要的東西,我拿到手了。”

陸少商擱下酒盞,目中似盛着三分月色:“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其實,你比你姐姐還要聰明些。”

這就誇上了?

誰不知道,姜姒玉是姜氏新一輩裏的天之驕女,姜二小姐早就被她襯托得黯然失色,無人問津了,陸少商說出的這句話,怕是連他自己都不會信。

姜秾秾笑逐顏開,取出圖紙,遞給陸少商:“這就是我從司弦音那裏偷印下來的兵符圖案。”

“他沒發現吧?”陸少商邊說邊展開圖紙。

“沒發現,我趁他昏睡時,偷偷弄出來的。他對我毫無防備之心,絕對不會起疑。”姜秾秾左手托着下巴,一臉的明媚天真,右手摸到袖中藏好的匕首,“表哥,你要這圖紙做什麽?我什麽時候才能離開司府跟你回陵州?”

陸少商檢查着畫紙上的圖案,心不在焉地答着:“我尚有些事沒有辦妥,暫時會留在這裏,司弦音如此信任你,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好事。”

“可是,司雅意對我頗為敵視,他好像能看穿我的想法,十分反感我接近司弦音,我不想留在司家了。”姜秾秾嘟起嘴巴。

“秾秾,你對表哥的心意,表哥都會記在心裏,表哥有一番大事業要做,你會幫助表哥的,對嗎?”

姜秾秾陷入沉思。

陸少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圖紙上的兵符圖案。

陸少商雖未見過真正的兵符,因從小見多識廣,真假還是能辨別一二的。他越看越是欣喜,這兵符極有可能是真的。

想不到這個從小就默默無聞的小表妹,除了那張臉,真有幾分本事,居然能哄得那雙生子之一的司家大公子團團轉,如果加以利用,美人計就會變成鋒利的刀,無往不利。

可是……

真的要将秾秾讓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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